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化州刺史江安義遭到襲殺的消息三天後出現在禦書房,石方真吃了一驚,睜大眼睛細看諜報。


    “五月十八日,江一行二十五人從文進縣韓府歸會野府途中,遭元天教百餘人襲殺,一行四人喪命,兩人重傷,包括江在內十三人受傷,匪死十七人,內有匪首、偽大齊宣威將軍鄒長青,匪人使用十餘架連弩。據查,此次劫殺是青山水寨元天教餘孽所為。”


    龍衛的急奏是通過信鴿傳送,裏麵的內容不可能很多,百餘字的奏報透露出許多大事來。光天化日之下,於官道之上再次劫殺一府之長,元天教匪的膽子有多大,石方真感覺自己的手在發抖,也分不清是嚇的還是氣的。


    馮忠垂手站在一旁,暗中觀察著天子的臉色,欣菲從暗衛發來的奏報中,更為詳細地描述了情況,擊殺鄒長青,這份功勞算到了暗衛頭上,馮忠表麵上不動聲色,心中暗自高興,暗衛此次壓了龍衛一頭。


    石方真吩咐道:“宣寧王和韓誌晉見。”


    煩躁地站起身,石方真在書房內走了幾步,強迫自己重新坐迴到書桌旁,拿起奏報細讀。元天教在青州奪過三架連弩,這件事石方真知道,現在元天教匪居然使用了十餘架連弩,這些連弩從何而來,自己的嚴旨難道安西都護府沒有放在心上,依舊有軍械流出。


    特別是前個月化州龍衛奏報,發現新研製的四箭弩弓被人盜賣,線索再次指向元天教,而這名元天教匪混入到鏢局之中,替他做保的還是韓府管事。這群匪徒如今藏身何處,這夥人有如跳蚤,大軍圍剿時四處流竄,稍有鬆懈便出來生事,著實讓人頭痛。


    青山水寨這群元天教匪是從朱質樸手中脫逃的,正如楊懷武所猜想的,青州賑災出現元天教匪、安西都護府內部出現奸細、軍紀鬆馳軍械被盜、西域入侵化州救援緩慢等等事情,讓天子對朱質樸心生不滿,念在朱家世代忠良、為國盡忠的份上,才下旨召迴朱質樸,默許他接任太尉一職。ъimiioμ


    從桌側翻出楊祥亮的暗奏,上麵詳細地奏報了安西都護府整治的軍情,梅弘民所部周宗炫縱兵搶劫之事在其中,與江安義商談一年八十萬兩的過關銀也清楚地寫在上麵,楊祥亮很明白天子的心思,對君不可有半點隱瞞,這樣即使犯了錯天子也會有所包容。在這一點上,江安義就曾經吃過虧,他與欣菲成親奏請成親因為含糊其詞、有欺瞞天子的意圖而被貶富羅縣,差點仕途受阻。


    楊祥亮是信得過的,江安義更是受自己隆恩,從其行事來看忠心毋庸置疑。或許這次是個機會,能將這群漏網之魚在化州一網打盡,消除心腹之患,想到這裏,石方真緊皺的眉頭稍鬆了些,


    “寧王,龍衛督統韓誌晉見。”


    隨著太監一聲通傳,寧王和韓誌大步邁進禦書房,來到桌案麵前躬身行禮。兩人心中盡皆惴惴,自打青州出現元天教匪聚集後,龍衛的地位便一落千丈,時常受到天子的訓斥,暗衛逐漸勢大,隱有取而代之之勢,要不是寧王是龍衛的督公,恐怕龍衛早成了暗衛的下屬機構。


    “坐。”石方真讓小太監搬來繡龍墩,讓寧王坐下,韓誌機敏地站在寧王身後。


    江安義被劫殺的消息寧王和韓誌自然知道,兩人正在商量該如何迴稟天子,天子的宣召就到了,硬著頭皮來見駕,兩人以為一場痛罵是少不了,誰知果禦書房內還算平靜,天子並沒有動怒。寧王的心稍稍安定了些,以他對兄長的了解,說明天子有事找龍衛商議。


    果然,石方真問道:“方壽,前次化州刺史任敬臣被刺,朕命你派遣龍衛高手前往化州抓拿兇徒,不知情況如何?還有懸賞江湖門派的事,進行得怎麽樣了?”


    寧王心想,化州那麽大,要抓拿百餘人不亞於大海撈針,在哪裏去找,至於江湖上的門派,沒有重賞哪會出力,更何況元天教的餘孽中不乏高手,豈是普通江湖人能對付的。


    心裏這樣想,嘴中卻答道:“臣弟迴去便派遣了四十多名供奉前往化州,秦子炎隨江安義到化州任龍衛州統,臣弟又在龍衛府中精選了十名精幹隨其赴任。至於江湖懸賞,臣弟向彩蝶門、六華門、紫辰門等江湖十大門派送去朝庭的通告,許諾抓拿元天教匪一人賞銀五百,官升八品龍衛典史。不過,據線報,這些江湖門派正在準備二十年江湖排位比武,無心助朝庭一臂之力。”


    石方真怒哼一聲,道:“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些江湖人難道就不是朕的子民嗎?俠以武亂禁,這些江湖人不聽朝庭號令,朕早晚要收拾他們。”


