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山中十分清涼,江安義一覺睡到天亮,窗外鳥鳴清脆,清新的空氣帶來淡淡的香味,讓人心曠神怡。連日奔走的疲憊消失無蹤,江安義起身出了屋,站在屋前的空場上耍起了五步拳。


    一板一眼的弓、馬、仆、虛、歇五種步型,配合著拳、掌、勾三種手式變化,江安義感覺渾身筋骨在舉手抬足間得到充分舒展,體內真氣有如行雲流水般順暢,天下至理到最後無不是反璞歸真,等收招定式,江安義覺得體內經脈如同甘露澆灌,舒適無比,知道無意之中境界有所提升。功夫到了他這種境界,每一分毫的提升都需無數日子的水磨功夫,今晨練習五步拳進入頓悟之境,可遇而不可求。


    滿心歡喜地衝站在一旁觀看的眾人打招唿,葉彥光等人隻覺江安義的動作流暢好看,並沒有瞧出什麽好來。倒是高水田武功不弱,看出點門道,在心裏跟著比劃著,可惜那邊江安義已經收招了。


    葉彥光昨夜睡得不足兩個時辰,定更天郭德來訪,與他密議到二更,商定了今日行事的過程,眼見大事可成,葉彥光興奮到三更天才睡。起床後看到化名馮國安的江安義打拳,葉彥光盤算著盡快與馮國安挑明,招攬他到自己手下來,將來下山與官兵交戰馮國安不失為一員猛將。


    一起吃早飯時,葉彥光把郭德教他的那些大道理搬出來賣弄了一番,什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什麽“大丈夫不當五鼎食便當五鼎烹”,江安義擺出一副怦然心動的樣子,不時點頭附和,最後在八千兩銀子的“誘惑”下答應與葉當家攜手合作,共創大業。


    常若鬆派嘍囉來請,葉彥光滿心歡喜地帶著江安義等人前往聚義廳,走在路上衣袖生風,恨不得飄在空中放聲高歌,江安義心中暗哂,這樣的貨色也想逐鹿天下,不過是給平叛大軍送人頭添功勞罷了。


    聚義廳的左側山寨上的大小頭領已經坐得滿滿當當,江安義留意到二寨主饒強鋒身後多了五六名雄健的漢子,目光淩利如刀,掩飾不住身上的殺伐氣。右側讓給了葉彥光、江安義、高水田等人,常若鬆不鹹不淡地問候了幾句“休息得怎麽樣”,話風一轉,道:“葉當家,您大駕光臨鍾山寨本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事,隻是近來山寨多事,幾個頭領都有事在身,常某今日便要去趟靈平縣籌糧,恐不能接待葉當家,還望葉當家恕罪。”


    葉彥光假裝聽不懂逐客令,笑道:“常寨主有事盡管去忙,山中清閑,葉某有意多住幾日。”


    常若鬆一皺眉,這葉彥光怎麽還賴上了。不等他想出逐客的言語,齊知圖幹笑著道:“大當家,昨日葉爺說的趁亂下山撈一把,我迴去後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大當家是不是再考慮考慮。”


    這件事已經議過,齊知圖跳出來說話讓常若鬆很不高興,看來齊知圖是拿了葉彥光的好處,所以替他說話。常若鬆心中暗下決心,等


    葉彥光走後找機會把齊知圖也遣出山去,山寨中隻能有一個自己的聲音。


    “齊當家,這件事昨日常某已經說的很清楚,如果齊當家覺得葉爺說的有理,不妨自己下山跟著葉爺走一趟,常某絕不阻攔。”常若鬆冷冷地道。


    齊知圖嗬嗬笑道:“大當家,恐怕這山寨中不光隻有齊某是這樣想的,有不少人和齊某的想法相同吧。”


    絕不能讓齊知圖再呆在山上,常若鬆臉一沉,決定殺雞給猴看,發作齊知圖震懾不聽號令之人。


    “齊知圖,常某說過不摻和此事,你既有意不妨和葉當家一起去做。來人,送葉當家和齊知圖下山。”


    一聲令下,常清率先站起來道:“請葉當家和齊當家下山,送客。”


    兩側湧出十多個持刀的嘍囉,高聲吃喝道:“送客。”


    江安義心想葉彥光過於心急,拉攏了一個齊知圖就想內訌,結果自己被灰溜溜地趕下山,等下了山自己順手就把他拿下,帶迴林華縣交差,了卻一場差事。


    “且慢”,一旁安坐的饒強鋒突然開口道。常若鬆一愣,昨日饒強鋒可是堅決地支持自己,怎麽一個夜晚就變了卦,葉彥光許了什麽好處給他。


    “銀嶺山兵敗饒某亡命天涯,蒙大當家收留得以活命,這些年在大當家視我為兄弟讓我做了二當家,饒某本應知恩圖報,報答思情。”饒強鋒沉聲道:“可是,饒某閉上眼就夢到以前弟兄們的慘狀,哭喊著要我為他們報仇,饒某力不從心,從夢中驚醒後隻能愧對死去的弟兄。此次元華江潰堤災民匯聚,確實是個好機會,如葉爺所說,災民沒有飯吃沒了活路,就會拚命,殺官造反也在所不惜。”


