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輛馬車排在化州的府衙前,引得路過的行人指指點點。


    劉旗牌看到紅色的官服從府門中出來,知道這位年輕人就是化州刺史江安義,跳下馬,抱拳稟手道:“末將安西都護府旗牌官,奉楊帥之命護送五輛馬車轉交江大人,請大人接收。”


    說完,生怕江安義發問,劉旗牌跳上馬,帶著手下從原路返迴並州。看到來人這副做派,江安義心生不祥的預感,讓人把馬車從角門拉進府衙,派人前去通知馬別駕。


    功夫不大,方仕書匆匆趕到,看到停在戒石坊下的五輛大車還有清兒幾名女子,奇怪地問道:“江大人,這是怎麽迴事?”


    “方公,楊大帥把楊懷武帶去的東西全部送迴來了,送東西之人放下東西二話不話掉頭就走了,也沒有一個字的書信。”江安義心情沉重地道。


    方仕書也愣了,他沒有想到楊祥亮的反應會如此激烈。江安義命人把清兒等女子叫進大堂,問道:“你們隨楊少帥前往並州,見到些什麽,聽到些什麽?”


    清兒等女也是一頭霧水,隨著楊少帥前往並州還好,一路吃住舒適,可是到了地頭,連杯水都沒喝上,又被塞迴馬車中送了迴來。迴來這一路算是吃盡了苦頭,一個個蓬頭垢麵,花容憔悴。見刺史發問,便把在帥府中見到楊大帥發作楊懷武,吩咐將東西送還的經過說了一遍。


    江安義讓人把清兒等人先安排住進驛館。方仕書歎道:“楊祥亮這是在甩臉子,他責打兒子送迴東西,就是要把楊懷武在會野府的事情撕擄開。安義,這個楊祥亮已經不是當年我認識的‘楊鐵膽’了,你要加點小心。”


    “方公放心,兵來將擋就是。”江安義滿不在乎地道。他想盡量避免與楊祥亮發生衝突,但並不代表他怕事,這些年風風雨雨鍛練人,江安義已能笑看風雨了。


    三天後,安西都護府的一紙公文送到化州府衙,聲明委托威遠鏢局負責安西都護府的物資運送事宜。江安義暗道,安西都護府的反擊來了,安西都護府十六萬大軍,運送物資還需一個鏢局幫忙,真是可笑,楊大帥這分明是在替兒子揩屁股。


    吳英傑臨迴德州前在棲仙樓中請他吃飯,對威遠鏢局的事很是擔心,江安義安慰他隻管放心做生意,隻要遵紀守法,沒人敢拿振威鏢局如何。江安義向吳英傑提到,化州需要大量的勞工,讓振威鏢局幫著順道護送,將來化州發展起來,會有許多人來化州玩耍觀光,鏢局不妨著手車馬行的生意,運人運貨雖是薄利,但勝在量多。


    江安義特意介紹了百工科改良的大車,車廂加長,底部六輪,一次可以運送二十人,中間還能放貨物,要用雙馬之力才能驅動。這樣的車要在平整的官道上行駛,化州境內的道路多數平整加寬,適合這種馬車行動。吳英傑心知這是江刺史在替鏢局另找一條路子,眼下鏢局的生意清淡了不少,讓徐安虎不妨先按江刺史所說安


    排人手試試。


    期待中的碰撞沒有到來,會野府表麵上恢複了平靜,街道上多了不少青衫的文士,搖著折扇旁若無人。各種詩會、酒會多了起來,會野府四周的山水總能看到香車寶馬、長衫飄帶,金教授以府學的名義組織兩次集會,濟民書院自然不甘其後,這一段時間文風蕩蕩,很出了些膾炙人口的詩詞,很有幾個才俊讓士林睹目。


    江安義沒有去參加這些文人聚會,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安西都護府軍營的修建上,物資的調運、人手的招集、銀兩的籌措,讓他一天忙到晚。江安義知道知道楊懷武的事情沒完,看楊大帥的態度指定要替兒子找迴場子,最好的借口就是軍營。


    瓜果開始飄香,蜜水果的製造開始了,整個化州變得忙碌充實起來。安西都護府軍鎮的營建需要大量的勞力,農工像潮水般地從附近幾個州湧入,惹得不少化州人酸味大發,肥水流進了外人田,可惜分不出幾個身子來,要不然四十文一天還包吃喝的工價絕不能放過。


    農人忙得腳不粘地,公子哥兒搖著扇子吟風品茶逍遙自在,兩相對比下來讓不少農人暗下決心,老子就算再苦再累也要讓兒子孫子讀書,將來也像這些公子哥兒般,不用整日麵朝黃土背朝天。


    軍鎮修建進程三天一次報送到府衙,這日的呈報讓江安義大吃一驚,軍鎮修建營寨的木頭僅夠支撐十天。興建十六萬將士的營寨,需要的物資無數,僅靠化州一地的資源肯定不夠。拿木料來說,朝庭命並州、齊州、薑州、婁州、方州五個樹木繁盛之地每年各出三千方木材,木材通過水運至武陽府,再由武陽府運至瑪台縣駐址。


