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的府兵哪敢攔別駕大人,張文津心急如焚,一溜小跑地奔向公堂。


    華文明剛剛提到大堂,江安義還沒開口問案,一個小吏大聲稟報道:“張別駕到。”


    江安義一皺眉,自己原本想避開張文津,沒想到府衙之中耳報神不少,有張文津這根攪屎棍在,突審要取得突破很難了。


    張文津闖入大堂,顧不上溫文爾雅的形象,喘著粗氣斥問道:“江大人,我們不是商議好明日升堂問案嗎?怎麽連夜突審起來,而且不通知我,這是何意?”


    讓衙役替張文津搬來把椅子,江安義笑道:“夜長夢多,本官唯恐有人在夜間做手腳,因而決定連夜提審。張大人身體不佳,我擔心你熬夜吃不消,所以沒讓人通知你。不過這府衙倒是有不少有心人,居然跳牆出去告訴你。本官倒想問問張大人,是何人給你送的信?”


    州衙共有四處門,除大門外後宅有個小門,方便刺史家人出入,左右兩側各有一個小門,江安義夜審農莊一案,四門緊閉,不許人出入,所以江安義才會笑問誰是跳牆人。


    張文津一愣,支唔道:“張某因想點事,想與大人溝通,故而飯後來府衙拜訪,不料看到大人夜審,並無人報信。”


    等張文津坐好,華文明也提到了大堂上。火把下大堂陰森恐怖,眾衙役的黑影在四牆上張牙舞爪,華文明紈絝子弟,哪經過這場麵,剛進大堂時還趾高氣昂,越走越哆嗦,來到公案前,已經站不住腳,趴在地上叩頭道:“參見大人。”


    江安義看到華文明忍不住火大,這小子色膽包天居然敢調戲欣菲,不打他個皮開肉綻難消心頭之恨。重重地一拍驚堂木,江安義喝道:“華文明,你可知罪?”


    “大人,小人知罪,不該言語輕薄,舉止放蕩。”華文明認罪的態度很好,一下子把握住了江安義發火的重點所在。


    “本官問你,農莊之中販賣人口可是你所為?農莊內的管事招認是你主使。”江安義有意地誘問道。


    華文明連忙搖頭,道:“大人,冤枉啊,不幹小人的事,那是……”情急之下,華文明可顧不上兄弟之情,打算把二哥華文光拋出來頂罪。


    張文津一看不妙,如果從華文明嘴中說出華政或者華文光的名字,這販賣人口之罪就難洗刷,一字入公門,九牛曳不出,當即大聲喝道:“華文明,你可要想仔細了再迴答,公堂之上絕無戲言。”


    華文明被公堂的森嚴嚇破了膽,剛才沒有看到坐在一旁的張文津,此刻聽到熟悉的張叔發話,一顆心平穩了不少,話到嘴邊變了樣,道:“那是……那是下人所為,我並不知情。”


    看見張文津捊著胡子看似無意地點頭,華文明心中篤定,膽氣也壯了不少,反詰道:“大人,小人今日去農莊玩耍,雖有冒犯,但大人已經打了我一嘴馬,不知為何還要小人抓到府衙?”


    江安義心中惱怒,恨不得封住張文津的嘴,有他在旁邊搗亂,什麽事也別想問出來。正猶豫要不要退堂,有個小吏進來稟報:“大人,鎮西男華政求見。”


    “喔,來的好快。”江安義看了一眼麵帶喜色的張文津,道:“有請。”案情未明,華政是鎮西男,有爵位在身,江安義也不敢輕慢他。


    華政中等身材,頭戴平巾幘,身著青色交頂大袖袍,腰係革帶,腳蹬黑靴,這身裝扮表明鎮西男是個武爵。燈火中華政麵帶微笑,臉色平和,緩步走近公案,不亢不卑地向江安義拱手道:“華政見過江大人。”


    “鎮西男不必多禮,請坐。”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在未定罪之前,鎮西男的身份在那,江安義不能不禮遇。


    華政從容坐下,掃了一眼堂下跪著的眾人,眼光在兒子華文明身上略頓了一下,然後收迴目光望著江安義,抱拳道:“大人,華某聽聞我家農莊出了販賣人口之事,大為震驚。華某雖不敢說潔身自好,但絕不敢做違法亂紀之事,馬上召集家人和奴仆查問,是誰背著我做下這傷天害理之事,辱我華家聲名。”


    江安義哂笑,看著華政神色激昂,一臉憤然地表演著。華政的聲音在公堂上繼續迴蕩:“逼問之下,管家華仁承認是他冒我之名,暗中派人收羅小兒,養在農莊之中販賣謀利。唉,華仁祖孫三代是我府的管家,與華府感情深厚,華某真沒有想到會是身邊親信之人暗中行此不軌之事,華某愧對列祖列宗。”


    華政站起身,向江安義躬身禮道:“華仁身犯國法,華某雖然心有不忍,但法不容情。華某隻得忍痛將華仁綁到府衙,聽候大人發落。華某亦有失察之過,願接受大人的處罰,是打是罰絕不敢有半句怨言。”


