“咱們父子經營的是京城,去齊州才是龍困淺灘。”石慶光森然道:“這些年花了數千萬兩銀子織成的銀網足夠堅韌,隻要天子不下旨,沒有人能動得了咱們父子。”


    冷笑一聲,石慶光道:“這張網可是帶著倒刺,就算天子要動手也會紮他一手血,掛在寧陵王府名下的官田是不少,可是有近半是宮中太妃、妃子的家人所有,逼急了把這些的人田地報出去,看石方真這小子如何收場。”


    石方?笑起來,道:“父王說的不錯,牽一發而動全身,咱家確實可以安坐,靜觀其變。”


    江府,劉逸興得知江安義攬下清理官田的差使,苦笑道:“安義你真能折騰,剛把轉運使衙門翻了個底朝天,引得萬歲清理吏治,這件事還沒消停,又來了個清理官田,看來你做定孤臣了。”


    李東鴻擔心地道:“大人,官田私弊千餘年難以根治,比之清仗田畝可要棘手百倍,據某所知,權貴之家、各地官府、官宦世家都或多或少從中漁利,大人若想清除其弊恐怕官場皆敵。”


    江安義腦中閃過宿西縣被惡奴鞭打的劉老太,沉聲道:“總要有人為百姓做點什麽,縱是官場皆敵又能怎樣?”


    範師本飯後前來找師弟下棋,正好趕上這場議事,向來正義感十足的範師本鼓掌喝彩道:“壯哉此言。安義在禦書房說過‘苟能利於江山社稷,豈敢以安危禍福趨避之’,這句話說到我心底去了,賢弟若不嫌我無用,我願追隨你一起前去清理官田。”


    李來高用折扇敲打著掌心,笑道:“我來京城無所事事,對這件事倒有些興趣,願隨江兄一起闖闖荊棘路。”


    劉逸興笑道:“罷了,大家都願意劉某自然不甘落於人後,說不定將來因此事與主公一起名留史書。”


    幾人撫掌大笑,壯懷激烈。


    江安義見李東鴻麵帶猶豫之色,道:“此事並不強求,東鴻不必感到為難,你專心替我料理事務,亦是幫我。”


    李東鴻感激地道:“多謝大人。”


    東宮的交接很快,熊執仁很不舍卻又無可奈何,江安義讓他關照自己的弟子何希桂,熊執仁自然滿口答應。


    何子英很為江安義高興,道:“安義清理官田利於江山益於百姓,何某恨不能追隨其中,隻是你走之後,東宮越發離不開人,若有用得到何某之處盡管開口。”


    程明道心願得償成為了少詹事,前來交接的他滿麵春風,說要在尋風樓擺酒為江安義餞行,江安義懶得理會他的虛情假意,謝過好意,便帶了劉逸興離開。


    宋清諛笑道討好道:“大人,詹事府和春坊的同僚們一起在醉仙樓替大人祝賀,還請大人賞光。”


    程明道意得誌滿地道:“下不為例。”說罷,轉身進了官廨,在正中的椅子坐好,?階藕?氤磷懟?


    天子下旨成立官田清理司,江安義任官田司使(正四品上),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石方真大筆一揮撥付三十萬兩辦公費用,清理司官員由江安義六部九卿中選用,隻需奏報吏部尚書段次宗即可。


    衙門就設在戶部,餘知節替弟子清理出一套院落,有二十一間官廨,足夠官田司辦公。餘知節命人將這套院落向著胡同的圍牆打通,另行開了個門戶,這樣既可以戶部連通又能自行出入,江安義對餘師的體貼很是感激。


    官田清理司衙門初立還沒有什麽屬員,除了江安義這個司使外,江安義向餘師借調了範師本,委任他和劉逸興分任左右丞(正六品上),田守樓成為七品主薄,李來高任了八品錄事,江安義在京中得用的人手全部被他網羅進了衙門。天子從六部九卿抽調了百名令史、書令史,幫著查閱資料,往來聽用。


    眾人矚目的官田清理司衙門開張了,清理官田的旨意也很快下達到了各州縣,驚恐不安的有之,靜坐其變的有之,嗤之以鼻的有之,準備負隅頑抗亦有之,不管懷著什麽打算,一聲春雷響,天下為之驚動。


    前期是州縣自查,江安義等人也沒有閑著,每天翻閱浩若煙海的檔案,記錄對比各地官田數量和變化。大鄭的人口、田畝等資料五年一查,數據匯總報於戶部,戶部專門有數進院落來存放這些資料,江安義要對比二十年來的變化,把這百名令史和書令史累得直喘氣,叫苦不迭。


