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讓茶香在口中迴味著。茶是青霧茶,麗州富羅縣出產,隨著江刺史在化州就任,青霧茶也在會野府漸為時尚。一時間,眾人都舉盅飲茶,像是都沉迷在茶香之中。


    思忖了片刻,寧波清了清嗓子,道:“中秋賞月,登高泛舟,取得是團圓之意。府衙要舉辦宴會,江刺史會宴請諸位一起賞月,今年化州的稅賦大漲,在座的諸位功勞不小。”


    眾人頷首,矜持地微笑著。


    “大夥隻要把自家府第打扮得漂亮些,商鋪裏的東西準備得充分些,最好價錢能便宜些,讓大街上熱鬧些,百姓歡快些,就算討了江刺史的好。”寧波眼中閃著睿智的光芒,道:“江刺史得知諸位的用心後,肯定會多敬大家幾杯。”


    眾人哈哈大笑,生意人能和官府搞好關係,正是和氣生財的最高境界,正如寧老爺子所說,江刺史要得是與民同樂的氣氛,讓老百姓開心過節便是討了江刺史的好。


    吳子雄歡喜地道:“經寧翁一點撥,真是眼前一亮,看來我準備的二百兩銀子可以省下了。”


    寧波撇了一家自家的姻親,心中滿是鄙夷,去年雪災的時候自己就曾讓政兒提醒他不妨多出些錢糧,可是這老摳舍不得,摳摳縮縮地隻出了一百石糧食一百兩銀子,自家得了天子封賞後又眼紅後悔。這次想出點血討好江刺史,聽自己一說,便歡天喜地地將銀子收了迴去,這樣的人成不了大氣候。


    轉念一想,吳子雄向來就不是以精明著稱,這家夥最得意的生女兒,五個女兒個個長得花容月貌,除了三女嫁給了孫兒外,有一個嫁給長漢劉家,一個嫁給河東崔氏,另外兩個妾室所出也嫁給了士紳的後代,有五個得力的姻親相助,吳子雄想不風聲水起都難。


    盧家可沒與吳家聯姻,管事盧成秀暗譏道:“省下的二百兩銀子吳老爺又可以納房妾室了,中秋月圓日子可正好。”


    眾人都不太看得起吳子雄,似笑非笑地看熱鬧,吳子雄心中惱怒,打著“哈哈”尷尬不已。畢竟是孫兒的嶽丈,寧波替他解圍道:“吳家家大業大,這點錢對子雄來說算不了什麽。既然各位舍得花錢,我倒想起個法子,既能討了江刺史的歡心又能讓百姓稱讚。”


    座中諸人都不缺銀子,紛紛追問什麽辦法。


    寧老爺子慢條斯理地梳理著胡須,道:“江刺史曾在麗州富羅縣任縣令,在富羅縣留下了不少好東西。諸位手中喝的青霧茶因他所寫《品青霧有感》而出名,富羅縣黃羊寺已成為東南佛教之首,天子赦封禪宗盛地。黃羊書院雖然創辦不到三年,但中舉及第的人數已達七八人之多,隱然成為續章義書院和澤昌書院之後的第三大書院,書院中有範老夫子手書的院訓,還有江刺史題寫的《黃羊銘》,老夫聽說有學子不遠千裏前去就學,還有不少人專程去看看碑亭中的《黃羊銘》,讀一讀‘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的句子。還有那名勝鬆昌樓,前去觀光的文人雅士絡繹不絕,登此樓把酒臨風,吟誦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怎能不心潮澎湃,有所感懷呢。如今江刺史在士林的聲望直追其師範炎中,假以時日,必成文壇一代宗師。”


    說到這裏,寧波頓了頓,歎道:“老夫老矣,體弱難以遠行,要不然真想去富羅縣看看。”


    何文彩眼前一亮,領悟到寧太爺的意思,笑道:“老爺子可是讓我們籌錢興辦一座書院,順便添置些景致,最好能請江刺史寫篇詩賦,替咱們揚揚名。”眾人紛紛叫好。


    由於地域的關係,化州是西域通商的主要通道,千餘年來造就了無數個富翁。這些有錢人一般都會做兩件事,一是招攬高手,保家護商;二是投入教育,聘請名師培育子女成才。自魏以來,化州中舉及第的人數在各州之中位於前列,拿寧波一家來說,寧波自己是秀才,兒子寧澤更是榜眼出身,寧清政中了舉人;華政之子華文慶也高中探花郎,化州籍貫的官員不在少數。不過,能中舉及第的多是有錢人家,普通百姓衣不暖食不飽根本無力讀書,再加上兵禍不斷,安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


