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仲臉色鐵青,他從軍二十四年,深明軍紀,李英發所為已經犯了軍中禁令:所到之處,淩虐百姓,逼淫婦女,此謂奸軍,按律當斬。對於李英發他有印象,作戰勇猛,為人豪氣,三十歲不到便功封昭武校尉正六品上,是個前途光明的將領,真沒想到到了地方,他居然如此膽大妄為,管平仲感到痛心,替李英發惋惜。所以,管平仲腳步加快,越過江安義,希望能先一步進屋,爭取事情能有點迴旋的餘地。


    一腳踹在半掩的房門上,管平仲怒氣衝衝地踏進屋內。屋中幾名女子衣衫不整,渾身顫抖地哭叫著,躲閃著伸向她們的大手,幾名軍漢滿麵淫笑地站在四周,不時地伸手在她們的身上摸上一把,戲弄著她們。正中的四方桌上擺著酒菜,左右坐著兩人,笑吟吟地看著,左首的正中李英發。


    管平仲踢門進屋,嚇了眾人一跳,李英發發現來的是管平仲,嚇得手中酒杯掉落在地,坐在椅子上半晌沒起身。那幾名軍漢平時接觸管平仲少,加上管平仲穿著普通百姓的衣服,沒有認出他來,罵罵咧咧地朝他圍過來。


    “老子是管平仲,你們想造反嗎?”管平仲罵【】道。這個時候,江安義來到門前,站在門口沒有進去。管平仲的心思江安義知道,兩人平時相處的不錯,這點人情要賣。


    “住手”,李英發總算緩過勁來,起身喝住軍漢,恭身施禮道:“管將軍,您怎麽來了?”


    管平仲大踏步來到李英發麵前,抬起手狠狠地甩了他兩巴掌,罵道:“李英發,你好大的膽子,讓你來賑災,你搶了民宅,在呂同縣做威做福來了,你知不知道已經違了軍紀,按律當斬。”


    李英發的臉刷地一下白了,汗珠從額頭滾下,下意識地把目光瞥向一旁的振武校尉劉維剛,要不是劉維剛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呂同縣離會野府二百多裏,大軍賑災有功,稍加享受不算什麽’的話,自己怎麽會一步步越走越遠,如今說什麽都遲了。


    劉維剛從驚亂中平靜了些,他見來人隻有兩個,除了管平仲外還有個年青人,估計是管平仲的隨從,膽子不禁大起來。按著刀,劉維剛笑道:“管將軍怎麽來了呂同縣,卑職等人有失遠迎,還望將軍恕罪。將軍,遠來風寒,請坐上飲上兩杯去去風寒。”說著話,眼神衝愣著的軍漢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將大門圍住。


    管平仲冷笑道:“劉維剛,李英發八成是受了你的蠱惑吧,你們還不扔了兵刃,隨我到軍中發落。”


    李英發麵如死灰,伸手就要摘下腰間彎刀,劉維剛叫道:“李將軍且慢。管將軍,都是軍中袍澤,做事何必太絕。我等已經知錯,絕不敢再犯,請管將軍能從輕發落。”


    管平仲心道,江刺史在旁邊看著呢,我要開口,怕是自己也脫不了幹係。當即板著臉道:“軍紀森嚴,不容私情,有什麽話到了大營再說。”


    劉維剛抽出刀,衝著李英發吼道:“李兄,管將軍這是要置你我於死地,既然如此,不如拚個魚死網破,殺了他,咱們帶著弟兄們另投他處。”


    李英發的手握住刀把,臉上現出猶豫的神情,管平仲又驚又怒,吼道:“李英發,你自己找死不要緊,可不牽累家人。”


    “嘿嘿嘿嘿”,劉維剛發出一陣陰笑,道:“李兄,就算你聽命伏綁,你的家人又能得個什麽下場,到時候還不是妻離子散,還不如咱們殺了姓管的,我知道一條秘道可以不經關卡出塞,到了塞外憑著一千多名弟兄,或為馬賊或降蕃國,都落得個逍遙自在,比現在強上百倍。”


    說完,劉維剛擺鋼刀劈向管平仲,不讓眾人有思慮的時間,口中嚷道:“兄弟們,快動手。”


    那些軍漢抽出腰刀,紛紛向管平仲圍去。管平仲抽出寶劍,喝道:“大膽,找死。”


    李英發咬咬牙,抽出腰刀叫道:“速戰速決,殺了管將軍咱們就走。”


    屋內打了起來,兩旁的廂房湧出十餘名兵丁,江安義不能光看熱鬧,閃身進入屋內,在刀光劍影的間隙是如同鬼魅般地插過,突然間出現在李英發的麵前。


    眼前一花,李英發麵前多了個年輕人,還沒等他舉起刀,江安義的手如同閃電般掐住他的喉嚨,將他舉在空中。江安義喝道:“住手。”


    眾人一愣,主將落入別人手中,這仗怎麽打?剛才一通急攻,管平仲身上劃出了兩道口子,借機撤步退到江安義的身邊,吼道:“還不丟了兵器,難道真要等抄家滅門不成?”