    江安義目光一凝,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華政用下人頂罪,自己逍遙法外。可惜公堂之上並未取得華政主使販賣人口的證據,從已經掌握的口供來看,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華仁,抓不住華政的把柄。


    “帶華仁。”江安義無奈,隻得吩咐押上華仁。不用江安義詢問,華仁主動地交待了是他暗中指使販賣人口,然後便低頭不語,一副要殺要剮聽憑自便的樣子。.Ъimiξou


    一切似乎都清楚了,案子問不下去,江安義隻得宣布先將華仁和有關人犯押迴大牢,華文明釋放。華政向江安義說了幾句感激的話,帶上兒子,和張文津有說有笑地離開大堂。


    華思源見江安義氣得臉色發青,溫言勸慰道:“大人莫要氣惱,善惡終有報,華政等人老天早晚有一天會收拾他們。”


    江安義冷笑道:“等老天開眼,不知猴年馬月,這等惡人江某定要將他繩之以法,替那些慘死之人報仇。華司馬,此案暫時先放一放,一切等我從文進縣迴來再說。”


    華思源應諾,笑道:“這是應有之義,曆任官員都有拜會韓老爺子的習慣,上任刺史大人到任第七天就去了文進縣,說起來大人還算去得晚。到了文時縣,大人替我向韓老爺子問聲好,我可沒少受韓府的恩惠。”


    江安義心頭一動,向華思源打聽了幾句韓老爺子的情況。


    華思源充滿崇敬地道:“韓家滿門忠烈,當年之事大人想必也有所耳聞,韓老爺子為抵戎兵入寇文進縣,散家掃募勇士與官兵守城,長子與三子皆戰死,朝庭嘉其忠義,天子親書‘忠義滿門’的匾額,加封老爺子為明威將軍,老爺子戰死的兩個兒子為定遠將軍,授其次子韓亮清為安西都護府司馬。”


    這些情況江安義都清楚,他對韓老爺子也很是欽佩,不過接連幾場事不由讓江安義對韓家起了懷疑,特別是這場販賣人口案韓府是不是參與其中,韓亮清身為都護府司馬,他能直接接觸到絞車弩和新製連弩,如果要做手腳,應該很容易。


    “韓老爺子平生最愛救危扶困,仗義疏財,化州百姓有不少人受過韓家的恩德。華某在軍中曾犯了件事,恰巧韓老爺子來看兒子,在朱大帥麵前替我求情,才保住我的前程,讓我轉任化州司馬。”


    說起韓老爺子,華思源滔滔不絕,江安義笑道:“好了,華大人,二更已過,下次再聊吧。”


    江安義帶著滿腹疑慮迴到後宅,欣菲在書房等他,問道:“案子問得怎麽樣了?”


    苦笑著把大堂上的情形說了一遍,欣菲思索了片刻道:“要從華府的人嘴中撬出真情已經很難了,不過夫君可讓人注意一下頂罪的華仁,販賣人口致死二十多人,這是死罪,華仁不一定就甘心送死。”


    “不錯,我在大堂上看華仁麵色死灰,不肯多語,偶爾瞟向華政的目光充滿怨恨,應該是受了華政的脅迫。”江安義迴憶著,笑著對欣菲道:“能不能龍衛查一查華仁,看看他有無家人,找到症結後,或許能讓華仁翻供。”


    丈夫有求,欣菲自然不會拒絕,何況販賣人口是大案,龍衛也有職責插手問案。


    屋角的小泥爐冒出了白霧,江安義殷勤地提著爐泡茶。安龍茶特有的淡香在屋中浮動,洗去一身的疲憊。


    夫妻倆相對無語,靜靜地品著茶,偶爾目光交會,嘴角露出淺笑,一切盡在不言的溫馨之中。


    一杯茶飲盡,江安義放下茶盅道:“我準備近日前往文進縣拜會韓老爺子,有許多疑點指向這人忠義之家,我想親自去聽聽看看,這個忠義之家到底有沒有問題。”


    “韓家在化州的勢力極大,韓老爺子交遊廣闊,權勢之家多與韓家有交集,化州得過韓家恩惠的人很多,你也曾說過,韓老爺子過六十大壽的時候,許多江湖好漢都到韓府拜壽。安義,你如果要去韓府,一定要多加小心,天子不是許你三百親衛嗎,我看此行不妨帶著這些親衛一同前往。”


    欣菲替丈夫砌滿茶,看著嫋嫋的茶煙,江安義歎道:“當年我從西域歸國,張先生的入籍還是韓老爺子托人辦妥的,說起來我還欠老爺子一個人情。如今要去查韓府,真有些抹不開情麵了。”


    “韓家如果真是忠義,江郎正好借機替韓家辯明屈直還以清白,也算還了老爺子的人情。如果韓家借忠義之名行不軌之事,這樣欺名盜世之徒便是幫人再多,也不過是收買人心,其心可誅。”欣菲果決地道。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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