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義想起的是他在澤昌書院的好友林義真。林義真世家子弟,學識過人,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最難得的是為人正直敢言,是江安義在澤昌書院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正是因為林義真,江安義才對鄧山長提出的貴庶之爭並不感興趣。


    清仗田畝畢迴京,林義真被吏部派到辰州懷玉縣中縣任縣令,二年前因政績卓越升任臨武縣上縣縣令。他與嫁於長漢劉家的姨母之女,劉家三小姐有婚約,兩家經常往來,兩人算是青梅竹馬,不料成親前劉家小姐因病過世,林義真心傷之下,多年未談婚嫁。


    林義真比江安義大一歲,今年已經二十五歲,家中催他成親,江安義一直與林義真有書信往來,對他的事情比較清楚。之所以沒想到林義真,一來是因為好友情傷不好觸及,二來江安義一直覺得林義真出身十大世家,與自家有天壤之別,成親講究門當戶對,自家不好高攀。


    如今情勢有所改變,自己身為化州刺史,前途一片光明,家中因為香水等產業成為巨富,並不比宜湖林家錢少,更重要的是妍兒品貌出眾,與林義真確是良配,男未婚女未嫁,知根知底,說不定能成其好事。


    江安義興奮地把林義真的情況告訴了欣菲,欣菲也很高興,笑道:“若是真能成,倒是一場佳話,你與林公子從好友到郎舅,親上加親。隻是世家子弟的婚事要聽從父母之命,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成事在天,我這就給林義真寫信。”


    石頭啟程返鄉,隨行的還有振威鏢局的鏢師們,押送這十多輛車,是江安義和郭懷理給家裏準備的禮物。欣菲特別交待石頭,路過齊州長武縣時要歇一天,讓他專程去趟臥牛坳,給彤兒和許昌化夫婦送點年貨。


    許昌化在長武縣有個客棧,算是據點,欣菲交待石頭住進這家名叫長福的客棧找店掌櫃說是化州會野府來人,店掌櫃自會安排人帶他進山。石頭與彤兒姐相處的不錯,聽說彤兒姐瘦得沒了人形,心裏很是掛念,總想著去看看。


    隨行江安義照例寫下首詩: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經過欣菲這段時間的精心安排,隔三岔五地讓人給彤兒送點東西、寄封信,許昌化夫婦迴信說彤兒逐漸在康複中,已經胖了不少,臉上也能看到笑容了,不再把自己封閉在屋中,有時也會出來到他們那裏串串門,帶著許誌承在山坳裏四處玩耍,許昌化替她號過脈,驚喜地發現彤兒的體內已經恢複了生機,頭發開始有了光澤,銀絲也在變黑。.Ъimiξou


    心病還需心藥醫,據安娘講,彤兒接到江安義那首“情脈脈”時,又哭又笑,像瘋了一般,不過事後時不時露出微笑,安娘好幾次發現彤兒拿著江安義寫的那首詞細看,看來江安義的詩詞對彤兒來講是醫病最好的良藥,這首詠梅的詩算是對症下藥,不知彤兒接到後會怎樣的歡喜。


    十二月十日,一隻浩浩蕩蕩的隊伍出了東門,奔塔善縣羅白山中的溫泉而來。從會野府到塔善縣四十裏,到羅白山溫泉卻隻有三十裏,一行人騎著馬,乘著車,說說笑笑半個多時辰就到了羅白山。


    遠山籠罩在雲山霧罩之中,蒼翠間偶現紅磚碧瓦,華思誠舉鞭遙指,笑道:“那裏就是羅白山溫泉所在,那些霧氣是溫泉的熱氣上蒸,近看有如仙境,十分漂亮。”


    華思誠多次來過此處,算是老馬識途,在江安義身邊大聲介紹著:“羅白山有大大小小的溫泉百餘處,有如星羅密布,數百年官府在這裏修建了驛館,也有私人買下場地,建成自家的度冬勝地。”


    “喔,這裏的溫泉池子可以買賣嗎?”郭懷理眼睛一亮,如果能在這裏買棟宅子,冬天帶著一家老小沒事來泡泡溫泉,那才叫享受。


    華思誠笑道:“塔善縣在化州算是富縣,靠的就是賣這溫泉地所得,一個大點的溫泉池子,方圓畝許要賣五六千兩銀子,曆代塔善縣令沒錢用了就賣地。羅白山的溫泉差不多都讓有錢人買了,除了建成自家度假的宅子便是建成客棧,專門接待來玩的遊客,價錢可不便宜,我前次來住的那家店,每人每天要二百文錢,還不包括吃食。”


    郭懷理興致勃勃地道:“二百文,不算太貴,到酒店吃頓飯還要幾兩銀子呢。”


    華思誠道:“郭老板是有錢人,跟你比不了,平常人家二百文夠一個月的開銷了,就拿我來說,光靠俸祿還真泡不起這澡。”


    郭懷理最主要的興致在吃,道:“我聽說有溫泉的地方可以種蔬菜,前幾日我在棲仙樓就嚐到了新鮮的菜蔬,聽湯老板講,就是從羅白山出產的,這大冬天能吃到青菜,真是美極了。”


