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甬道兩旁擺放八口大鍋,地上堆滿著柴火,一群小丫頭正在洗著各式的瓜果,連這群綠衣縣太爺威風凜凜地經過也沒幾人注目。這些縣官滿是好奇,向引路的衙役打聽究竟,衙役們微笑著不語,讓這群縣太爺帶著疑問來到大堂前。


    江安義帶著張文津、華思源以及府衙的大小官員在階前迎候,一番揖讓後,眾人跟在江安義身後進了大堂。府衙的大堂很開闊,左右各排了三列椅子,奇怪的是椅子旁的茶幾上擺放著大碗,空的,不知何意。


    化州五十三縣的縣令全部到齊,齊刷刷地把目光集中到公案後江刺史身上。江刺史很年輕,唇上微微的黑茸毛提醒大家這位刺史大人不過二十四歲。不過誰也不敢有絲毫輕視,不說此公是三元及第的狀元郎,詩詞歌賦堪稱一時之雄,年紀輕輕便做到一州刺史,靠的可不是顯赫的家世,富羅縣的政績讓天下囑目。


    大半縣令江安義都不認識,從左首第一位開始,眾縣官自報家門,爭取給年輕的刺史大人一個好印象,要知道刺史的權力極大,縣令的升遷與否很大程度上決定在刺史對其的評價上。


    江安義努力地記住每個縣令的姓名和特征,他知道下次見麵如果能脫口叫出對方的名字一定會縮短彼此間的距離,給人一個好印象。範師兄不用說,看到臨沙、易定、景源、雁途、晃仁五個縣的縣令時,江安義第一時間叫出了名字,五位縣令都麵帶激動自得之色,看來前次來拜見在刺史大人心中留下了好印象。


    積雲關、鎮山關兩道關卡已經在六月陸續開放,西域的胡商源源不斷地入關,加快了這些縣的經濟恢複,身為刺史,江安義簡短地問了幾句後,又問了問其他各縣的情況,很快一個時辰就過去了。


    朝陽從東窗射進大堂,讓原本顯得有些陰森的大堂多了些明亮,斜照而入的光柱中塵埃飛舞,像眾官飛亂的心思,此次江刺史將所有的縣令都召攏聚焦,一定是有大事要宣布。江安義輕輕敲了敲桌上的驚堂木,紛紛亂亂的議論聲止歇,眾人再次把目光聚焦在刺史身上。


    “本官此次請大家來有點東西請大家嚐嚐。”


    刺史大人要宴客,眾人立時高興起來,興奮地等著江刺史繼續往下講,不斷江安義卻頓住了話語,輕聲地鼓了兩聲掌。從公案後走出十幾個小丫頭,手中抱著幾個陶罐,有眼尖的人認出,這陶罐在甬道兩旁的鍋邊也擺放著不少,江大人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小姑娘分散開來,來到眾官的身邊,蹲下身小心地揭去陶罐上的封蓋,一股水果的甜得飄蕩在大堂上空,讓人食欲大開。等小丫頭將壇中的瓜果肉用勺子兜入碗中,有的是梨、有的是蜜瓜,還有些是葡萄,似乎比新鮮水果的香味有所不同。


    有人心中鄙夷,一文錢一斤的水果值得刺史大人興師動眾地將大夥都召來嗎?哎呀,該不是刺史大人想讓大夥買水果吧,自家縣裏的水果都堆在那裏要爛掉,如果還花錢買幾車水果迴去,還不讓老百姓罵死,這位江大人也太會算計了,州府的水果賣不掉強攤給我們,我們怎麽辦?想到這點的縣令們愁眉苦臉地互相用目光交流著,江刺史初任第一次開口,就是再沒錢也得擠出來,要是惱了他,將來恐怕沒好日子過。


    江安義沒有在意堂下眾縣令的心思,見眾人碗中都分好了糖水果,舉起碗來,道了聲:“請。”


    眾人各懷心思,舉起碗品嚐。甜,香,水果的清香保留著,還加了些別有的風味,味道酸酸甜甜,食之開津。這東西不錯,有人讚出聲來,合遠縣的縣令安少清最為機靈,主動起身問道:“敢問大人,如此美味哪裏有賣,下官想買些迴去給下僚們嚐嚐。”


    江安義向他投去讚賞的眼光,這讓不少人暗中頓足,反正要破費,為何不事先討好,入了江刺史的眼,將來考績的時候得了上,花多少錢都劃算。


    “各位,這東西叫蜜水果。”


    蜜水果的命名來自思雨,因為水中放著蜜,又甜,所以思雨一說出這個名字立時得到眾人的讚同。


    江安義道:“化州是瓜果之州,從四月開始就有瓜果上市。本官知道這些瓜果因為無法儲存,價格十分低廉,而且有很大一部分會腐爛白折扔掉。”


    眾人紛紛點頭,漬山縣令羅海升插言道:“漬山縣田地產的糧食不多,但種的瓜果卻是豐產,這些瓜果除了風幹成果脯外,賣不出幾個錢,百姓難以靠瓜果維生。我任漬山縣令已經兩年,聽說京都蜜瓜價值三四兩一個,而田中卻大片的蜜瓜爛掉,著實心如刀絞。”


