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大王子毫不掩飾的怒斥,丘林打眼中閃過一絲惱怒,真想拂袖而去,可是為子孫計,丘林打強壓怒火,緩緩地開口道:“老臣有三個對策,請王子抉擇。”


    “哦”,虎銳有些意外,這片刻功夫丘林打就能想出三條對策,難怪父王誇他經綸之才,機敏多智。


    “其一,派遣刺客、招攬殺手,刺殺江氏兄弟。”丘林打麵無表情地道。


    虎銳心中盤算,這個法子最為省力,唯一要擔心的是鄭人的報複,到時大家殺來殺去誰也不得安寧。念頭一動,想起最近遷往垣猗縣的元天教人。元天教高手雲集,又與虎利交好,他們與江安義有刻骨的仇恨,暗殺之事正好交給元天教人去做。


    “其二,江安義如今在化州的聲譽如日中天,咱們不妨助力一把,將其捧殺。派遣細作在化州境內吹捧江安義文武全才,千年罕見,此人年少得誌官居高位,在吹捧之下難免驕傲自滿,狂妄自大,老臣聽說他與朝堂上的多數官員相處並不融洽,倚仗鄭國皇帝信寵才步步高升。”


    丘林打說著看了虎銳了一眼,虎銳心中一動,這老家夥莫不是罵桑指槐,說我狂妄自大。


    “另外,江安義年少得位定然有許多人暗中妒忌,人多口雜易生是非,隻要鄭國皇帝對江安義生出戒心將其調任或者貶謫,對我戎彌來說便少一勁敵。”


    虎銳口中讚道:“大相此計不戰而屈人之兵,甚妙。”


    “其三,聽聞江安義和安西大都督楊祥亮不和,前段時日江安義與楊祥亮之子起了衝突,不妨在兩人之間做些文章。可以讓人宣揚戎彌軍不怕安西大軍隻懼江安義一人,故而主動退出井門關,如果江安義願降,戎彌國願以副相之位相招。安西大營即將移鎮化州,如能引得江安義和楊祥亮之間失和,互相爭鬥損耗,我戎彌可趁機坐山觀虎鬥,抓準機會出手。”


    丘林打的三條計策條條毒辣,眾人無不心服,虎銳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丘林打,這位大相不愧是王佐之才,自己屬意的副相紮止依比起來還欠火候,是不是該多留丘林打一些時日。


    楊氏父子試圖以和為貴化解恩怨,戎彌國定下三條毒計,身為主角的江安義一無所知,他帶著安勇夫婦踏上了迴會野府的路。現在已是七月二十二日,秋闈定在八月初八,作為刺史說什麽也要前去主持。江安義到任化州不滿三年,此次鄉試是任內的第一次,他想著簡拔幾個寒門有學之士,算是當年對鄧山長的許諾。


    剛到城門處,江安義等人就被百姓圍住了,刺史大人擊退戎彌大軍奪迴井門關的消息傳得神乎其神,不論傳言是真是假,戎彌人退走是實實在在的,一場兵禍免除是實實在在的,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江刺史就是救命恩人。


    街道兩旁不知是誰率先擺出了香案,百姓在道旁下跪相迎,有長者手捧酒杯前來獻酒,江安義跳下馬,與安勇等人一起飲了慶功酒。鞭炮聲此起彼伏,歡唿聲、感激聲不絕於耳,從西城門到府衙江安義等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


    府衙門前,方別駕和華司馬率領府衙的大小官員迎候階前,旁邊站滿了聞訊趕來的鄉紳父老,看到江刺史出現,眾人齊聲歡唿。方仕書滿麵笑容地迎上前,道:“江大人殺敵歸來,護佑化州百姓,當受我等一拜。”


    眾人齊齊躬身,放眼望去,如同麥穗在風中低伏,蔚為壯觀。江安義心潮澎湃,伸手扶起方仕書,朗聲道:“多謝各位父老鄉親,保疆護民乃安義之責,不敢居功。諸位鄉親請迴吧,江某公務在身,就不相陪了。”


    接下來幾天,無數宴請、禮物如潮水般湧來,真心的、結交的、懷著各種目的的,前府後宅一天到晚都不得安寧。江安勇連著醉了好幾天,好好地過了把酒癮,惹得思雨大發嬌嗔,拉著他跟著師姐欣菲去了大北田溝散心。


    江安義帶迴來的圖樣讓欣菲大感僥幸,幸虧木材運去了修建軍營,大北田溝還沒有開工,要不然按照原本的圖樣要遜色不少。楊祥亮的善意已經釋放過來,並州老林中上好的木材運到了大北田溝,郭懷理笑稱這筆買賣劃算得很。除了木材,楊祥亮還主動提出,修建軍營的經費朝庭給的不足,他願意在今、明兩年每年少拿過關銀十萬兩,援助軍營建設。


    這二十萬兩銀子有如雪中送炭,連方仕書都讚稱楊祥亮高風亮節,識大體明大局。江安義親筆迴書表示了謝意,並提到此次能順利擊退戎彌軍,多虧少帥楊懷忠援兵及時,戎彌軍迫於安西大軍的壓力才主動退卻等等。


    二十七日上午,方別駕帶著府學教授金水元邀他前去查驗新修的貢院,貢院修繕一新,重新塗抹過的油漆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江安義點頭道:“金教授辦事得力,這貢院比起德州貢院可要強上三分。”