    常清喝道:“饒強鋒,你既知大當家對你恩重如山,怎麽還強迫大當家做這兇多吉少的事,要把整個山寨的人都搭進去。”


    常若鬆站起身道:“人各有誌,強扭的瓜不甜,饒當家和齊當家既然願意隨葉爺搏一把,常某也不攔著,山寨如果有人願意跟著去的可以一並下山,隻是下了山別說是鍾山寨的人,為不願下山的弟兄留條活路。”


    郭德站在常若鬆身手,低垂的右袖內握著一把匕首,聽到常若鬆趕人下山,抬手朝常若鬆的後心捅去。郭德知道自己是個書生,不是常若鬆的對手,出手的機會隻有一次,竭盡全力將匕首捅入常若鬆的後背之中,尺許長的刃尖全部入肉,帶血的刃尖從前麵透出。常若鬆艱難地轉頭看了看,直挺挺地撲倒在地上。


    “大當家”、“大哥”、“叔”,聚義廳中多是常若鬆的親人,見大寨主被軍師所殺,一個個紅了眼拉出兵刃要上前砍死郭德。常清見叔叔被刺,慘叫一聲衝上前,伸手掐向郭德的脖子,要生生捏死這個忘恩負義的讀書人。


    饒強鋒眉頭一皺,他沒想到郭德背後下手殺死了常若鬆。聚義廳中大亂,饒強鋒


    當機立斷,探手抓住常清的後襟,一揚手就把常清甩了出去,他身邊的親信拉出刀與常若鬆的親信戰在一處,饒強鋒的手下都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的人物,常若鬆的親信不是對手,轉瞬間就被砍倒七八人,其餘的被逼到角落。


    常清從地上爬起來,揀起一把刀衝上前要拚命,不防齊知圖在旁邊冷不丁給了他一鐵錐。常清被紮透左腰倒在地上,無力地掙紮著等死。


    齊知圖蹦上茶幾,尖聲叫道:“都住手,誰不住手齊爺就紮死他。”


    饒強鋒也高喝道:“住手,都是自家兄弟,不要再互相殘殺了。”


    亂戰開始時,葉彥光便在江安義和高水田的護佑下躲在一角,看到江安義擋在身前,葉彥光分感安全,這八千兩銀子買的護身符真劃算。


    齊知圖又紮倒兩人,其他人扔了刀劍,聽從發落。郭德的手上滿是鮮血,渾身顫抖地儒衫上擦著,將淡藍色的衣衫塗抹出一道道血痕。


    大局已定,葉彥光覺得該他上場了,推開身前的江安義,輕咳一聲來到正中,朗聲道:“諸位好漢,常當家意外逝去,我等分外痛心,死者已矣,大家不要再枉送性命。眼下最要緊的是先安葬常當家和諸位死去的弟兄,然後大夥殺下山去,搏一場天大的富貴。高水田,你帶幾個人跟著饒當家和齊當家操辦此事。”


    眾人都沒有做聲,饒強鋒開口道:“大夥照葉爺的吩咐,先安葬常當家和死難的弟兄吧,有什麽事等會再說吧。”


    一場內訌絕不可能輕易收場,接下來清洗常若鬆的親信勢在必行,等到午時,活著的眾人帶著一身血腥味再到聚義廳集合,鍾山寨常若鬆一脈的親信已經逃得逃,死的死,剩下的人或投了饒強鋒,或降了齊知圖。


    葉彥光坐在常若鬆的位置上,儼然成為了鍾山寨的大寨主,這個大寨主的位置是他將別業中的二十多萬兩銀子許出去了大半後換來的。雖然感到肉痛,葉彥光感覺挺劃算,千金散去還複來,如果能打下半壁江山那銀子還不成百倍地迴來,小時候算命先生說他的命貴不可言,莫非自己真有皇帝夢,做了皇帝,三宮六院可得好好選一選,一臉興奮的葉彥光沒有發現饒強鋒、齊知圖以及郭德等人眼中或濃或淡的譏諷。


    江安義成了葉彥光的貼身護衛,剛才葉彥光對他封官許願,將來加封他為平東大將軍,當朝一品。江安義也不好笑,一品和二品的大將軍都是虛銜,在葉彥光看來封個最大的官拉攏人準沒錯。


    聽著葉彥光侃侃而談,指點江山封官許願,江安義不僅感慨世事多變,原本隻是個河工弊案,沒想到演變成了謀逆案,節外生出來的枝可有點大,大到喧賓奪主了。這個葉彥光真能作,原本隻是打板子流放的罪,生生被他作成了砍頭滅門的大罪,隻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陪著他掉腦袋。


    唉,眾生皆苦。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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