    “羅縣令說的很對”,江安義接過話頭道:“本官早些時日到城中轉了轉,到處都看到爛掉的瓜果,心中也不好受。既在化州為官,就應替化州的百姓想想,怎樣去解決瓜果保存的問題,讓百姓多些收入。”


    江安義的話引得堂下一片哄響的議論,這個難題千餘年都無人解決,如果誰能將瓜果儲存過月,化州瓜果便能行銷到大鄭各州,不說三四兩一個蜜瓜,就是一兩百文一個化州百姓也會過上好日子。


    有人立時想到江刺史剛才讓眾人飲用的蜜水果,莫非江大人想起儲存瓜果的法子了,將瓜果煮熟放在罐中。聯想到江安義在富羅縣讓青霧茶大賣,眾人安靜下來,齊齊將火辣辣的目光看向江安義。


    江安義微笑道:“大夥猜的不錯,剛才大家飲用的蜜水果是我七月初六放入陶罐中的。”


    這句話如同火星點燃香油,“轟”的一下炸開,又亮又響。七月初六到今天八月初八,已經有一個月零二天,剛才食用的瓜果依舊新鮮香甜,而且味道很好,如果能將這法子學了去,治下的百姓立馬能富裕起來,政績也便來了。”


    景源縣縣令趙則和是江安義澤昌書院的師兄,仗著這層關係,趙縣令站起身高聲道:“大人,不知可否將這製蜜水果的法子告訴我們,化州百姓千秋萬代之下也感激大人恩德。”


    其他眾官盡皆起身,齊聲道:“請大人以化州百姓為念,賜下此法。”


    江安義安然受了此禮,道:“本官讓你們來,就要想把此法告訴你們,再通過你們把這個法子告訴化州所有的百姓,讓他們能多掙幾文辛苦錢。”


    雖然剛才大家齊聲相請,但多數人心中並不相信江刺史會輕易傳出此法。製蜜水果,能將化州的瓜果保存住風味,賣到各州各縣,這法子說是金山銀山絲毫也不誇張,現在聽到江安義親口說出無償把方子說出,眾人心頭大震,一時間無論是誰,都興出感佩之情,“先天下之憂而憂”原來並不是文人的修辭。


    江安義拿起手邊的一疊紙道:“這是製蜜水果的方法,從煮陶罐到密封儲藏我都詳細地寫在其中,大夥迴去後隻要照做便是,我在大堂外設了八口鍋,大夥一會可以去將全過程看一遍,對照我所書的方法,加深記憶。”


    “大人仁德,我等感佩莫名。”這句話眾人說得心甘情願。


    江安義道:“本官有幾句話要交待你們,請你們聽仔細了。大夥都知江某出身寒門,家貧如洗,後得天子隆恩,方有江某今日,江某每一念及,莫不感激涕零。我等為天子牧守一方,一定要以百姓為念,此法應該能略解化州百姓貧苦。因此,爾等拿到方子後,要在縣衙召集百姓,將此製水果之法原原本本演示給百姓看,讓有意學習的百姓都能學會,切不可用於售賣,如果被本官查出,一律嚴懲不怠。”


    “我等不敢。”你別說,江安義還真說中了一些人的心事,但此刻聽了江安義的交待,紛紛息了心思。


    “其二,此法中有些地方需注意,我已經在紙上寫了明白,比如沸水煮罐、蒸一刻鍾、加入蜜水、用膠密封等,每一步都要精心注意,如有疏漏,恐怕蜜水果便要腐爛不成,請千萬注意。”


    “其三,本官讓你們在縣中興建慈幼育孤院,不知你們做的怎樣。本官有個建議,此法並不難做,你們來時也看到,大堂外是些小丫頭在做此事,這些人都來自州府慈幼育孤院中,本官唯一的要求就是請他們做事,每罐給他們五文的提成,不許你們貪沒。”


    眾人齊聲應下。接下來,眾人拿了方子,到外麵看那些小丫頭操作,府衙的胥吏和衙役都知機會難得,紛紛放下手中的事,圍在旁邊觀看。那些小丫頭事先已經操作過幾遍,做了數千罐蜜水果,有一部分被江安義送往京城作為貢品,有一部分送往平山鎮讓家人品嚐,其他的被江安義收藏在廂房中。


    張文津也坐不住了,跑到外麵學法子,這其中的機會,傻子也能看得出來。


    大堂上隻剩下華思源和江安義,華思源歎道:“安義一片仁心,最終的利益怕是被這些官員所得,百姓們還是掙些辛苦錢。”


    百姓的生產能力有限,最終生產的大頭被官員和富商占去,更不用說普通百姓哪有能力將蜜水果銷往他處,所以華思源才會說出這番感歎。他知道這位年輕人有個執念,護佑家人的平安幸福,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將這種護佑向親朋好友,乃至普通百姓延伸,這種延伸好像不包括世家富豪在內。


    江安義笑道:“至少百姓們的瓜果不愁銷路,瓜果的價格會上漲些,日子也會好過些。至於利潤的大頭鐵定在官府,蜜水果真能熱銷,本官可不會放過這筆稅賦,到時再來慢慢想辦法吧。”


    江安義和華思源相視而笑,笑聲在空曠的大堂內顯得有些奸詐,驚得光柱中的塵埃胡亂的飛竄著。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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