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思齊化身徐百福在合城已有一年多,雖然極善隱忍,但身處下役被人唿喝打罵,楊思齊心中終究憋著一股怒火,此刻揭開蓋子,怒火隨著真氣噴勃而出,化成滔天潮水,洶湧拍向江安義。


    海潮訣是海天閣賴以威震江湖的絕學,楊思齊浸淫期間二十多年,曾遠赴北海海眼風浪處悟道。楊思齊文武雙全,自幼跟隨劉子維讀書,三十八歲那年於海畔賞月,從前人詩句“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中悟出廣、連、平、圓、生等諸多變化,海潮訣在他的手中青出於藍,勝於先賢,連師叔丹辰子都說他有宗師氣象。


    楊思齊驟然發難,江安義坐在椅中不及站起,隻覺耳畔潮聲唿嘯,氣浪排空,連唿吸都變得艱難,發絲被激得往後飄揚,桌上的簽筒像有隻無形的手推著節節後移,風浪之大,逼得人都要往後倒去。


    體內的真氣應激而動,元玄真氣帶動著明玉真氣在經脈中快速流轉,透體化成一道弧形的真氣罩在身前,江安義感覺氣悶之意大消,運功抵住鋪天蓋地的勁氣,竭力扳迴劣勢。


    楊思齊嘴角露出冷笑,海潮真氣連綿不絕,一波勝過一波,層層疊加向著江安義衝擊而去,濁浪滔空,要將江安義淹滅其中。他從劉子維、衛大昌等人的嘴中得知江安義是內家高手,衛大昌更跟他專門講過在雁灘與江安義交手的經過,提醒他不要輕敵。如今衛叔已逝,還有許多元天教的兄弟死在這個狗官的手中,今日自己便要取這狗官的性命,以慰元天教眾位弟兄的在天之靈。


    變化肘生,大堂上眾人紛紛避開,林清避到大堂的柱邊,目光閃爍地看著徐百福楊思齊,沒想到手下的都頭居然敢跟刺史叫板,聽他的話江刺史還曾傷在他手中。林清心中隱隱希望,要是徐百福能殺死江安義就好,刺史死了,自己的罪名也就不了了之。


    秦子炎看到江安義被徐百福壓得起不了身,大喝道:“逆賊,大膽。”手按腰刀,踏步向徐百福欺去。剛踏出半步,就覺身處漩渦之中,手足被牢牢纏住,費盡力氣也無法前行。秦子炎大驚,才知道自己的身手比徐百福差得太遠,息了爭強之心,竭力往後退去,準備出大堂召喚人手圍攻。


    楊思齊目光一凝,真氣隨心而動,暗勁“圓”緊,將秦子炎困在其中,越縛越緊。無形的緊縛讓秦子炎覺得自己如果不掙脫,就會像條脫水的魚兒窒息而死。不甘被困,


    秦子炎身形微蹲,雙手握拳,吐氣出聲向前猛砸去。“嗡”的一聲顫響,那圈圓滑的“水”流被砸得一頓,秦子炎抓住真氣停頓的瞬間,跨步邁了出去。楊思齊“噫”了一聲,秦子炎煉精化氣的境界在他眼中不堪一擊,沒想到居然能掙出真氣束縛,左手一揚,揮舞著真氣重新向秦子炎裹去。


    高手相爭,勝敗之機往往在乎一線。江安義已然邁進煉神化虛的門檻,比起楊思齊來說的功力更為深厚,然而楊思齊牢牢占著先機,而且應變的經驗和手法都在江安義之上,所以才能死死地把江安義“按”在椅中。


    楊思齊分心對付秦子炎,江安義感覺到滂湃連綿的氣機有處細微的衰弱出現,雙手猛探,按在公案之上,元玄真氣狂吐,緩緩地站起身來。楊思齊一驚,放開秦子炎,真氣再次鼓起浪潮,向著江安義衝去,要把他壓迴到座椅中。


    然而,江安義的身形有如竹筍逢春雨,在狂風暴雨中堅定地向上、向上,桌上眼看就要掉地的簽筒隨著他緩緩站起,慢慢地向前移去,一點一點地要迴到原來的位置。


    束身真氣消失,秦子炎趕緊向堂外跑去,大堂內的其他人紛紛向外跑,擠在門前亂作一團。


    楊思齊知道良機將失,一旦秦子炎把龍衛中人喚進大堂,那自己就要麵對圍困的局麵。眼看江安義越站越高,氣勢越來越猛,楊思齊決定放手一搏。身形前探,雙掌一前一後推出,海潮真氣化成滔天巨浪,向著江安義卷襲而去。


    那簽筒終於不堪重壓,“啪”的一聲裂開,竹簽被激蕩在空中,在兩股真氣間搖擺不定。楊思齊兩掌真氣帶動竹簽如箭,向著江安義射去。


    “來的好”,江安義猛地一挺,雙掌離開桌麵,合十如刺,迎著狂風刺去。竹簽從江安義的身側飛過,將他身上的官服撒破,威勢十足地插入後麵的海水朝日圖上。


    “嘶啦”一聲有如裂帛,楊思齊感覺到自己的真氣被一股灸熱的氣流劈開,那股熱流撕開自己的海潮後,依舊殺意不減,朝著自己擊來。楊思齊暗歎一聲,腳尖用力,身形向後越去,撞開擠在大門前的人群,直接落在了大堂前的戒石坊下。


