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劇收場,江安義心情無比鬱悶,感覺像吞了隻蒼蠅,說不出的惡心。偏生還發作不出,明麵上該放的人放了,該賠的錢賠了,至於五十文的專賣稅和溫琦的那番言論,讓江安義心生警惕,以溫琦牆頭草的性子,絕不敢在大庭廣眾下汙陷自己,這些話一定是背後有人指使他說,江安義的腦海中浮現出張文津的臉。


    當場揭穿溫琦的謊言就要提前把矛盾暴發出來,即使這場爭鬥以最終以自己的勝利告終,也會給天子自己無法把控化州局麵的印象。華府販運人口一案讓江安義學會事情沒有全部查清之前不要急著動手,對手很可能會棄車保帥。溫琦隻是甕中之鱉,不值得動手。


    來烏雲縣聽審是江安義的臨時決定,時間長了府衙沒有了刺史肯定要生亂。退了房,騎著木炭出了南門,正要縱馬趕迴會野府,大道側傳來一個激動的聲音叫道:“江大人,江大人。”


    江安義一愣,烏雲縣還有誰認識自己,側頭一看,田老漢滿麵驚喜地站在道旁,身旁兩個壯漢,看模樣像是老漢的兒子。還不等江安義反應過來,田老漢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衝著兩個兒子道:“快跪下,給江大人磕頭。”


    田老漢的兩個兒子已經知道老爹去告狀,多虧這位江大人暗中照顧,才免去了三十大板,還讓溫參軍陪他迴來伸冤。父子三人趴在地上就磕頭,江安義跳下馬,趕緊拉老漢起來,道:“老人家,你這是做什麽,江某可受不起,兩位大哥,快起來吧。”


    大道上人來人往,不少人慢下腳步看熱鬧,讓人圍看多有不便,江安義見道旁不遠有片樹林,林邊好像有個茶攤,於是對田老漢道:“老人家,此處不是講話之所,我們到那茶攤上坐坐。”


    茶攤有二張桌子,幾把條凳,賣的是大碗粗茶,一文錢一大碗,配上一小碟鹽水豆,給過往的行人解渴消乏。田老漢要了兩碗茶,道:“小老兒不會說話,以茶代酒敬大人一碗,替全家老小謝過大人的活命之恩。”


    說著舉碗就灌,淚水混雜在茶水之中滾落。江安義感受到田老漢的摯誠,端起碗和著田老漢喝了一氣。雖然沒有青霧茶的清香,也沒有安龍茶的迴味,這一文錢一碗的粗茶喝到肚中卻暖洋洋地舒暢。


    放下碗,江安義問道:“白知縣已經讓孫家放人,老人家可以去把兒媳領迴了,我也算了卻一場心事。”


    “多虧大人相幫”,田老漢臉上露出笑容,道:“前麵五裏就是孫員外的莊子,我那大兒媳就在農莊做活,聽說就被扣在那裏,俺們爺仨正要順路去接人呢。”


    大道上煙塵滾滾,十餘匹快馬護衛著一輛馬車急疾而過,田老漢的小兒子眼尖,高興地道:“是孫家的人,看樣子他們正要去農莊,八成是要放人了。”


    田老漢的大兒子坐不住了,眼巴巴地向著農莊方向張望,媳婦被孫家扣了好幾天,心裏著實掛念。


    江安義笑道:“反正順路,我不妨陪你們一起去看看。”


    田老漢當然求之不得,嘴裏客套著,身子已經站起,衝大兒子吼道:“還不快謝謝江大人。你小子多大的福份,居然能讓江大人陪你去接媳婦。”


    江安義有些喜歡田老漢農人的小狡黠,這種感覺就像小時鎮上的鄰居,讓他心生親切。牽著木炭,江安義和田老漢父子說說笑笑來到孫家的農莊,莊子四周是大片的良田,一條彎彎的溪水從田間流過。


    田老漢感歎道:“這是上好的田,不像俺們的地要靠天吃飯,有這條小河根本就不用愁收成。”


    老漢的兒子連連點頭,眼中露出羨慕的神色。


    農莊建在田地中間,有條丈許寬的土路通往莊前,遠遠地能看到莊前停著車馬,一群人正在莊前吵鬧著。四個人加快步伐,卻見一排護衛擋在莊前,另一邊是農人打扮的漢子,有七八十號人。


    田老漢的大兒子田溝拉過一個熟人問道:“柱子兄弟,怎麽迴事?”


    “孫家他媽的太欺負人了,縣老爺都說了要放人,剛才孫家的大少爺說沒賠錢就不放人。”柱子氣憤地道。


    田溝急了,吼道:“孫家好大的膽子,咱們上縣衙告他去。”


    “告什麽告,誰不知道白縣令和孫家穿著連襠褲,大堂上隻是演戲給咱們看。”有個聲音沮喪地道。


    事情有變,江安義不動聲色地看起熱鬧來。田溝急得直跳腳,田老漢扯扯兒子的衣袖,歪著嘴向兒子示意,田溝順著爹的嘴角瞥見江安義,立時安靜了下來,有這個護身符在,根本不用著急。筆蒾樓


    其他人不知道刺史大人就站在身後看熱鬧,家人被扣在農莊內,一個個情緒激動,不知是誰帶頭,眾人向農莊衝去。農莊門口的護衛大聲喝斥著,有人抽出隨身所佩的彎刀,高聲恐嚇著。


    從莊內出來夥人,正中間的胖子正是孫育民。手中拿著折扇,搖得飛快,倒是有幾分神似郭胖子,隻是這位一開口,江安義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你們想造反嗎?”孫育民冷笑道:“撒野也不看看地方,孫家農莊是你們放肆的地方嗎?”


