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兩黃金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閃得人心浮動,閃得妒恨交加,閃得群情激憤。除了黃金,還有成箱的白銀,西域的金銀器皿,珍寶玉石、香料織毯更是堆鋪了丈許高。這些東西折成銀兩在二十萬兩左右,財帛動人心,前來圍觀的人群有不少人有衝進去抓一把轉身跑的衝動。


    最直接的效果就是罵聲鼎沸,自家一年不過三四兩銀子苦巴巴過日子,憑什麽白縣令不到三年就能積下這麽多銀子。喊殺之聲響成一片,將痛罵白治光的口水收集起來,足以在烏雲縣城下一場口水雨了。


    白治光跪在大堂上,已是魂不附體,他知道,千夫所指無病而死,民憤沸反就是身後的那些人也不敢替自己說話了。這些銀子多半是他與人合夥做生意所得,當然手段是見不得人的。大鄭律規定官不與民奪利,官身是不能做生意的,白治光任烏雲縣令身邊並未不二年半不到,積下這麽多銀兩,無論如何也交待不過去。


    江安義已無心在烏雲縣耽擱,下令秦光海暫理縣令,將白治光的財產登記造冊,查明錢財來曆等待處置,不許借機生事勒索財物,妥善安置慈幼養孤院中的老人孩童等等。溫琦被他留了下來,多雙眼睛盯著,秦光海做事要經心些。


    從內心講江安義並不喜歡秦光海,這個人行事倒有幾分才幹,但善於投機,伺上所好。烏雲縣還有主簿劉慶餘,此公多一句不說,多一步路不走,圓滑得沒有拿手之處,至於杜秋光,江安義更不會用他。


    交待清楚後,江安義和蔣銘一起押著白治光、孫家父子迴了會野府。孫家父子事涉連弩,江安義讓蔣銘把人移交給化州龍衛府,蔣銘得了功勞,在烏雲縣又得了不少好處,心滿意足地聽命行事。


    迴到刺史衙門,大堆的公務在等著江安義,讓他生出官身不自由感歎,身為刺史,要想無案牘勞神,隻能是夢想。


    前腿進了刺史府,後腿就有人向張文津稟報了。這幾天江安義不見人影,張文津猜到江安義去了烏雲縣,不過他沒想到江安義如同瘟神,去烏雲縣一趟居然把縣令給押迴來了。


    “因何抓的白縣令?”張文津與白治光有交情,每年能從白治光處收到千兩左右的孝敬,所以他才會吩咐溫琦幫忙。


    “這倒不知?”報信的人搖頭道。這次江安義是獨自前往烏雲縣,身邊沒有帶人,溫琦仍在那裏,消息還沒有傳來。


    張文津摩挲著下巴,細思了一陣,決定親自去探個究竟,萬一牽連到自己也好早拿主意。先去大牢,想先見見白治光,結果被擋了駕,說是刺史大人交待不準見其他人。守牢的是華司馬的人,張文津沒有辦法,隻得悻悻地離開。


    走進公堂,張文津向公案後的江安義拱手寒喧道:“江大人,你總算巡視迴來了,再不迴來會野府怕是要翻天了。”


    兩人麵和心不和,但表麵上的功夫總要做,江安義欠了欠身,笑道:“有張別駕坐鎮會野府,江某放心得很。張大人稍坐,待本官處理完這些積壓的公務再來述話。”


    張文津慢慢地喝著茶,打量著那些圍在江安義身邊的胥吏,心中暗暗生氣。這些人以前可是圍在自己身邊轉,自打上次田老漢告狀自己被江刺史打壓後,這些牆頭草便倒向江安義了,自己說的話不大管用了,如果不想辦法反製一下,跟著自己的人恐怕會越來越少,這化州府便要由江安義說了算了。


    一壺茶水下了肚,江安義才揮退胥吏,笑問道:“張大人有事?”


    “確實有件火燒眉毛的事。”張文津習慣地捊著胡須,沉聲道:“這幾日華司馬帶著手下的府兵四處騷擾商販,說是奉了大人之命抓拿西域的奸細,還扣押了不少貨物。大人,這些人都是本地的豪門望族,怎麽可能是西域的奸細,華司馬的做法引得民怨大增,還請大人斥責華司馬,讓他歸還貨物保證商路暢通。”


    “喔,還有此事”,江安義後仰靠在椅背上,笑道:“據龍衛通報,西域入寇有不少胡商為聯軍通風帶路,這裏麵不乏我化州的商人。我去烏雲縣前確實跟華司馬說過,讓他嚴查此事,身為鄭人鄭商,卻為異族賣命,可殺不可饒。至於華司馬扣押的貨物,等他問明之後自然會放行的,張大人不用擔心。”


    張文津心想等問明後放行,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貨物屯積一天資金便積壓一天,等上個一兩月,老本都要賠上,分明是江安義和華思源串通好了,針對沒有領取商貿許可證的商販下手,他聽說並州安西都護府也在查拿從化州入境沒有許可證的商販,不用問也是這位江刺史的手筆。


