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七月前,江安義做了三件大事。


    頭一件,備下重禮,帶著江安勇,前往周秀才家。狀元來訪,真是蓬蓽生輝,當江安義提到請他重迴江府執掌書塾,周秀才立刻點頭答應,要不是逼不得已,他真不想放棄二十兩的年資。


    眼前這位可是十八歲的狀元郎,按資排輩三品以上的大員怎麽也逃不掉,說不定將來還會入閣拜相,即便自己不能沾光,為兒孫計也得牢牢貼住。現在江狀元親自來請,麵子裏子都有了,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江安義的來意不僅如此,這幾日他發現家中帳目混亂不清,家中開支光憑娘用心記,三舅偶爾迴來記個大略,這樣肯定不行,家裏要一個賬房,周秀才為人本份,是賬房的最好人選。當江安義提及多增加十兩的年薪時,周秀才已經保持不住矜持,咧著嘴露出滿口的黃牙。


    周秀才的兩個兒子都已成家,一家人擠在兩進的宅院內有些擁擠,江安義笑道:“周兄,不如你索性搬到我府中去住,我家有空著的院落,這樣也省得你來迴奔波。”


    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第二天周秀才帶著大兒子一家,七口人住進了江安義為他準備的小院內。小院遍植修竹,環境幽雅,七間精舍,收拾得幹幹淨淨,周秀才很滿意。拜見過江黃氏,這位舊先生新賬房正式走馬上任了。


    第二件事,江安義一家跟著方至重進了馬頭山,前往安龍寺燒香禮佛,拜望洪信大師。飛瀑依舊,梯田中有僧人在勞作,山門前的道路被整飭過,變得平坦寬闊,“安龍寺”三個大字遙遙在望。


    燒香拜佛,江安義多了一分虔誠,洪信大師暗暗點頭,江安義對佛門明顯多了好感。禪房敘話,江安義把想帶方至重前往仁州從軍的事一說,洪信和尚站起身,深深一禮,道:“貧僧是出家人,沒有什麽答謝江檀越的,隻有在佛前為江檀越一家祈福,多謝江檀越的好意。”


    方至重有些不舍,悶聲道:“叔父,我去了仁州你要多多保重,有空我便會迴來看你。”


    “癡兒,好男兒誌在四方,你父母在天之靈看到你成才,必然歡喜。叔父是出家人,因你多了紅塵牽掛,你能重振家聲,將來成家立業,開枝散葉,叔父也能安心禮佛,了斷塵緣。”洪信大師看著侄兒,一臉慈愛。


    “江檀越,你七月中旬動身前往仁州,這段時間我想讓重兒住在寺中,一來我們叔侄臨別團聚些時日,二來沙場無情,我想傳授他一些保命的技能。”


    迴歸的路上,江安勇湊到哥哥身邊,道:“哥,我聽至重哥說他叔叔會什麽伏魔內勁,還說你也會內功。哥,洪信大師鐵定是想把伏魔功法傳給至重哥了,你能不能把你的內功心法傳給我?”江安義立時點頭答應,安勇長大了,為人好勇,將來有內勁防身的話安全係數大大增加,隻是自己剛如何傳功於他?


    經過與欣菲交流,江安義知道自己的心法屬陽剛一類,進益很快但孤陽過躁,需要與陰柔類的功法雙修調和。欣菲指點了他幾句運功時要注意經過的經脈,作為調和,這樣做有益有弊,好處在於功法變得圓融,走火入魔的危機大大減輕,弊處就是功力增長變得緩慢,這段時間江安義幾乎查覺不到自身功力的增長了。:筆瞇樓


    江安義想了想,決定將改進過的運功心法傳授給安勇,他可不想安勇像自己那樣走火入魔,自己兩次都恰逢有高手在旁幫忙,要不然早已經脈自焚暴體而亡了。


    第三件事是整飭家中的田地。將掛在名下的田地歸還後,江家現有田地七百六十畝,其中上等田三百六十畝,中等田二百三十畝,下等田一百七十畝,荒山荒地就多達一千五百多畝。另外,三個舅舅共計掛在他名下田產四百八十畝。


    已有的田地栽種著穀物,租種給別人,原本是六分租,除去一分稅後還能得到五分田產,而種地人隻得到四分田產,江安義決定讓一分利於租種人,隻收五分租。


    對於沒田的人來說,多出一成糧食,就是多條活路,得知消息的佃農感激涕零,全家老小都來感謝。看著他們臉上真誠的笑意,江黃氏悄聲道:“義兒,這就是你說的用錢買名聲,娘覺得舒坦。娘想過你的話,咱家不缺吃不缺穿的,能夠有餘力做些積德行善的事那是佛祖保佑,求之不得的好事。”


    施比受快樂,江黃氏雖然沒有讀過書,但生活的磨礪早已人情煉達,世事精通。江安義誇了娘幾句,江黃氏臉上泛起薄薄的紅暈,秀美嬌豔。江安義在心中無聲地歎息著,揚起笑臉道:“娘,你買的那些山出別荒廢了,多請些人墾成果園或竹林,低凹的荒地如果有水挖成池塘,養魚種蓮都好。”


