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會很熱鬧,九月十六日奪花魁的比賽因為人太多不得不改在曲池坊進行,曲池坊離皇城遠但勝在風景秀美、場地開闊,皇家常在此舉辦宴會。有寧陵郡王出麵,加上打著為皇孫祈福的由頭,天子特準開放皇家園林芙蓉苑,讓更多的百姓能夠觀賞這場盛會,替皇孫祈福。


    “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垂……”,憐夕一開口,喧鬧的廣場立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靜聽台上那個嬌滴滴的女子吟唱著“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感受著曲中“落花”、“微雨”的清美,傾聽著“琵琶弦上說相思”的纏綿,“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的反複吟唱時讓多少人潸然淚下?。


    餘音嫋嫋,彩聲雷動,舞台正前方端坐的太子石重偉歎道:“詞好,曲好,人更好,憐夕姑娘當為花魁。”


    一旁的石方?笑道:“能得太子讚譽,實是小女之福。”


    看到太子詫異地目光,石方?輕聲解釋道:“我見憐夕聰慧可人,已經認做義女,此女雖在青樓,卻知潔身自好,還是個清倌人。臣有意送她東宮侍奉殿下,不知殿下是否肯賞臣這個麵子。”


    石重偉心花怒放,在長橋初見憐夕時他便念念不忘,東宮中那麽多美人都及不上憐夕,那妮子一顰一笑看得心直癢癢,真想摟到懷中恣意憐愛。隻是憐夕是青樓女子,顧及太子名聲不能親近,如今石方?認其為義女,這點顧忌便不複存在。


    端起杯,石重偉笑道:“多謝王叔費心操辦這場花魁會為吾兒祈福,孤敬王叔一杯。”石方?心領神會,舉杯一飲而盡。


    花魁之名毫不意外地落在憐夕頭上,李敬玄和熊以安等人心情激蕩地湧到定芳閣為她慶賀,可是憐夕卻再沒有迴到玉蘭館。猜到幾分實情的熊以安喝得酩酊大醉,痛哭失態,從此嬌娘鎖在深宮再也見不到了。


    馬車在經過石橋時微微一震,忐忑不安的憐夕忍不住輕撩起車簾一角往外張望。月光如水,從縫隙間瞥見宮簷一角,屋脊上的神獸在藍色的夜空背景下神秘、莊嚴,剪影刻進心中。


    車輪軋軋,平緩地向深宮駛去,憐夕恍如身在夢中,又是興奮又是緊張,從今夜起她不再是青樓輕賤的女子,而是讓多數女人羨慕的對象。緊緊地捏住衣角,憐夕緩緩閉上雙眼,宮中亦非善地,入內吉兇莫測。離開玉蘭館時自己將籠中金絲雀放走,雀兒在枝頭跳蹦,鳴叫聲中滿是歡快,最後展翅飛走。憐夕睜開眼,目光中滿是堅定,金絲雀,或許有一天會變成金鳳凰。


    九月二十二日,皇孫滿月,按照鄭國習俗為皇孫剃頭,“去胎發”,這場儀式由舅舅主持。熊以安有些神不守舍,時常往東宮女眷處張望,熊執仁強忍怒火,在熊以安耳邊重重地哼了一聲。沒有看到憐夕的身影,熊以安悒悒難歡。


    前殿的歡笑聲傳到端本宮,端本宮是太子住處,除了主殿外還有許多殿宇,憐夕住在端本宮左側的殿中。太子妃抱著皇孫帶著宮人去參加滿月慶典,端本宮內有些冷清,蘭香和梅香兩個貼身的丫頭被石方?送進宮來服伺、陪伴憐夕。


    入宮已有六日,憐夕被封為七品昭訓,在太子妾中位列第四,往上還有承徽、良媛、良娣等品階。宮中規矩大,憐夕知道自己以色侍人,來路不正,加著一萬個小心,唯恐多說了一句話、多走了一步路被人拿住了錯處。東宮雖然尊貴,但遠不如玉蘭館中舒心,東宮這個籠子更為拘束,憐夕心頭閃過一絲悔意,開弓已無迴頭箭,輕輕搖頭,拿起一旁的刺繡,要趕在皇孫百日禮前親手繡個百福襖,替皇孫祈福,討好太子妃。


    江安義的心情有些鬱悶,欣菲和彤兒沒有來京城而是去了德州新齊平山鎮,做娘的半年沒見到孩子著實掛念,於是顧不上他了。欣菲的信中告知他化州的生意交托給了郭懷理,官場從上到下都念著江大人的好處,並未人走茶涼,隻要江安義在京中安穩,一切自然安穩。


    欣菲等人要等明年春暖花開再來京中團聚,劉逸興一家人卻趕在九月結束前進了京。住進江安義替他購置的宅院,得知江安義為他謀好了東宮詹事府主簿的位子,劉逸興心滿意足。他生性詼諧,與李來高很快成為好友,兩人閑暇聚在一處遊山玩水、飲酒品茗,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江府的事務不多,李東鴻空暇時間都在埋頭苦讀,準備在三年後蟾宮折桂,天子親許的機會可不容錯過。特別是住在江府,有江安義這位“點金手”時常指點,李東鴻自覺進益飛快。