    秦子炎手下的龍衛已經準備妥當,四個供奉不等楊思齊落穩,四麵八方合圍過來。楊思齊冷笑一【】聲,身形伏低,雙掌左右擊向地麵,氣流帶動著砂石如潮水般湧開,四個供奉的身形為之一滯,其他普通人被真氣卷得如同滾地葫蘆,大堂前一片狼籍。


    “布網”,隨著秦子炎一聲唿喝,四麵暗網朝著楊思齊合圍過來。楊思齊微一皺眉,他看到暗網上無數個小小的銀鉤,知道被困在其中脫身困難。“刷”的從腰間拔出腰刀,楊思齊不等暗網合攏,往左一縱,手中腰刀揚起,朝著暗網劈去。


    秦子炎站在戒石坊下,看到楊思齊以刀劈網,心中冷笑,別看暗網的網絲細如魚線,卻是百練鋼絲摻雜著冰蠶絲製成,就是寶刀也隻能刮開一道口子,衙役用的腰刀休想傷暗網分毫。


    刀劈在暗網上發出讓人牙酸的摩擦聲,出乎秦子炎的意料,腰刀居然在暗網上開了道尺許長的口子。同樣吃了一驚的還有楊思齊,他猜到這網子的不凡,卻沒想到貫注真氣後的腰刀居然也不能把網子破開。


    持網的龍衛受過訓練,身形交錯,用暗網向楊思齊卷來,另外三張暗網也包抄過來。既知網子的厲害,楊思齊哪敢被網在其中,腳尖點地,身形縱起,高高地落在戒石坊左側的橫欄上。


    戒石坊高約丈許,那些龍衛身手不如他,拿著暗網無法縱起這麽高,隻得圍在坊下戒備。


    此時,江安義緩步走出大堂,站在月台上觀戰,他身上的官服被竹簽割破數處,飄飄搖搖地晃著。看著高高站在戒石坊上的徐百福,江安義將破爛的官袍脫下,大堂之上被徐百福壓製,差點顏麵大失,江安義決定要親手討迴來。


    儀門處腳步聲大作,無數屯兵湧了進來,亂糟糟地擠在院中看熱鬧。江安義一皺眉,這數百人湧入大院,擠得龍衛根本無法動手,以楊思齊的身手,隨便往哪個地方踩著人頭就跑了。


    江安義對身側的屯軍長道:“這是誰帶來的兵,還不讓他們退出去?”


    伍大剛、鄭文凱、計剛冰互相看了一眼,默不作聲地向那些屯兵走去,這三個人今天居然都帶了屯兵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今天工部屯田郎中和刺史前來視察屯田,這些人居然帶來這麽多手下,這是想幹什麽,江安義麵沉似水。


    院中一片紛亂,對楊思齊來說正是逃走的良機,可是楊思齊不甘心就這樣遁走,辛苦一年多所有的謀劃落了空,不是心高氣傲的楊思齊能接受的。一眼瞅見人群中的林清,楊思齊高聲叫道:“林大人,卑職可是按你的吩咐做事,您要替我說句公道話啊。”


    林清恨不得一把將徐百福掐死,到了現在他哪不知道這個徐百福心懷叵測,龍衛派人抓捕他,此人八成是逆黨,自己和逆黨攪在一起,那可比貪點銀子性質嚴重多了。有心反駁,卻啞口無言,渾身有如篩糠抖做一團,身旁的人有如瘟疫般躲開他,林清雙眼一翻,嚇死過去了。


    楊思齊要把水搞混,又衝著屯兵叫道:“屯兵兄弟,江刺史要把五五分成改成七三分成,你們辛苦種地,這些當官的卻拚命榨取你們的血汗,徐某人看不過眼,與他爭論了幾句,那姓江的就說我是叛逆,要龍衛拿我治罪,大夥說句公道話,不能讓狗官這樣欺負。”


    屯兵一陣騷亂,“嗡嗡”的議論聲響起,江安義沒想到徐百福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挑動不滿,高聲道:“諸位屯兵兄弟,絕無七三分成之事。此人是元天教逆黨,有意挑動,你們不要上他們的當。幾位將軍,還不將手下帶出去。”


    伍大剛等人高聲道:“五五分成是朝庭所定,無人更改,大夥不要聽信挑動,跟我們出去,讓龍衛抓拿逆黨。”


    突然,人群中有人吼了一聲,“說什麽五五分成,那計將軍怎麽讓我們交一成收入給他?還有我們交的糧食為什麽隻能折算八成,這不是變著法子榨取好處嗎?你們這些當官的信不過。”


    “不錯,我們替伍將軍建宅子,比種地還要累,憑什麽隻分給我們二十石糧食,分配不公。”


    屯兵的激憤情緒越來越高漲,伍大剛幾人已經壓製不住。楊思齊心中暗喜,自己伏下的棋子在發揮作用,隻要能挑動屯兵作亂,到時候鄭國朝庭無論是處置江安義還是處罰屯兵,都會對屯田之政造成致命的打擊,自己總算不虛此行。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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