    江黃氏道:“那可得不少時間,要請不少人,家裏的人手可不夠。”


    江安義清走了家中的閑人,現在發現過於急切了,用人的地方還是不少。想了想,江安義道:“家中大小雜事汪伯最為清楚,我的意思是讓他任管家,有什麽事讓汪伯出麵好了。家裏幹活的人手不夠,讓汪伯到集市上去雇人,價錢不妨優厚些,不要克扣鄉裏人。”


    “這次我將至重和安勇都帶走了,家裏沒人可不行,我的意思讓東江哥迴來。二舅不是給他說了門親嗎?成了家後就在家裏幫忙,這兩年他在外麵也曆練出來了,家裏現在不比以前,迎來送往的禮數多了,大舅二舅上不了台麵,三舅不在家,讓東江哥撐起門麵。”


    “行,待會我就跟你二舅說去。”


    “家裏的田地交由大舅去打理,開墾荒地的事讓二舅多上點心,家裏的表兄弟們有空不妨跟著學著管點事,總不能成天就知道玩。”江安義邊說江黃氏邊點頭,妍兒嚷道:“哥,你們都不在家,家裏隻剩下我,我也要幫著娘做事。”


    江安義逗她道:“你會寫字?會記賬?”


    “我會寫上百個字了。”妍兒驕傲地昂起頭,道:“周先生都誇我最聰明,二哥他們比我差遠了。”


    “喲,我家妍兒還是個女秀才,將來肯定比哥哥還利害。”江安義笑道:“不過妍兒現在還小,多跟著周先生讀書識字,等妍兒再大兩歲,就可以幫著娘管家了。”


    妍兒撅起了嘴,哼唧道:“哥哥說話不算數,我都會寫字了,可以記賬了,還不讓我管家,小氣鬼。”


    江安義有些怕了妍兒的碎碎念,連忙岔開話題道:“妍兒不是最喜歡哥哥做的菜嗎?今天哥哥有空,想吃什麽?”


    妍兒立即歡喜地跳起來,彎著手指數道:“蘑菇燉雞、紅燒排骨、涼拌酥白璧、酸筍肚片、粉蒸肉、炒豬肝,紅燒魚塊、茶葉蛋。好了,今天咱們就先吃這些,其他的明天再說。”


    好家夥,一口氣連說了七八個菜,還說先吃這些,江安義笑著舉起妍兒,在空中轉了一圈,道:“行,你叫餘嬸準備好材料,哥哥今天大顯身手,讓小饞貓吃個飽。”


    妍兒的眼睛彎成了月芽,笑得那叫一個幸福,撒腿就往外跑,找餘嬸去了。過了一會,妍兒又跑了迴來,氣喘籲籲地道:“餘嬸說家裏沒有魚,豬肝也沒有,酥白璧也沒了,哥,得換幾個菜。”


    “酥白璧來了。”郭懷理一腿踏了進來,手中托著個盆子,裏麵盛著二十塊酥白璧。將盆子放在桌上,郭懷理問道:“是不是小江準備弄菜,那感情好,我老郭有吃福啊。”


    嚐過幾次江安義的手藝後,郭懷理時不時來江家趁飯吃,總要鼓搗著江安義做幾個菜飽飽口欲。妍兒瞪了一眼郭懷理,道:“每次都是你跟我搶,害的我老吃不過著癮。”


    小吃貨對大吃貨有意見了,郭懷理蹲下身子,裝出一副可憐像,道:“好妍兒,胖子哥最近瘦了不少,你就可憐可憐我,頂多讓你哥多做一份好了,我單獨吃那份。”


    “那可不行,得大家一起吃。”


    眾人哈哈大笑,江安勇走了進來,聽說家裏沒魚,立刻興奮地說:“野潭裏有大魚,咱們現在就去釣魚。我還在旁邊還下了幾個套,看看有沒有收獲,說不定晚上還有野味吃。”


    江安勇這幾天被拘在家中著實難受,竭力鼓動江安義前去釣魚。江安義見弟弟可憐巴巴的樣子,點頭答應,江安勇歡唿一聲,衝出屋外準備魚竿去了。


    釣魚的地在江宅後麵,一路雜草叢生,隻有條彎曲的小路伸向群山懷抱之中。走出五裏路,雜樹叢中有處半畝大小的水潭,江安義兄弟小時常跟父親來遊泳,現在這塊地已經被江黃氏買了下來。


    江安勇帶著妍兒歡天喜地地開始釣魚,郭懷理找了處蔭涼地,抬頭打量道:“這塊地真不錯,有山有水,而且四周群山環抱,隻有一條路通向外麵,修處別莊倒是不錯。”


    江安義心頭一動,仔細地打量起記憶中熟悉的這方天地。潭水來自山間的清泉,潭邊滿是野草,看麵積約有四五畝大小,修整後足夠建宅院。山勢陡峭,整個山穀有如巨人懷抱。


    “易守難攻,百年基業”,江安義的腦袋中閃出八個字。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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