    屋外新闖入的兵丁不明所以,見李校尉被人舉在空中,手腿亂蹬,再往旁邊看居然是管將軍,積威之下,有人丟了兵器。劉維剛一看不妙,如果被管平仲控製住局麵,自己難逃死罪,紅著眼向江安義襲去,嘴中叫道:“快救李將軍,他們隻有兩個人,大家一起動手,反正都是死罪,不如搏一把。”


    那些動過手的軍漢重新舉起刀,江安義一甩衣袖,卷起桌上的一個酒杯,向劉維剛的額頭砸去。劉維剛鋼刀豎起,擋在額前,酒杯正砸在刀麵,出乎劉維剛的意料,小小酒杯有如重錘,反帶得鋼刀往他的臉上拍去,“啪”的一聲脆響,鋼刀重重地糊在臉上。劉維剛眼一黑,栽倒在地上。


    有識貨之人驚唿出聲:“內家高手。”


    手一鬆,兵器“當啷”落地,緊接著響成一串,眾人跪倒在地。


    江安義手一鬆,李英發摔倒在地上,張著嘴喘著粗氣,眼中滿是絕望。


    管平仲讓人把李英發、劉維剛還有屋中的幾個軍漢綁好,又讓人前去軍營送信。功夫不大,屋外響起甲葉聲,幾名將領進屋,見到居中而坐的管平仲,連忙恭身施禮,管平仲這才暗暗長出口氣。


    軍務江安義不便參與,隻是劉維剛的話引起了江安義的注意,當初元天教就是從沙漠中逃到戎彌國的,這個劉維國是不是元天教的人。管平仲聽江安義這樣一說,索性將李英發和江維剛綁在廂房,等龍衛到來再行發落。


    呂同縣的大小官吏得了傳信,紛紛來到曹宅拜見江刺史,見曹宅內外到處都是持槍拿刀的官兵,心中不免惴惴。待進得廳堂看到麵沉似水的江刺史,不祥的預感在眾人的心頭飄過。


    僥幸的心理被江安義的話語點破,呂同縣的大小官吏跪地求饒,江安義真恨不得把這些大小貪官統統砍頭,但賑災不能沒有官吏操持。


    “爾等之罪暫且記下,本官準你們戴罪立功,將功補過,如果誰還敢繼續為惡,那就罪上加罪,朝庭已有明旨,賑災中欺上瞞下,中滿私囊,民憤極大者,朝庭準許本官先斬後奏。”江安義祭出朝庭給的尚方寶劍。


    呂同縣令趙仲友的額頭已經磕著烏青,聽到江刺史的話中有轉圜餘地,連忙哀告道:“大人開恩,卑職定當竭力贖罪,除了退還贓銀外,卑職還將官俸獻上,為賑災略獻綿薄之力。卑職還要勸說諸位同僚、縣中富戶共襄盛舉,一定將功補功。”


    接下來的幾天,龍衛在各地也查出一批貪汙賑災錢糧的案子,相比江安義的心慈手軟,龍衛的刀可見了血,斬了六名衙役小吏,抓了兩名主簿、現名縣丞和盧丘縣縣令,清退了一批趁機中飽私囊的小吏,還查抄了三家趁機大漲糧價的糧商。


    江安義將這些案子通過公文發給受災各縣,不少人感到害怕,紛紛收迴伸出的黑手,暗中退還貪汙的贓銀,當然也有人自認手段高明,不會被人發現,有恃無恐地繼續朝著白花花的賑災銀下手。


    景源縣,主要的道路已經暢通,一些心急的商人帶著貨物準備從積雲關前往西域。可是積雲關外的雪沒人疏通,幾個冒險出關的商隊都被迫返迴,所以景源縣城的客棧暴滿,要找個清靜的住處著實不易。


    許明華在道路剛暢通時就進了景源縣,身為西北諸州的禦史台觀察使,一聽到化州西北諸縣遭了雪災,他就意識到自己立功的機會來了。他和江安義是同年,都是豐樂九年及第,隻不過江安義是狀元,他是二甲第七位。是年,許明華二十一歲。


    選官到恆州立安縣任縣丞,豐樂十三年返京到禦史台任從八品上的錄事,豐樂十五年任西北觀察使,監察西北六州風紀、刑獄。有些官職稱得上位卑權重,禦史台觀察使就是其中之一。


    對於同年江安義,出身章義書院的許明華自然不服氣,在他看來江安義就是個幸臣,投了天子的緣法,仕途方才突飛猛進。在京中同章義同窗聚會,大家免不了會談起澤昌書院的江安義,紛紛感歎澤昌書院有了江安義,將來二十年會壓章義書院一頭。曾為章義書院四秀之一的許明華暗自鼓勁,江安義能做到的我許明華為何不能做到。


    西北巡查,許明華的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化州,江安義堵塞商路引起化州鄉紳不憤,他曾暗報給禦史台,可是天子偏袒,未傷及江安義分毫。此次化州雪災,許明華第一時間來到,他就是要看看江安義是如何賑災的,好找尋出江安義的錯處,壓一壓江安義的勢頭。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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