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一瞥,江安義見太子妃容貌秀麗,舉止端莊,看體形應該懷孕已有六七個月了。不敢多看,江安義側身而立,目視地麵。


    香風先至,嬌滴滴的聲音入耳:“本宮見過江師。”


    江安義衝著太子妃站立的方向一躬到地,道:“臣江安義,見過太子妃,願太子妃體泰安康,吉祥如意。”


    “多謝江師吉言。本宮聽太子殿下多次講過江師乃無雙國士,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又兼文武全才,實是太子殿下依仗的臂膀。”


    熊執仁對女兒的這幾句話頗為讚賞,微笑地點頭讚許。


    江安義目視裙角道:“臣惶恐,愧不敢當。”


    石重偉笑道:“江師從富羅縣寄來的那些日記孤王還留著,有空時還常拿出來看看,每讀總有收獲,愛妃看過後說江師胸有丘壑。愛妃尤喜江師的詩詞,特別是對那首水調歌頭大為讚賞,去年中秋,愛妃還親自下場歌舞一番,實在是妙不可言。”


    “殿下,慎言。”太子妃略帶嬌羞地道。


    熊執仁對女婿的口無遮攔也實感頭痛,見江安義拘謹得很,示意女兒離開。


    太子妃道:“能得見江師了卻夙願,本宮不勝歡喜。太子殿下和江師還有大事商議,本宮先行告退了。”


    “送太子妃。”環佩聲漸去,江安義這才直起腰來。


    熊執仁拈須道:“安義是天子為太子所選的老師,十位崇文館直學士中太子與安義最為親近。雖然安義很快便去了麗州富羅縣,但與太子的聯係卻從未間斷,老夫有幸也從太子處目睹過安義寫來的日記,字裏行間流露出對太子的愛護之意,實在讓老夫感動。”


    “不敢。”江安義知道今日東宮之中熊執仁是要讓自己擺明態度,全力支持太子。可是這正是張克濟一再告誡他的大忌,天子尚在,千萬不要去做任何在他看來意在皇位的事。


    熊執仁當然不會輕易放過江安義,又是軟磨硬泡又是旁推側擊,一再“逼迫”江安義表態。江安義知道虛以委蛇肯定不行,慨然許諾也不可取,索性道:“江某得天子知遇之恩,方有今日之成,身為臣子,江某對萬歲一片赤膽忠心。太子是儲君,對江某來說既是君也是臣,我當謹守為臣之道,先忠於天子其次才是太子。”


    太子和熊執仁對於江安義給出的迴答不是很滿意,但總算認可江安義是“自家人”,熊執仁不再逼問,而是親切地與江安義談起京中京中形勢,好像無意地點出哪些人是太子的人,哪些是楚安王的擁擠者。江安義初來京城情況不明,倒是聽到了不少有用的東西,當熊執仁提到暗衛副都統黃喜時,江安義心中一震。


    三年前進京朝覲,時任光祿寺卿的宋思禮向他提及這個名字,說此人是楚安王的啟蒙師,說有傳言黃喜與他有矛盾。空穴來風並非無因,特別是讓暗衛這樣的掌權者惦記著,江安義迴到化州後與欣菲商量,除了塔善縣的溫泉事件實在想不起與這位黃公公其他的牽連,這矛盾從何說起。


    欣菲放心不下,雖然她已經在家中相夫教子,但以前的關係還在,讓人暗中打聽這位黃公公的來曆。消息傳來說這位黃公公是從小進的宮,是司務太監唐文忠的幹兒子,曾隨他到德州處理張宏充張伯進勾結元天教人一案。迴到京城後黃喜失了唐公公的意,被丟到淑景宮侍候黃淑妃,遭人欺淩後被淑妃娘娘救下,因其識字而被指派教楚安王啟蒙,機緣巧合下討了天子喜歡,從此順風順水。


    掌印太監馮忠奉旨組建暗衛,因黃喜斷文識字,在宮中也算個角色,便將其拉進暗衛任鎮撫。天子北征大漠,黃喜因諜報之功晉升為暗衛副都統,成為馮忠的副手,京中有傳言黃喜將取馮忠而代之。


    聽到這個消息,江安義想起當年往事,深感不安。當年張宏充父子陷害他,被他反戈一擊送進監獄,當時以為父子倆皆死在牢中,如此看來很有可能張伯進替代了黃喜進入宮中,如果情況真如所猜測,那黃喜張伯進必然恨自己入骨。


    張家父子的事江安義告訴過欣菲,聽到江安義的猜測欣菲也很緊張,對於龍衛和暗衛這樣機構她最清楚,那就是潛伏在暗中的毒蛇,被他咬中必然喪命,可惜天子已經不會再讓欣菲任職龍衛或暗衛中,要不然知此知彼倒可以防患於未然。