    李明行考察過李東鴻的功課後,欣然道:”雖然誤了三年,但東鴻厚積薄發,下屆會試沒人能阻你了。《請建團練疏》名聞於天子,以你的才學得中是肯定的,你要將目標定在前三甲,方不負江安義為你揚名之德。可恨來高這小子沒有正形,每日不務正業,要不然你們兩人能雙雙得中,我李家重起指日可待。”


    進入十月,京都天氣驟降,天子唯恐再出現類似元華江潰壩的天災,中書院連發數道旨意要各州縣預防雪災、充盈糧倉,隨時準備救助受災百姓,暫緩繳納稅賦,以策應變。


    天子還朝,太子歸政,皇孫降世,儲君之位穩固,楚安王一係偃旗息鼓,禦史台把矛頭指向貪腐的官員,京城風平浪靜一團和氣。東宮的事務逐漸少了許多,江安義對詹事府的事務也熟習了,逐漸清閑了下來,日子變得按部就班。


    平靜的日子易過,眼看皇孫的百日禮,雖然天子還沒有旨意,京中卻自發地熱鬧起來。百日禮又叫百啐,民間有“生子百日置會,謂之百啐”,百日禮,取長命百歲,圓滿吉祥之意。


    鄭國風俗百日禮要穿百衲衣(親朋好友斂百家之布頭,拚縫而成的小孩子衣服)、戴百歲鎖(集百家之金銀打製成鎖),這些要由太子妃娘家和熊以安這個做舅舅的來操持。


    皇孫是熊家長久富貴的保障,能執仁吃過滿月酒就開始準備,文武百官紛紛湊趣,唯恐自己送的金銀、布頭熊家不收,原本百衲衣紫色最為珍貴,等閑收集不到,熊家做百衲衣的碎布料中紫色倒占了一大半。至於打造百歲鎖的金銀,估計可以打一棟金屋讓皇孫住了。


    十一月十五日,大朝。皇宮外敲鑼打鼓來了一夥百姓,帶隊的是宿西縣暫署縣令


    白誌鵬。郭樹輝被罷官免職,縣丞白誌鵬暫理宿西縣縣令,因為離年考不遠,吏部暫沒有任命新縣令,等明年再來安排。


    白誌鵬動開了腦筋,宿西縣是臻縣,縣令是正五品上的官階,自己這個縣丞不過是正七品上,差著整整八階,就算往上跳一跳也還得太遠。眼見得好機會擺在眼前,白誌鵬著實像百爪撓心,寢食難安。


    一人智短,眾人智長,白誌鵬把主簿賀良和縣尉李金友叫到一起商量,自己能升任縣令,他們也隨著水漲船高。


    賀良?階派窖蠔?潰骸盎仕鋶鍪潰?熳踴斷玻?笊饊煜攏??亓鈐?疽?1潿?Ю錚?枇嘶仕鐧南彩輪槐峁儻?瘢?狀筧艘?腖忱?尤蝸亓睿?獍旆峙亂?踴仕鍔砩舷搿!?/p>


    李金友道:“有什麽辦法,咱們就是往東宮送錢也沒人答理。我聽說皇孫‘洗三’,城門處擺著大籮筐,隻要說句皇孫長命百歲、吉祥如意的話就給兩文銅錢,皇帝家的銀子多了去,還會在乎你我這點銀子。”


    白誌鵬眼睛一亮,連連敲著桌子道:“不用送錢,我有個好主意。”三人湊在一處嘀嘀咕咕地商議了半天,然後各司其職開始行動。


    石慎一家被抓,冤案得以昭雪,侵占的田地發還,強搶的男女歸家,天子下旨補償受難的百姓,宿西縣百姓感恩戴德,山唿萬歲。


    白誌鵬把衙役派出去,四處宣講咱們宿西百姓受了天子、太子的大恩應該有所迴報,皇孫降世國家之祥,皇孫馬上滿百日了,咱們宿西百姓要有所表示,也不用大夥出多少錢,願意出錢的人每人一枚銅板大夥合在一起鑄個百歲鎖送給皇孫。


    賀良吆喝的是百衲衣,每家一塊碎布頭誰都有,縫在一起製成的百衲衣可夠給棟宅子穿上,不過取得是百姓的心意;李金友張羅的是千家飯,也不用多,每戶隻收一把糧食,集在一起居然收了近千斤麥子、稻穀、高粱等物。


    萬事俱備,白誌鵬請名士寫了篇《為皇孫祈福疏》,選好十一月十五日大朝的日子,帶了宿西縣的父老鄉親,敲鑼打鼓來為皇孫獻福來了。守宮的侍衛通報到金殿,石方真大喜,得民心是真正的祥瑞,吩咐白誌鵬帶了宿西縣的幾位百姓上朝覲見。


    收了百衲衣、百歲鎖和千家飯,石方真宣布免宿西縣百姓一年糧賦,擢遷白誌鵬正六品下官階,明年歲考若合格便暫理宿西縣縣令之職,白誌鵬謝恩,欣喜若狂,能夠簡在帝心,比起升官更為重要。


    白縣丞這番操作,引發了京城乃至州縣為皇孫集百衲衣、鑄百歲鎖的風潮,整個天下進入被動的狂歡中。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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