    發了通脾氣,石方真道:“四十名供奉太少,龍衛要多派些人手去化州。”


    寧王道:“皇兄,龍衛的供奉不過百餘人,臣弟如果再抽調人手前往化州,恐怕就無力保證皇城的安全,萬事以皇兄的安危為重才是。”


    石方真沒有作聲,寧王的話說的有理,化州的元天教餘孽再猖獗,也比不過皇城的安危重要。


    馮忠躬身稟道:“萬歲,那些元天教的餘孽已是窮途末路,逼得太急反易狗急跳牆。不如命化州各縣加緊防範,在四門影圖形,搜拿可疑之人。萬歲在化州不是留了一萬兵馬嗎,可以讓這些兵馬駐紮到要害關卡,嚴防匪人流竄。”


    石方真點點頭,梅弘民所部一萬人雖然駐在化州,化州刺史卻沒有調動權,此次為抓拿元天教餘孽,看來要讓江安義統一調度。


    “老奴聽過一句話,‘合則強,分則弱’,萬歲要想在化州拿住這夥元天餘孽,恐怕要調動地方、軍隊、龍衛、暗衛等多方力量形成合力。”馮忠事先與黃喜商量過,說起對策來有條有理,聽得石方真頻頻點頭,用目光示意馮忠繼續說下去。


    馮忠得了嘉許,越發振奮,尖細的聲音變得高昂起來,“地方政務以刺史為頭,軍方可暫時歸於江刺史調配,化州龍衛不過三十幾人,暗衛隻有呂督監和嚴典史(思雨)兩人,力量著實有些單薄,四十名供奉各自為政,恐怕是一盤散沙,難有大用。老奴以為呂督監曾是龍衛副都統,熟悉龍衛規程,化州秦州統又曾是她的舊部,不如就讓呂督監攬總,命四十名供奉暫聽指揮,再暗中調集附近五州的龍衛力量,在化州四境形成一個包圍網。待江刺史查明這群賊人的藏身處後,合力一擊,不愁賊人不破。”


    “唔,馮忠說的不錯,看來你這個暗衛督統做的還算稱職。此事你與韓督統細細商議,報與寧王,再由寧王告訴朕。”石方真給了寧王麵子,表麵上將暗衛和龍衛端平了,寧王站起身,和韓誌、馮忠一起躬身應“是”。


    化州,自打江刺史帶著幾車屍體從西門進了會野府,官場上便陷入死寂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忐忑地望向府衙。江安義迴衙後召會了張別駕和華司馬,讓他兩人暫理政務,自己則迴了後宅養傷。


    張文津原本想著等江安義迴來讓他把牢中關押的犯人處置掉,讓這場販賣人口案早日落地為安。現在發生了刺殺事件,張文津又驚又怕,雖然刺殺的不是他,但兔死狐悲,身為別駕,心中也發慌,元天教的賊人殺紅了眼,可不會管自己與江刺史不合。


    另一方麵張文津也害怕此事是華政昏了頭借著元天教的名頭做的,這個時候要摘清自己,絕不敢提販賣人口之事。他聽說過江刺史有“二愣子”的美譽,今年才二十出頭的刺史大人遭了劫殺,還不得發泄發泄火氣,自己可不想在這個時候當出氣筒。


    相對官場的沉寂,民間的議論卻沸沸揚揚,各種猜測越傳越奇,有說是西域派來的殺手,有說是元天教的餘孽,還有說是江刺史得罪了人,言下之意把矛頭指向了鎮西男華政。


    得知消息後,華政第一時間趕迴了會野府求見江安義,想解釋一番,結果江安義讓親衛傳話:清者自清,此刻傷重,暫不見客。華政無奈,隻得迴返府中,做出隨時等待發落的姿態。


    韓元慶也派出王懷忠前來探望,並帶上了兩車禮物。王懷忠見到江安義,自然替自家老爺說了一大筐好話,韓府已請江湖上的朋友幫忙打探這群賊人的下落,據稱有人看到這夥賊人消失在前往青州的沙漠中,看方向應該是去了西域。


    江安義收下了韓府的禮物,送走了王叔,韓元慶不知道那夜江安義在他府中看到了幾個熟人,緊接著元天教的衛大昌等人就出來劫殺他,要讓他對韓府不動疑,怎麽可能?


    化州的其他豪門紛紛送出好意,親自或者派人前來探望刺史大人,結果禮物被收下,人沒見著,江刺史派人統一迴複:不勝感激,待傷好之後迴拜。


    時間一天天過去,府衙中很安靜,梅弘民做好了準備,如果江刺史請他出兵,便要好好地敲上一筆出征費,結果等了好幾天也沒有看到府衙的來人。江安勇和石頭迴營帶走了剩下的親兵,這百餘人不可能都住進後宅,江安義在州衙旁買了套宅子安置他們,每天十六人入府輪值。


    聽死裏逃生的親衛們述說大人的英勇,衝鋒在前;再看到死去的親衛都被專人送返故鄉,隨行帶去了二百兩的安葬銀子,這些親衛都覺得江大人是值得效命之人,再加上親衛的福利著實不錯,忠心有的時候也可以用錢來買。


    史清鑒每天一大早便出現在後宅,吃過晚飯後過迴住處,江安義的傷不重,借著養傷的理由,他與史清鑒正在準備任化州刺史以來最重要的一封奏書。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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