    “商路暢通是化州稅賦之源,大人讓華司馬堵塞商路便是斷了化州的財源,本官身為化州別駕,決不會坐視不管,還請大人聽取民聲,不要隨意查拿商販。”張文津板著臉道。


    江安義微微一笑,道:“張大人此言謬矣,那些正規的商人經過查驗,領取了許可證,在化州境內通行無阻,本官更是歡迎商販入駐邊市內進行交易,何曾做過堵塞商路之舉。張大人,話可不能亂說。”


    和白治光一樣,張文津與商販合夥做著生意,有的商販甚至以幹股的形式換取他的照顧和保護,江安義推行許可證,就是從紅利中挖走一塊,這些人哪會肯。作為後台的張文津對江安義《與西域通商布告》嗤之以鼻,告訴商人大鄭律沒有領取商貿許可證的規定,不用理他。哪知江安義來橫的,派兵以抓拿西域奸細的名義扣押貨物,這讓張文津有些始料不及。


    張文津騰地站起,怒道:“大人的所做所為瞞得過誰,這幾日化州的商販找不到大人,全部湧到別駕府來訴苦,我還替大人好言安撫他們。大人如此胡做非為,可別怪本官不顧同僚的情麵,要向天子稟明此事,告大人一狀。”


    這是撕破臉了,江安義冷冷地道:“本官無愧於心,張大人要上告,隻管告去。”


    張文津拂袖而去,華思源隨即進來。其實華思源早就來了,因為張文津在,他避在外邊,看到張文津怒氣衝衝地走了,這才進來。這幾天華思源的日子不好過,扣押了貨物後,家中便有如市場,前來送禮打通關節的,前來說情威逼利誘的,來的人有家中親戚,有以前的上司同僚,也有權勢之家的代表,逼得華思源最後躲到了客棧暫避。


    看著滿麵愁容的華思源,江安義起身道:“華兄,辛苦你了,客套的話我不多說,艱難困苦我與華兄一同擔之,若有人為難你,不妨推到江某身上,此事是江某所為,絕不讓華兄你為難。隻要挺過這段時日,就會好起來的,你我兄弟為了化州百姓共勉之。”


    幾句話說得華思源心裏暖洋洋的,笑道:“大人都不怕,華某便陪著大人賭一把,賭輸了無非迴家種地,如果贏了江大人可別忘了給些好處。”


    兩人說笑幾句,史清鑒聞訊趕來,三人迴到後宅邊吃邊談,商議該如何對付張文津他們可能采取的行動。


    接下來幾天,華司馬照樣加緊盤查,化州的商人叫苦不迭,有人支撐不住,到州府領取了貿易許可證,有的人幹脆直接進駐邊市交易所,少掙一點,安穩一點。


    州府的訪客不斷,華司馬的煩惱在江安義的身上上演,不過江安義不是化州人,在化州沒有親戚,那些權勢之家的威逼利誘江安義置之不理,再次表演“二愣子”的功夫。


    別駕府後宅,高朋滿坐,群情激憤,議論紛紛。


    張文津手撐額頭眉頭緊鎖,別看他在府衙說要告江安義,歸來後卻遲遲未做決定。他知道江安義在天子心目中是能臣幹吏,至於自己的名字估計天子都不知道,冒然告狀,最後隻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張大人,你得拿個主意啊,我家的貨再上一段時日,到京城就錯過季了,價錢要往下掉一大截。要不,幹脆我也到府衙領個許可證得了,交上一筆錢,總比現在要死不活的好。”說話的黃臉漢是楊勇楊員外,三代經商,張文津在楊家投了二千兩銀子,去年分紅八千兩。


    楊勇旁邊董明和的貨物也被扣了,他靠著酒樓起家,這幾年開始插手西域的生意,他的投入不多,也牽扯到張文津。董明和小心地道:“張大人,要不幹脆我家的貨物就在邊市賣得算了,最近酒樓周轉不靈,我急等著現錢。”


    並州趙河柳氏的管家柳清道:“咱們絕不能低頭,要不然今後的生意就難做了,哪怕虧本也要扛過去,給江刺史一點教訓。”


    柳家和江安義多少有些仇怨,先是清仗田畝,接著柳信明的戶部尚書被餘知節頂替,最近柳家的姻親孫家被江安義抓拿,柳清接到府裏的吩咐,要給江刺史一點顏色看。世家向來共進退,林氏、盧氏、劉氏也表示了相同的意見,要與江刺史據理力爭。


    這幾家一發聲,眾人都不敢吭聲了,畢竟這幾家合起來的勢力足以讓化州震蕩,江安義也不是對手。張文津下定決心,高聲道:“張某已經寫好奏章,要向天子舉報江安義目無法紀,肆意非為;巧立明目,涸澤而漁;盤剝鄉紳,堵塞商路;邀買民心,其心叵測。”


    掃看了眾人一眼,張文津又道:“一人力薄,此事關係大家的利益,還請大夥各自盡力聯絡些人,一同向天子舉報。此事務求成功,要不然你我都無後退餘地,諸公,請助張某一臂之力。”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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