    拍拍自己的肚子,郭懷理故意地歎著氣道:“肚兒啊肚兒,你吃多了牛羊,隻有委屈你吃點青菜蘿卜了。”


    上次吃飯江安勇也在,他嘖著舌道:“郭哥,那一盤素炒蘿卜才一丁點,就要四百文,湯老板說還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打了八折,那哪是吃蘿卜,分明是在吃銀子。”


    說笑間隊伍拐進進山的道路,道路修得很好,寬可並行四輛馬車,沿路都是前往山中的車隊。江安義的隊伍有二十多匹馬,八輛大車,五十多人,這樣龐大的隊伍在進山的人馬中還不算顯眼。


    車隊駛過一道牌坊,前麵是個大大的空場,有不少車馬停在場中,有小二裝扮的人在往來攬客。有個青衫漢斜竄過來,拉住為首的華思誠的馬韁,笑道:“幾位爺,您又來泡溫湯了,請到我家吧,春暖客舍有大小湯池八個,幹淨整潔,價格合理,保您滿意。”


    江安勇詫異地道:“華哥,您常來嗎?這小二哥一眼就認出你來了。”


    郭懷理笑罵道:“小勇,你純屬不學無術,生意人招攬客人的套話也當真。小二哥,不要套近乎,我問你,多少錢一個人?還有,你們客棧有沒有新鮮蔬果?”


    小二笑著讚了一句,道:“這位爺您是行家,不瞞您說,現在的行情是二百二文一位,我家客棧後麵有三分地,隻要您有錢,果蔬保管夠。”


    “不是二百文一天嗎,怎麽漲價了”,江安勇聽華思誠剛說過價,不解地問道。


    小二趁機在前麵牽起韁繩引路,一麵迴過頭來解釋道:“前陣不是鬧雪災嗎,這天氣比去年冷了些,還有幾位爺來得巧了,官府新建的四棟宅子要賣,引得不少知情人前來買宅子,這幾日山裏的住處緊張,價錢自然就上來了。”


    郭懷理很感興趣,問道:“裏麵都有溫湯嗎?有多大?要多少錢?”


    小二是個嘴快的主,先笑著拍了一句馬屁,道:“這位爺一看就是有錢的主。這四套宅子有大有小,都在山腰,位置好,價錢聽說不低,有人估價最小的宅子都最少要五千兩,那套大的裏麵有兩處溫湯池,每處都有小半畝大小,估計得過萬兩了。”


    江安義暗暗咂舌,這四套宅子就最少過二萬兩收入了,除了支出也有萬兩以上的收入,難怪塔善縣令在化州是第一等的優官,每兩年縣令都因政績榮升,光賣幾套宅子就能湊齊一年的稅賦,隻不知這羅白山的溫池還夠賣幾年的。


    一間間房屋沿山腳而建,青山環抱,景色優美,山間時不時有飛簷翹出,那便是有錢人家修建的宅院,與山腳下的客棧區別開來。春暖客棧就在山下的客棧群中,小二指著簷下的匾額自豪地道:“咱家是二百多年老字號,大魏年間傳下來的。掌櫃的常說,他家祖宗是個大文人,寫下‘遲遲兮春日,玉甃暖兮溫泉溢’的詩句,所以店名叫春暖客棧。”


    江安義迴味著小二說的那句詩,讀來生溫,讓人迴味。聽到響動,店裏迎出一群人,有男有女,看樣子客棧有迎接女眷的經驗,五十多號人,男女差不多各半,按二百二十文的價錢差不多要十二兩銀子,郭懷理胖手一揮,要了四套小院,給銀十五兩。


    店家多得了三兩銀子,自然歡天喜地,前後奔走,唯恐伺候不周。溫池分著男女池,女池自有仆女丫環們伺候,江安義等人進了男人用的小院,頓覺熱潮撲麵。口字型的院落,院子正中是口溫池,有六丈方圓,熱氣氤氳,池水清沏,用卵石鋪邊,青石砌階,身處於霧氣蒸騰的青煙中,如夢如仙。四周都是長廊,左旁伸出涼亭,亭中有桌椅,桌上擺放著瓜果酒水等物。


    斜躺在水中,溫暖的泉水簇擁著身體,暖洋洋地說不出神清氣爽,郭懷理舒服地歎了口氣,道:“這才是神仙享受啊。”


    剛才那個迎客的小二看出郭懷理是有錢人,緊跟在他身旁遞毛巾,送酒水殷勤伺候,希望能從這位大方的郭爺那裏得到打賞。聽胖爺感歎,忙笑道:“郭爺,您是有錢人,不如在這買棟宅子,到時想來就來,豈不自在。”


    郭懷理真動了心,歪過頭來問江安義道:“安義,要不咱倆都買一棟,做個鄰居,將來虎頭和智兒可以來這裏一起玩耍。”


    江安義感受著溫泉的熱力,體內元玄真氣在溫泉的浸潤下似乎變得更為活潑,在經脈中搖頭擺尾地遊動著,仿佛在表達著歡喜。聽郭懷理問他,江安義隨口答道:“行,你看著辦吧。”


    小二急忙道:“這次來買宅子的人有些多,官府準備明天巳正時在玉清台拍賣,價高者得,到時候我領幾位爺去看看。”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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