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兒十六圓,林華縣上空的月亮在雲層中時隱時現,地上的不少人看著天空的月亮祈禱,但願明日放晴,結束這場災難。


    林華縣東離城門不遠是一片低矮的房屋,一些窮苦人住在這裏。接連一個月的雨,小巷的道路泥濘不堪,兩旁的房屋散發出一股黴爛的腐味。走到巷子的最末尾處,是三間茅草屋,外麵的土牆被雨淋塌,癱成一團在地上。


    屋主人是沿街販菜賣的賴大,接連的大雨菜也被淋死了,斷了生意,賴大隻能呆在家中。巷子裏的人家差不多是同樣的身份,這場雨讓不少人家斷了炊,一家老小加入到領粥的行列。


    賴大是光棍漢,一人吃飽全家不愁,家中有點餘糧,居然沒有去外麵討吃。落夜時分來了幾條漢子,騎著高頭大馬氣度不凡,被賴大迎了進去,對看熱鬧的鄰居說是遠房的親戚來了。


    賴大旁邊住著苦力漢黃強,晚間吃的那碗粥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肚子裏一股股地發擰,餓啊。裹緊身上的薄衣,想著要早睡早起,明天早些去占位置,別讓外地人搶到前麵,要不然連那黴味的稀粥都喝不上了。


    餓的時間嗅覺特別靈敏,哪來的酒肉香,黃強抽鼻子聞著,情不自禁地從床上爬起來,伸長鼻子四處嗅著。酒肉香是從賴大這小子家裏傳出來的,想到那幾個騎馬的漢子,黃強真是羨慕,來了闊親戚居然能喝酒吃肉了,有心上門討杯酒喝,想起那乘馬的漢子一臉冷肅,腰間還帶著刀,指不定是強盜。黃強恨恨地重新躺迴床上,心裏嘀咕,自己多留些意,說不定能看出什麽破綻,到時到衙門告一狀,領些賞錢換個住處娶個媳婦。


    不說黃強做夢娶媳婦,賴大的屋中燈火通明,點的是蠟燭,五文一根的蠟燭居然一下子點了七八根,要是黃強看到一定會驚得眼珠掉下來。那個冷肅的漢子大馬金刀地居中而坐,兩旁各坐著兩名漢子,賴大手拿酒壺在下首相陪。桌上擺滿了酒菜,有魚有肉,豐盛得很。


    “賴典史,你到林華縣潛身已滿三年,此次事了便可以迴州統府了。”冷肅漢子麵無表情地道。


    賴大大喜,放下酒壺恭身施禮道:“多謝紀大人。”


    冷肅漢子是端州州統紀大濤,賴大則是龍衛的典史賴宏飛,奉命潛伏在林華縣公幹。


    紀大濤道:“你在林華縣多年,此次元華江決堤,災民湧入林華縣,可有什麽風吹草動?”


    “卑職這幾天在四門打轉,發現有人在暗中鼓動災民,煽動不滿,城北和興米鋪被砸,應該就有人在背後興風作浪。”賴宏飛稟道。


    紀大濤眼神一亮,追問道:“可查明是誰?是什麽來頭?是否有可能是元天教人?”


    賴宏飛搖搖頭,道:“這夥人很警覺,我隻在施粥的地方偶然見過其中一人,裝扮成災民,四處亂竄找人說話,我一時找不到機會接


    近。”


    紀大濤將門前杯飲盡,賴宏飛忙替他再斟滿。紀大濤沉吟片刻道:“你明日開始就在城北等著,你們幾個也化妝成災民,散在四門留意煽動之人,不要急著拿人,最好能混進去,順藤摸瓜破個大案立功。本官受賞自然也少不了你們的好處。”筆蒾樓


    眾人轟然應諾。


    時近二更,客棧內總算安靜了下來,江安義隱隱還能聽到幾聲暗暗的抽泣聲,想到此行的目的,江安義暫時將閑雜的思緒拋開,靜心思索該如何查明河工弊情。進入端州境內,江安義在打尖和住店的【】時候就有意探聽元華江決堤的有關情況,雖然眾說紛芸,但江南轉運使衙門貪汙銀兩、以次充好的弊情還是聽了一耳朵,江安義決定明天一早親自到決堤處看看,百聞不如一見。


    第二天一早,萬懷傑乘了轎子來見華林縣縣令袁德成,表明江南轉運使衙門打算以工代賑,募集一批災民上堤搶修河堤。袁德成知道江南轉運使衙門打算在欽差到來之前堵上缺口,讓欽差查不出漏洞,但萬懷傑許諾,招募的災民給一升糧食一天,糧食的來處由江南轉運使衙門想辦法。