    呈文中說五月黑水河、潤水等河水暴漲,木材無法如期運至武陽府,安西都護府要軍鎮監作司想辦法先行解決,絕不能耽誤工期,否則軍法從事。督辦此事的程子禾在同時送來的私信中大罵楊祥亮以勢壓人,懇請江安義千萬幫他渡過難關。


    從這份呈文中江安義感覺到楊祥亮滿滿的惡意,軍鎮不能如期完成,大軍不能按時移鎮,雖然首當其衝的是監作司的官員,但他身為化州刺史,失職之罪是免不了的,如果在這期間又發生西域入侵,那自己越發罪責難逃,楊祥亮甚至可以行軍令斬了自己。


    讓人請來方仕書,把呈文讓他看過,方仕書憤然道:“天災豈是人力所能改變,楊祥亮這是有意打擊報複,此人心思慎密,安義不可不防。”


    江安義倒是知道一個地方有木頭,大北田溝的山莊還沒有開工,儲存了近萬方木料,實在不行就先拉過去應急。餘師的信江安義拿給郭懷理看過,郭懷理也認為小心使得萬年船,眼下化州剛剛起步,不妨等上一兩年,隻要江安義能坐穩,發財的機會有的是。


    跟郭懷理一商議,郭懷理同意先將木頭運去支援軍鎮建設,這讓方仕書對這位一身銅臭味的胖子好感大增,著實誇讚了幾句。江安義有些不放心


    軍鎮的建設,決定親自押運木頭前去看看,省得楊祥亮又冒出什麽主意來,順道把華司馬換迴來歇幾天,這位司馬大人連續兩個多月都駐在營地,著實辛苦。


    這次去軍鎮,江安義把匠工繪製的“香雪居”構造圖帶上,想著抽空讓工部的大匠看看,“香雪居”一時動不了工,不妨先在前期設計上多花點心思。


    刺史大人在不在府衙,對於多數人來說並沒有什麽區別,忙碌的依舊忙碌,清閑的仍然清閑,該要發生總要發生。


    會野府南蒼柱山金霞洞,近一年的時間,這裏已經搭建起簡陋的朝元觀,觀前空場上,觀主丹元子麵向朝陽,調息吐納,他的身後坐著二十多個俗家人,閉著雙眼跟著打坐。


    丹元子當初在蒼柱山下施藥救人,引得秦子炎關注,那些前來打探的龍衛哪瞞得過丹元子和楊思齊的目光。為了怕趙良鐵等人被龍衛發現,丹元子索性就在金霞洞中住了下來。


    隨著救治的人越來越多,丹元子的名氣也越來越大,不少有錢的鄉紳專程前來探看,討教長生之道。丹元子順勢傳授打坐養氣之法,收些俗家弟子,而那些弟子有時免不了要就近住下,受不了山中的簡陋,紛紛慷慨解囊,丹元子半推半就,不到半年功夫,金霞洞前便有了這座簡陋的朝元觀。


    楊思齊在官府露過麵,不好在觀中出入,丹元子讓他住進趙良鐵等人的小村中,順便教習這些人的武藝,招攬失散的舊部,如今那個二十餘戶人家的小村落已經有近三百人,等待著起事的機會。


    隔幾天楊思齊便會來一趟朝元觀,互通消息。觀中有龍衛的耳目,灶下燒火的簡伯和常來練氣養生的秦員外都是龍衛的暗探,所以楊思齊來的時候都在半夜。


    金霞洞暗中被丹元子打通,有條秘道與後山相通,楊思齊可以直接能入得洞來。洞中幹爽,一點都不氣悶,丹元子正盤膝坐在石床上,修為到了他這個地步已經寒署不侵。


    楊思齊躬身行了一禮,問候幾句,從懷中把劉子維寄來的信遞了過去。看完信,丹元子並沒有多少喜色,沉吟片刻道:“國破家亡近六十年,剩下我們這些孤魂野鬼能支撐到什麽時候?垣猗縣就算給了我們,又能翻出多大的風浪。”


    聽丹元子語氣頹廢,楊思齊正色勸道:“前路雖難,我輩薪火相傳,終能重興大齊。老叔是指路明燈,大教正需倚重,怎可語出頹然。”


    “我累了,這些天在朝元觀靜心修行,知道自己羽化之期將近。”丹元子淡淡地道:“七月初七未時取井門關,你帶著趙良鐵等人下山去吧。七月初七是道德臘日,我會在觀中設醮祭天,吸引住龍衛的目光。過後,我會取道返還端州,生於斯,死於斯,葉落歸根。大教興衰就托付給你們了。”


    夜風唿嘯,寒意陡生。楊思齊看著白發蒼蒼的丹元子,心中一片茫然,第一次對前路產生了懷疑。


    .co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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