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圓人不圓。早在數百年前,大魏朝時江南一帶便有人傳唱一首詩,“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個飄零在外頭”。化州經過戰亂後的第一個中秋節,百姓流離失所,卻正就了詩中所述的場景。


    府衙,中秋晚宴早早地散去。江安義置弄了一桌豐盛的酒菜,又邀了史清鑒一家前來,隻是欣菲和思雨前幾天便去公幹,家中少了女主人,大家見江安義的興致不高,大夥悶悶地喝了兩杯酒就散去了。


    江安勇本想陪哥哥說說話,呆了一刻便酒勁上湧,江安義讓他迴房歇息,一個人坐在涼亭中煮茶賞月。皓月當空,清涼如水,睹月難免思人,想起家中的妻兒、母親還有妹妹,世人都說當官好,當官也有當官的苦楚,便是陪在身邊的妻子欣菲也不知身在何方。.Ъimiξou


    江安義雖然沒問,卻知道欣菲和思雨她們去抓拿元天教的那夥逆黨了,中秋團圓之時出手,時機挑選的不錯,隻是夫妻不能團聚,實為憾事。江安義突然想起欣菲送他的那隻湘妃笛來,笛藏匣中,自己奔波勞碌,早把閑情雅誌放在了一邊。


    笛音在後衙悠然而起,江安義隨意地吹著,是思念、是離愁、是情思、是祈盼,和著月光,如同清泉般流入眾人的耳中,心裏……


    府衙中值守的眾人聽得如癡如醉,突然笛聲停了,眾人不明所以。涼亭中江安義欣喜地起身,隻見月光之下,兩名仙子飄然而至,是欣菲和思雨迴來了。三百裏兼程,欣菲和思雨從庫爾齊沙漠中趕了迴來,趕迴來與家人團聚。


    有情人執手月光下,原是美事,隻是欣菲兩人身上滿是塵土,思雨更是嚷道:“大伯,快把飯菜擺上來,跑了一下午,餓都快餓死了。”


    添酒迴燈重開宴,安勇和石頭笑吟吟地端菜倒酒,欣菲兩人洗漱後狼吞虎咽,看來真餓壞了。江安義體貼地替她們倒上密水果,七月初八日所製的蜜水果,經過一個多月的時間,依舊新鮮如故。


    思雨一口將碗中的果汁飲盡,一邊扒拉碗裏的梨肉一邊道:“新來的什麽狗屁特使,架子真不小,對師姐指手劃腿,師姐懶得跟他計較,幹脆把指揮大權都給了他。這次抓拿元天教的逆黨,庫爾齊沙漠旁小村落的據點是秦子炎他們發現的,那特使生生地將功勞奪去大半,說什麽運籌帷幄,搞得像他未卜先知似的。”


    江安義對這位陌生的特使殊無好感,他一來就將自己從抓拿元天教一事中劃拉出來,名義上是怕耽誤化州的政務,實際誰都知道是怕自己搶功。給思雨又倒滿一碗蜜水果的汁水,江安義替欣菲倒了半杯葡萄酒,體貼地問道:“此次行動,傷亡了多少人?”


    “一個傷亡也沒有”,不等欣菲迴答,思雨迫不急待地應道,看來小妮子憋壞了,巴不得一吐為快。


    “昨天清晨,那個汪特使讓梅將軍將村子團團圍住,將村子裏的人全都抓住。通過盤查找出了幾個元天教的教徒,他們招供替沙漠裏潛伏的元天教匪運送物資補給。汪特使大喜,在那幾個人的帶領下趁夜摸到了沙漠中的一處綠洲。埋伏到三更天,一舉發動攻了進去,結果整個綠州內除了幾匹吃草的馬,一個人也沒有。”


    思雨幸災樂禍地描述著汪特使氣極敗壞的樣子,欣菲微笑著沒有作聲,銀鈴般的聲音讓月色明媚了許多。江安義輕輕地握住欣菲的手,柔聲道:“你那邊應該還有許多掃尾的事,何必急著趕來,過幾天迴來也是一樣。”


    江安勇也心痛地看著媳婦,道:“幾天不見,都曬黑了許多,要是我能替你去多好。”


    思雨有些感動,嬌聲道:“汪特使大發雷霆,逮誰罵誰,就像是別人有意和他作對放走了逆賊一樣。梅將軍與他爭執,帶著兵走了,那些供俸們根本就不甩他,找個理由都走了。師姐和我想著今天是中秋節,懶得同他一般計較,與秦子炎他們一路緊趕總算在二更前迴來了。在後院就聽到大伯在吹笛子,真好聽,這曲目叫什麽?”