    情報中還提及黃喜網羅了不少江湖好手賣命,江安義在名單裏看到當年的仇人寒冰手薑健的名字,看來這位黃公公羽翼漸成,難怪會對馮忠產生威脅。明麵上江安義並不怕黃喜,如果黃喜真是張伯進的話,江安義輕而易舉就能讓這個元天教餘孽死無葬身之地,想來這位黃公公要對自己下手也隻能躲在暗處,小心點便是。


    江安義笑著安慰欣菲,黃喜這件事卻成為心中的隱患。今日聽熊執仁提及,江安義念頭電轉,尋思能不能借助太子之力將這位黃公公除去。


    酉時已到,太子準備留他吃晚飯了。江安義連忙起身推辭道:“澤昌書院的同窗今夜在尋醉樓為臣接風,臣事先已經應下,不去恐怕失禮,臣先行告退了。”


    聽到澤昌二字,熊執仁笑意更盛,以江安義的聲望再過十幾年妥妥得就是澤黨黨魁,有澤黨相助勝算更添二分。當即笑道:“那就不耽誤安義了,勞煩安義向澤昌書院的諸位大人轉答太子的敬仰之意。當年澤昌書院首倡捐款助學之風,使不少寒門學子受益,太子私下裏也捐了不少銀兩,隻是太子不事張揚,不像楚安王那般四處炫耀。”


    從東宮出來已近黃昏,太陽的餘暉從承天大道直穿而過,這條宮門前的大道散發出迷人的光彩,連行走在大街的車馬、人影都披上金色的剪影,仿如沾染上皇城的貴氣,富貴逼人。


    逆光而行,看到的是自己長長的身影,江安義感到精疲力盡。京中諸事讓人有深陷泥潭之感,這一天下來勞心勞力,比戰場上征鬥了一天還要累。


    迴到家中,李世成正急得團團轉。江安義去朝覲天子,一去便沒有迴來,眼看聚會的時辰就要到了,李世成恨不得能飛進皇宮把江安義接出來。聽到腳步聲,李世成如釋重負,換上笑臉道:“安義你總算迴來了,可急死我了,快換身衣服咱們一起動身吧。”


    對於尋醉樓接風宴,江安義知道又是一場“文鬥”,這一天過得真累,到晚還不得安生。迴到屋中換下官袍,又將金牌小心地藏好,江安義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帶著黃柱南下離開京城,眼不見心不煩,先躲幾天清靜。


    門外李世成已經在催促,江安義苦笑著動身。尋醉樓江安義來過一次,知道這裏是澤黨中人餘景山的產業,十多年過去,這位大理寺正已成為從四品上的大理寺少卿,不過年歲接近六旬,再有幾年就該致仕了。


    一路上李世成介紹著澤黨人物變化,禮部侍郎鄧懷肅早已坐正,建武三年原禮部尚書郭從史致仕,福州刺史薛授仁繼任,鄧懷肅由右遷左,雖然等階沒變,但權勢卻更大了些。


    “鄧侍郎今年五十有二,估計沒什麽希望坐上尚書的位置了。”李世成調侃道:“所以他想坐穩澤黨黨魁,這樣澤昌書院出身的人便都要奉他為首領,借助眾人之力說不定還能往上升升。”


    “於明陽於舍人現在官居何位?”江安義不想聽李世成的酸話,岔開話題問道。


    “於明陽早八年前就外放了,現在在辰州做別駕,他是鄧懷肅的鐵黨,雖然人在京外還時常寫信給京中同僚,替鄧侍郎搖旗呐喊。”李世成道。


    從李世成的話中可以聽出,這位大舅兄的屁股完完全全坐在方林賓這一邊。


    “安義還記得魏懷超魏大人嗎?”李世成興奮地道。


    想起魏懷超那張刻薄的臉,江安義心中生出厭煩,此人表麵熱情,其實刻薄寡恩,是個典型的酷吏,任理匭監左監的時候還與右監王克複暗中針對自己。澤黨中人對他也敬而遠之,所以他雖然位高權重卻被同窗所遠,平常聚會很少請他參加。魏懷超與鄧懷肅相爭失敗,也便索性不參加澤黨的聚會,自許為純臣。


    江安義從田守樓的信中得知,禦史大夫嚴華樓致仕,魏懷超一心想繼任,據說天子也有些意動。後來還是嚴華樓進諫,說魏懷超為人忌刻,睚眥必報,一旦任他為禦史大夫掌握言路,恐怕朝堂上將是一片腥風血雨,石方真這才轉任恆州刺史黃平為禦史大夫。希望落空後的魏懷超大為失落,醉心於醇酒美人,不再做仕途之想,不知此次為何熱心替方林賓添勢。


    宴會定在戌時,已經過去一刻鍾,鄧侍郎等澤黨中人早已到來,戌時剛過方林賓也和魏懷超聯袂而至,賓客齊至,隻剩下今日接風宴的主角江安義沒有到場。


    因為要等江安義,還未開宴,四十多人聚成數個圈子,議論聲已然四起。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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