    得了刺史大人的嘉許,金水元眉開眼笑地道:“大人,金某是讀書人,斷不敢把大人給的銀子中飽私囊,這每一分每一厘銀子都用在貢院的修繕和文會上了。大人,金某有個不情之請,府學的生員們強烈要求大人前去為他們講一講如何應試,傳授些經驗。”


    江安義笑道:“濟民書院的呂山長前日到大堂拜見本官,也曾提到讓江某到書院講一講應試之策,江某已經答應了他。”


    金教授懊惱地跺腿道:“大人,府學可是官辦的學堂,濟民書院怎麽能跟府學比,大人不能厚此薄彼,說什麽也要為府學生員講上一堂課,要不然他們非得罵我無能不可。”


    “都是求學之人,何分彼此。”江安義微笑道:“不如這樣,本月三十日修沐,江某到濟民書院講堂為眾學子一起聊聊該如何應試,願意前去者聽講者皆可去。”


    金水元心有不甘,如果自己早兩天向江刺史提及此事,讓江大人單獨跟府學生員講應試之策,自己在生員中的聲望恐怕要大大提升,如今和濟民書院合在一起,江大人有什麽絕學也被大夥聽去,實在可惜。筆蒾樓


    散了衙,後宅依舊不得清靜,眼看考期將近,無數士子拿著自己的詩文上門討教,想從這位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嘴中得到一句兩句指點,還有的想借著江刺史的名頭抬升自己,得了江刺史的讚許哪怕不得中在士林中也能混出點名頭。


    欣菲帶著江安勇夫婦去了大北田溝籌劃香雪居,彤兒前兩日去了並州收購一批綾羅,綾是絲綢的一種,並州的綾稱為掬綾,成為名貴,織物上有各種動物、花朵的圖案,西域人十分喜歡,價格在普通綢緞的十倍以上。


    這個時候,冬兒正帶著仆婦在喂晨益和晨智吃東西,兩個小家夥特別粘他,看到他便要玩耍,肯定吃不好飯。江安義換了件士子青衫,從側門出了府,想著到街上轉轉,等兩個兒子吃完飯再迴家。


    夜色朦朧,兩側的商鋪掛起了燈籠,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常,江安義主政三年,會野府政通人和,百業興盛,酒樓和青樓隨著人氣增長自然變多,這個時辰正是兩樓熱鬧的時候。不少商販趁著良機興起了夜市,叫賣水果、草席、馬具、頭飾、香料,賣什麽東西都有,南腔北調夾雜在一起,匯成一副熱鬧興旺的場麵。


    江安義身著青衫,手拿折扇,這種打扮在會野府街頭最為常見,加上夜色昏暗,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信步搖扇,江安義走走看看,時不時停下腳步到小攤上看看。


    走出一段路,覺得腹中饑餓,江安義聞著香味拐進一處巷子,巷口支著棚子,香味正是從這裏散發出來。看到有客人上門,喬張氏熱情地招唿道:“公子快請坐,咱家的涼皮子又消暑又提神,還有刀削麵、羊肉饃、烤包子、羊雜碎,吃了保管您叫好。”


    靠牆擺著著四張桌子,都坐了人,看來生意不錯。江安義挑了個空座坐下,笑道:“老板娘來碗涼皮子,再來四個烤包子,羊雜碎來一碗。”


    喬張氏口中答應,手腳麻利地張羅起來,旁邊黑大個從熱鍋中撈出刀削麵,淋上香油和醋,端給江安義旁邊的客人。灶火邊,一個小女孩在幫忙燒火,小臉上被塗抹了一道黑黑的炭灰。靠近灶火邊老漢在烤包子,一個稍大點的男孩拿著本書,湊在火邊搖頭晃腦地輕聲吟誦著,“……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這情形讓江安義想到自己,嘴角不禁露出微笑。


    旁邊一桌坐著五名青衫士子,桌上擺著好幾個碗碟,還燙著壺酒,對於小棚來說算是筆大生意了。碗碟中的菜吃得差不多,看樣子這幾位來了一陣子,其中一個尖臉的借著酒勁調笑道:“老板娘,你長得這麽漂亮不怕壞人欺負嗎?你家漢子放心讓你拋頭露麵?”


    喬張氏把涼皮端到江安義的麵前,一雙幹淨的筷子遞到江安義手中,輕聲道:“公子慢用。”


    轉過頭對著那尖臉笑道:“不怕,會野府的青皮誰不知道華司馬的厲害,聽說江刺史下令抓住一個壞蛋賞銀二兩,衙役們個個眼睛瞪得溜圓,巴不得有壞人出來送賞錢呢。”


    一席話逗得眾人哈哈大笑,喬張氏慈愛地看了一眼坐在灶邊看書的兒子,輕聲道:“諸位都是讀書人,現在世道太平,小婦人想要讓兒子跟各位一樣讀書受人尊敬,也不枉小婦人拋頭露麵掙錢。”


    “好,有誌氣,這孩子將來會感激你這個做娘的。”一個不知是酒醉還是紅臉的漢子大聲嚷嚷著,“我這次一定要中舉,讓俺娘不枉一場辛苦。”


    江安義吃了一口涼皮,滿嘴清爽酸辣弾滑,咬一口包子,皮脆肉嫩,味鮮油香,滿足地唿了口香氣。抬頭見星光燦爛,斯土斯民,怎能不用心守護。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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