    江安義知道這些人的辛苦,應諾事後替他們向天子請功,膳食安排也十分豐盛,頓頓有魚有肉,逢到休沐還帶了眾人到酒樓打打牙祭,總算將眾人的情緒安撫下去。


    石方真對官田一事頗為重視,讓江安義五日奏報一次進展情況,前期的查閱工作看不出什麽成效,石方真看著奏報上幹巴巴的數據,


    心中暗暗發急。對於清理官田,他既害怕又期待,與宣帝、昭帝好享樂不同,石方真是個渴望建功立業的好皇帝,他急於清仗田畝、北征大漠就是要在青史上留下美名。


    在石方真二十餘年兢兢業業的修補下,大鄭這條破船恢複了乘風破浪的能力,這讓他深為自豪,隻等北伐成功“中興大帝”的美譽是鐵定記在史書之中。然而,林華縣之亂和宿西縣皇莊一事暴露出這艘航船表麵光鮮下的漏洞,這讓石方真感到憂心不已。


    他已經五十有二,皮膚鬆馳、頭發漸稀,精力不如從前,石方真暗暗發急,太子好奢華享樂的性子時有顯現,如果沒有了約束極可能走上宣帝、昭帝的老路,石方真一方麵磨礪太子去其奢華,另一方麵想著多充實些國庫,以後就算太子揮霍,家底厚也能多支應些時日。


    清仗田畝推選“合稅為一”讓稅賦比以前多出二成,化州邊市的崛起讓石方真看到另一條積財的路子,他準備在北伐之後在登州設立對北邊市、黔州對苗邊市、魏州對蠻邊市,加上化州對西域的邊市正好是東南西北四個邊市,眼下化州邊市稅賦穩定在三百五十萬兩以上,其他邊市二百萬兩左右,就有將近千萬兩的稅賦,等於多出四五個上州的稅賦,有十年積攢足夠三十年消耗。


    宿西縣皇莊的事發生後,石方真既驚又喜,驚的是皇莊(官田)的胡作非為欺壓百姓,喜的是光一個東宮皇莊內莊宅使就查抄出近四十萬兩財物,如果將天下官田都捋一遍,國庫至少收入二三千萬兩財物,這種養肥豬再殺的感覺讓他暗自竊喜。


    不光實際得利,而且從宿西縣百姓送來百衲衣、百歲鎖這件事來看,清理官田懲治貪腐能平息民怨,對朝庭來說是件好事,所以雖知阻難重重,石方真心中認定此事利大於弊,對江安義寄以厚望。


    石方真向來性急,年歲漸大耐性還增長了些,翻了幾次幹枯的數據再也坐不住了,想下旨讓江安義進覲詢問又覺得州縣自查尚無奏報催促江安義也沒有用。


    今日的奏章已經批閱完,石方真站起身,劉維國輕聲問道:“萬歲,起駕坤安宮?”


    “時辰還早,替朕換身衣服,朕到六部轉轉,看看朕的諸位臣工。”石方真起了微服私訪的念頭,不過訪的不是民間疾苦,而是文武大臣們是否在認真辦差。


    六部九卿的官廨就是皇城之前,文東武西,東牆外邊是禮部、吏部、戶部、工部等官署,西牆外為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及諸衛府等武職衙門。石方真穿了件青色長袍,劉維國也換了件青布衣裳,兩人就像九品的小官,毫不起眼沿著長廊閑逛著。


    往來的人群不斷,沒有人留意到天子和秉禮太監的存在,人人都知道天子,但見過聖顏的不多,不說往來的多是小吏,便是大朝見過天子的小官們也遠遠地看到寶座上那身明黃的龍袍,除了那些親近的大臣,多數人不知道天子長什麽樣,眼睛大小、胡須長短,石方真一邊走一邊鬱悶著。ъimiioμ


    禮部最清閑,衙門裏官吏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笑,看樣在等晚膳;吏部比禮部忙些,石方真往幾個官廨內探頭張望了一眼,裏麵談笑風聲,多是前來套交情、混臉熟的官員。


    門前一片歡聲笑語,小吏們興高采烈地抬著一筐筐金黃的桔子進來,這是魏州餘豐縣的蜜桔,昨天剛進貢宮中,沒想到第二天就來孝敬吏部了。


    “一共是六百筐,煩請大人給寫個收條,小的好迴去報帳。”一名小吏裝扮的人點頭哈腰地向著淺綠色官袍的吏部主事道。


    那名主事拉長腔調道:“餘豐蜜桔不錯,本官的家父特別喜歡,這六百筐分下來一人不過兩筐,親戚朋友分一下,剩下的還不夠家父解饞。”


    “客棧內還有十筐剩餘,大人住在哪,小的迴去便送到府上去。”小吏機靈地應道。


    那名主事笑逐顏開,招唿小吏進官廨寫收條去了。石方真臉色發青,邁步要去找段次宗,劉維國輕聲勸道:“萬歲,此事是舊年慣例。京官俸薄不足以養家,靠的便是地方官所送的孝敬,此事難以杜絕,萬歲息怒。”


    石方真站住腿,呆了片刻,一拂衣袖出了吏部的大門。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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