    一升糧食便是一家人的活命,袁德成當即答應,派出衙役到四門宣揚,片刻功夫,整個林華縣都哄動了,災民如潮水般地向縣衙擠來,一下子便來了萬餘人,將衙門圍得水泄不通。


    袁德成和萬懷傑都傻了眼,沒想到這一升糧的吸引力這麽大,看樣子再過片刻要來的人更多。江南轉運使衙門的糧食來處有兩塊,一塊衙門儲存的支付給夫役的口糧,大概還有六百石,另一塊常玉超向料物商人索要的,加在一處約有千石左右。袁德成想著招募萬名左右的災民能支應十天,等欽差到來差不多決堤的口子能堵上。


    聽到衙門外如潮般的喧鬧聲,萬懷傑有些變了顏色,這麽多的災民一旦出點事,恐怕自己連骨頭渣都找不到了。萬懷傑蒼白著臉對袁德成道:“袁大人,這麽多人圍在衙門外容易出事,還望大人前去勸說,讓他們散去。”


    袁德成想了想道:“萬大人,你給句實話,江南轉運使衙門能供多少糧,我好籌劃一下。”


    “六百石。”萬懷傑減了四百石,因為缺口不止林華縣一處,其他地方也可以用以工代賑的辦法來招募修堤的災民,隻是林華縣聚集的災民數量多,給的糧米也多些。


    “那可以招兩萬人,盡量支撐四天,朝庭的賑濟糧算算也該到了,就算沒到我派人外出買的糧食也該到了,應該還能支撐三五天,到那時就不怕了。”袁德成沒想到江南轉運使衙門還有這麽多糧,緊鎖的眉頭輕了不少,笑道:“萬大人,百姓是通情達理的,和我一同出去與他們說明情況,他們自會散去。”


    萬懷傑心驚膽顫地跟在袁德成身後,要不是他要帶人前去河堤順道說服典作李玉波,說什麽也不會立於危牆之下。


    袁德成在災民中的聲望無人能及,見到他現身無數聲“青天大老爺”響起,看著袁德成拱手向四周的百姓示意,萬懷興看到百姓臉上流露出的感激之情,雖然自己是貪官也不禁興起為官當如是的感歎。


    在袁德成的示意下,萬餘人安靜下來,烏丫丫的人頭齊齊轉向袁縣令,蔚為壯觀。江安義被嘈雜聲驚動,隨著人流也來到了縣衙,正好目矚了眼前的一切。他昨日從小二的口中已經初步得知袁縣令是個愛民如子的清官,林華縣聚焦了這麽多災民就是因為袁縣令賑災得力。


    “諸位鄉親,天災無情,致使大家流離失所,朝庭……”袁德成聲嘶力竭地喊著,竭力安撫著災民,“再有四天,朝庭的賑災糧就能抵達,大夥就渡過難關。眼下元華江還在泛濫,李大人帶著夫役在堤上日夜奮戰,可是人單力薄,見效不大。江南轉運使衙門的大人們決定以工代賑,招募兩萬名勞工上堤搶修,每人每天給糧八兩,大夥願意去的出南門等候,不要擠在縣衙。我會讓衙門的胥吏給大夥登記造冊,一個時辰後我和萬大人帶大家一起去大堤。”


    “多謝袁大人活命之恩”、“多謝青天大老爺”、“大人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各種讚揚聲紛紛而起,百姓在衙役的引導下開始散去。


    楊思齊自然沒有錯過這場熱鬧,他站在衙門的東南角,離袁德成大概二十丈遠,袁德成的話聽得真真切切。看到身旁的百姓順從地散去,楊思齊暗道不好,如果真按袁德成的辦法,有六百石糧食投入,加上縣衙還有存糧,這場災難真有可能化解。唯今之計,隻有亂中取勝。


    想到這裏,楊思齊從懷中掏出數枚銅錢鏢,逆著人流向前擠去,準備接近袁德成五丈遠,一鏢結果袁德成的性命,引發騷亂。人頭洶湧,沒多少人在意楊思齊,便是江安義也隨著人流走出老遠。袁德成站在縣衙前與萬懷傑相談,根本沒有留意到人流之中有人暗懷殺機。


    林華縣這麽大的響動,自然也得驚動紀大濤,不過他等賴宏飛探聽明白消息時已經有些晚了,縣衙百丈內被堵得水泄不通,紀大濤隻得施展飛天的本事,上了屋頂。林陽縣的房屋鱗次櫛比,紀大濤的輕功不錯,一路奔騰來到了縣衙。


    站得高看得清,袁縣令在慷慨陳詞的時候,紀大濤在注意打量人群中的異常。楊思齊向前擠,紀大濤一眼就留意上了,憑借多年的經驗紀大濤知道此人居心叵測。跳下屋頂往下追,被人群阻擋,肯定趕不上,紀大濤當機立斷,直接落在腳下的人頭之上,踩著各種樣式的人頭,一路飛奔過去。


    身後傳來唿叫聲,楊思齊不用迴頭也知事情發生變故,急著往前擠出幾步,離袁德成僅有六丈遠,袁德成已經驚動,正張著嘴往他的身後看。楊思齊腳尖點地,身形縱起,人在空中,手中金錢鏢一揚,喝道:“狗官,拿命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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