    書院有如良田,讀書人好比種子,有了讀書人才有曆史的傳承,這種傳承即使王朝變更也不會斷絕,章義書院和澤昌書院存在的時間都比大鄭的國祚要長。寧波是老狐狸,他提議籌建書院當然不是為了純做善事,主要還是替寧家的將來著想。


    國家會覆滅,世家有興衰,要想寧家福澤綿長,就要讓百姓念起寧家來說好,讀書致仕、經商賺錢是根本,同時還多行善事迴饋鄉裏,寧家在化州沒少做鋪橋補路、憐老惜貧的好事,去年雪災更是竭庫賑災,在化州百姓口中寧家是積善好人家。


    吳子雄有些肉疼地道:“籌建書院可不是小數目,光買山買田就要數千兩銀子,還要興建學院、聘請教師、添置書籍桌椅,少說也得萬兩以上。”


    在座的多是聰明人,都知道建座書院的好處,以前【】他們也做過養讀書人種子的善事,但比起書院來小巫見大巫,資助一兩個讀書人哪有資助一群人收獲大。能來書院讀書的多是良種,這些良種哪怕隻有一成中舉及第,便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這些人踏上仕途,自然對資助他們人感恩戴德,將來說不定哪天就是迴報的時候,更往遠裏說,如果誰將來寫書,把這段曆史寫進書中傳於後世,資助的人豈不隨著史書留芳千古嗎?退一步說,那些沒考中舉人進士的讀書人,在鄉間教書育人,也會傳揚他們的善舉,被鄉人敬仰。筆蒾樓


    整個化州除了官學,沒有一所書院。成立書院並非易事,除了要大量的錢財外,還需要官府審批,這對在座的眾人來說問題不大,主要問題是缺人。首先缺少良師,化州雖然出過不少舉人進士,但留在當地的人不多,有少數有才之士也被鄉紳高價延請到自家教授子女。化州是戰亂之地,外地讀書人不願來此冒風險,沒有良師施教是最大的問題。其次是缺讀書人。化州是戰亂之地,民生極不安穩,百姓衣食尚成問題,哪有閑錢去讀書。


    寧太爺此時把籌建書院的想法拋出來,確實是到了條件成熟的時候。德化育民是刺史的責任,也是政績,所以向府衙申請創辦書院,江刺史肯定積極歡迎。官府有態度,隻要有錢,買山買田,興建人力都會積極配合。至於良師,有江安義這麵士林中旗幟發出邀請,各大書院甚至國子監都會派人來任教,說不定天子都會關注,黃羊書院就在有人陸續及第後,天子下旨嘉獎書院為國育才,賜皇田五百畝,山長蘇子明授正六品上散官朝義郎,講師淩旭授正六品下散官承議郎,其他老師皆在封賞。


    別看隻是散官,對於書院多數教書育人的講師、副講來說都是可望不可及的恩賞,澤昌書院的新任山長邵仁福曾是從七品下的國子監主簿,到澤昌書院後晉了一級是從七品上的學錄,擠走馮山長接任山長,天子也不過給了從六品上的奉義郎,至於趙興風得了個從七品下的宣義郎就感恩載德不盡了。當蘇子明和淩旭晉封的消息傳到澤昌書院,不少講師、副講人心思動,學而優則仕,誰不想當官發財光宗耀祖,當時怎麽就沒抓住機會呢。有黃羊書院的先例,寧波相信隻要江刺史一聲召喚,講師們來的唯恐不及。


    至於讀書之人什麽時候都不缺,以往化州窮困家無餘糧,供不起孩子讀書,江刺史來化州後,蜜水果生意讓瓜農多收了三四兩,而製造蜜水果又讓不少婦人也能養家糊口,貿易入邊市後,各行各業的生意紅火起來,找事變得容易價格也高了起來,而糧價被官府死死抑住,多數百姓家的日子比以前好過了不少,應該有不少人想著孩子讀書識字。書院辦起來後,如果江刺史肯親自到書院講上兩節課,那麽估計遠在千裏之外的讀書人都會趕來,到時唯恐書院接納不了那麽多學生。


    除了吳子雄心痛錢,其他人紛紛爭執起來,“我願出八百兩銀子興辦書院”、“我替主家作主,贈給書院二百畝良田”、“那我就出資興建書院的主樓”。


    何文彩跟吳子雄的關係好,笑著點醒他道:“吳老板要是不舍得銀子,你那份我替你出了,勒石立碑的時候可把我的名字寫大些。”


    吳子雄醒悟過來,去年賑災朝庭準許勒石立碑以彰善行,石碑立在城北城門處,每天都有百姓前來燒香叩拜,感謝碑石上的善人善舉。人生在世,衣食豐盈的話,麵子就變得重要起來,而這樣的麵子誰會嫌多。


    看著眼前眾人爭吵,寧波捊須微笑,這主意是自己出的,自己的名字理當刻在第一位。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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