    欣菲歌舞極佳,思雨等人跟在她身邊自然也對樂器歌舞極熟,江安義無意中吹奏的曲子隻是隨心而發,並沒有曲目。看著江安義尷尬地撓頭,欣菲笑著站起身道:“中秋佳節,豈能沒有歌舞,江郎你吹奏一曲,妾身為君歌舞一番。”


    笛聲歡快地奏響,月光之下欣菲和思雨就像兩隻翩翩起舞的蝴蝶,美的讓人忘記了思念和憂傷。


    比起去年的戰亂,今年化州百姓的日子好過了些,一是朝庭免了農稅,鼓勵開墾,還資助了農具和種子,天公做美的話來年能多收個三五鬥;二是新來的江刺史,讓各縣的縣令教百姓製造蜜水果,普通百姓家無餘糧,買不起陶罐和蜂蜜,但瓜果能賣出去了,甚至賣的價比往年還多了兩三文,這讓沒有種瓜果的百姓十分後悔。


    烏雲縣位於化州東南部,戰亂並沒有波及此地,烏雲縣盛產蜜瓜,畝產約在千斤以上,往年老百姓種出瓜來難以賣掉,多半隻種個三五分。烏雲縣南三十裏岩頭村有戶姓田的人家,新墾了一畝地,全部種了蜜瓜,今年的氣候適應蜜瓜生長,到七月采摘,田老頭估算了一下,田裏至少有一千二百斤瓜。


    豐收了不見得都是好事,田老頭帶著兩個兒子拉著瓜到縣城叫賣,結果滿街都是蜜瓜,兩文錢一斤也少有人問津,先收的四百斤瓜隻賣了二百七十三文錢,全家人這些天以蜜瓜當飽,還是吃一半扔了一半。


    看著滿地金黃的蜜瓜田老漢那個心痛,早知道就該聽老伴的勸,多半種上麥子。晚上進城賣瓜的兒子迴來了,一車瓜拉出去照樣一車瓜拉迴來,田老漢坐在屋角,重重地歎了口氣。


    灌了一肚子涼水後,大兒子蹲在他的身旁,道:“爹,我聽縣裏的人議論,說是過兩天在縣衙門教大夥用瓜果製什麽蜜水果,說是能將瓜果保存的時間久一些,咱家是不是也去看看?”


    田老漢半晌吭聲道:“餘村正今天在村裏也說了這個事,地裏的瓜賣不出去,興許做成蜜水果是個法子,到時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八月初十,烏雲縣衙四鄉趕來的人群圍得水泄不通,田老頭和大兒子根本進不了縣衙的門,放進去的都是城裏有名官紳富商們,像田老漢這樣的泥腿子被擋在了門外。午時,衙門裏的人出來了,一個個笑容滿麵,送客的白縣令笑得更歡,江刺史無私奉獻的製蜜水果方被他以二十兩銀一個的價格賣了五十七家,一千一百四十兩銀子輕鬆地進了口袋。看著衙門外黑丫丫的人群,白治光滿是得意,隻要烏雲縣能產出蜜水果來,交納商稅,相信那位江刺史不會在意這些蜜水果是誰做出來的。


    白白耽誤了半天時間,田老漢和兒子悶悶不樂地迴到家中,哪知傍晚時分,村裏來了買瓜一大批馬車,三文錢一斤蜜瓜,敞開來收購,其他瓜果的價格也比市價高些。


    簡直是天上落下財神爺,田老漢一家人齊動手到地裏收瓜,八百八十斤瓜賣了二千六百四十文錢,拿著沉甸甸的銅錢,一家人笑得合不攏嘴,這些錢是近幾年最大的一筆收入。看著滿載而去的馬車,手腿慢的人頓足捶胸,恨不得跑著去追馬車。


    有了錢,全家人改善一下生活,田老漢嘴巴蠕動了半晌,反對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抱著小孫子坐在門前的石頭上,聞著屋裏烙餅的香味,忍不住在小孫子幼嫩的臉上親了一口,滿臉的皺紋都散發出歡喜來。


    一刻多後又有一隊馬車進了村,歡聲笑語再起,二兒子跑著迴來,告訴田老漢這次居然是七文錢二斤的價格,比剛才的價格還好。田家地裏還有二百來斤未熟的瓜,田老漢沒讓家人摘,沒熟的瓜賣給別人,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今夜村裏到處揚抑著喜氣,每家每戶多多少少都有些銅錢進帳,今年的光景算是不錯了。


    吃了半塊餅子,田老漢把剩下的半塊給了小孫子,小孩子多吃點,自己老了指不定哪天就進了黃土,吃那麽好的糧食糟蹋了。背著手在自家的瓜田裏轉著圈,如今蜜瓜賣出了價錢,這地裏晚上要看著了,自己覺淺,晚上守著吧,兩個兒子就算了,如果瓜果的行情能一直見好,田老漢還指望著兩個兒子給家裏添個把孫子。


    接連幾天,收瓜果的車隊絡繹不絕,就連最木訥的農人也知道今年瓜果的行情看好,而這波上漲的行情八成跟蜜水果有關。中秋前田老漢家最後二百三十斤蜜瓜賣了五文錢一斤,又入手了一千一百五十枚銅錢,歡喜之餘又有些後悔,早知道那八百多斤就晚幾天賣,能多收一千六百多枚銅錢呢。


    縣城來了招工的管事,說是李員外家招婦人去做蜜水果,一天給三十文的銅錢,村子裏一下子去了三十多人,兩個兒媳也動了心。田老漢想起賣瓜的事情,板著瘦臉道:“別急,等兩天再說。”


    兩個兒子都急了,一天三十文,兩個人就是六十文,能做個十天半月掙下的錢就不少了,家裏能添置幾樣新東西,過年也能扯件衣料給孩子做件新衣穿。可是田老漢的瘦臉拉得老長,皺紋像刻在臉上,兩個兒子和媳婦幹著急,暗中讓老娘說話也不好使,隻得長籲短歎地在田老漢麵前出出進進。


    兩天後,招工的人又來了,這次給的工價五十文一天,在兒子和媳婦敬佩的眼光中,田老漢得意地點下了頭。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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