    “孫少爺,我們不敢放肆。但在大堂上白縣令都說了讓你放人,當時你也答應了,怎麽又變無卦了?大少爺,求求你,放過俺家的春花吧。”有個聲音哀求道。


    頓時哀求聲響成一片。


    “吵什麽吵”,孫育成折扇一收,用扇子點指著眼前的農人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就算告到天子腳下,孫家也不怕。你們家裏的做壞了蜜水果,本少爺心善,隻要你們賠本錢,你們還一個個不樂意,要按三兩銀子一罐,把你們全家賣了也抵不了債。沒銀子,休想放人。”


    “白縣令不是說不讓我們賠了嘛,孫少爺,您說話可要講理啊。”


    孫育成冷笑道:“好,白縣令說了不讓賠,誰叫孫家是慈善之家呢,這本錢就算了。不過,你們在大堂上也聽府衙來的溫老爺說了,這一罐蜜水果五十文的稅錢可是江刺史定下的,誰也不能逃,否則的話縣衙的大牢就要換成府衙的大牢了。你們家裏的做壞了孫家七千多罐蜜水果,算起來就三百多兩稅錢,這錢我找誰出去。本少爺心善,才要每個人出五兩銀子,你們還不肯,當真以為孫家軟弱可欺嗎。”


    眾人孫育成說得一時無言,江安義胸中怒火中燒,做壞了蜜水果是孫家私自改了方子,自做自受活該,居然賴到做工的人頭上,何況還把莫須有的稅銀安在自己頭上,眾口鑠金,如果化州的老百姓都認為自己是個要錢不要命的貪官,自己再如何努力也是枉費。


    身旁的田老漢有江安義撐腰,心雄膽壯,高聲道:“我在衙門聽人說了製蜜水果的方子,分明是你家偷工減料,沒有往蜜水果裏加蜂蜜,那些蜜水果才會爛掉的,怎麽能怪我們。”


    “對,我也聽說了,分明是你們自己的錯,憑什麽怪到我們頭上來,放人,放人。”


    眾人說著,群情激憤起來,再次向莊前衝去。孫育民往後一縮,尖聲喝道:“給我打,打死活該。”


    眾護衛狗仗人勢,揚拳抬腿衝著衝來的農人打去,有的手中拿著皮鞭,“叭叭”地落在人身上就是一道道血痕。為了救迴家人,圍在莊前的百姓也豁了去了,忍著痛繼續向莊子裏衝去。


    孫育民在幾名護衛的保護下退出數丈遠,看著舍生忘死撲來的農人,嚇得臉有些煞白。護衛們手中雖然拿著家夥,但架不住衝莊的人多,被逼得步步後退。


    眼見農人就要衝進莊內,孫育民急了,高聲叫道:“給我攔住他們,誰敢上前就動家夥,擅闖民宅是死罪,給我動家夥砍死他媽幾個,這些賤命不值錢,頂多賠幾兩銀子,老子有錢。”


    護衛們聽到孫育民的叫囂,吃人飯服人管,既然主家有吩咐,自己這些人照辦便是,紛紛抽出腰間的彎刀,雪亮的刀鋒在陽光下閃著寒光,向著身前手無寸鐵的農人砍去。


    江安義站在莊門外看著熱鬧,聽到孫育民的吼聲後一驚,真要讓這夥護衛朝農人動刀子出了人命,讓自己的良心會不安的,箭步衝上前救人。看到護衛們動了刀子,前麵的人紛紛往後退,莊門前七八十人擠成了一團,也把江安義前行的路堵死了。


    刀光閃處慘叫,有人已經中刀倒地,江安義一急,腳尖點地身形躍起,人在空中看到前麵有三個倒在血泊之中,不知生死。江安義發出一聲怒嘯,如同蒼鷹般向護衛撲去,那些護衛隻是普通好手,哪是江安義的對手,三五下就被江安義奪了刀,滾得滾爬得爬。


    沒有理抖成波紋的孫育民,江安義返身查看倒地幾人的傷勢,還好,隻是傷在皮肉之上,招唿人上前替他們裹傷,江安義站起身,麵向孫育民。


    孫育民已經知道來人不好惹,胖臉上擠出笑臉道:“這位好漢,有話好商量,你要什麽盡管說,千萬不要動怒。”


    江安義懶得理他,吩咐道:“還不讓人把扣在莊裏的人放了。”


    “是,是”,孫育民衝著身旁的護衛喝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放人。”


    功夫不大,一群蓬頭垢麵的婦人出現了,那些漢子紛紛上前認人,田溝也在人群中找到了媳婦。孫育成一臉討好地對江安義道:“這位好漢,請到莊裏喝杯水酒,聊表孫某的歉意。”


    “你的歉意便罷了,有請客的錢還是給傷的幾位醫藥費吧。”


    “應該的,應該的。”孫育民態度十分好,趕緊讓人拿來了五十兩銀子,分給受傷的三人。


    找到了自己的親人,那些農人紛紛向江安義致謝,帶著家人離去,田老漢一家遠遠地站著等江安義。江安義教訓了孫育民幾句,轉身出莊跟著田老漢離開,孫育民眼中露出兇光,對著一名手下道:“跟上去,看看這小子是什麽人,居然敢威脅孫爺,孫爺一定要讓這小子知道知道厲害。”


    孫育民的心思江安義一清二楚,所以江安義沒有即刻動身,而是跟著田老漢一家迴了岩頭村,他在等著孫家的下文。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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