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炎帶著思雨昂然而入,一把推開上前迎候的龜奴,衝著匆匆迎來的婉姐喝道:“四位公子,其中一人是餘侍郎的二公子,在哪?帶我前去。”


    不容置疑的口氣,讓婉娘心裏麵打了個突,以她的眼光自然知道來的是官人,雖然滿春院自有後台,但犯不上為了一位侍郎公子得罪來人。想到這裏,婉娘笑道:“兩位隨我來。”


    一塵居內,餘慶樂和魏猛德伸長脖子對慫著,憐兒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一副任君裁決的樣子。湘兒自顧拿著江安義寫的詞,玉手輕揮,打著拍子,對兩人的爭執視若無睹。


    江安義怕餘慶樂吃虧,起身勸道:“兩位有話好說,不要動怒,憐兒姑娘就在這裏,要怎麽樣先問過憐兒姑娘才是。”


    憐兒楚楚可憐地抬起頭,低聲道:“小女子身不由己,哪敢有什麽意見,幾位爺說什麽就是什麽。”


    要不是江安義剛才識破憐兒身懷上乘武功,也會被她所惑,此刻見她惺惺作態,心生厭感,冷冷地道:“憐兒姑娘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何必戲弄於人。”


    憐兒眼中閃過一絲驚愕,表麵上卻一副不解的樣子,泫然欲泣,道:“小女不明白江公子所言。”


    魏猛德此時已經認出江安義和張誌誠來了,一個狀元一個探花相約來青樓,旁邊還有那位大概就是同福三傑中的範師本吧。對於農家出身的狀元和探花魏猛德並無懼意,嘿嘿笑道:“江狀元,原來你也好這口,今夜看在你的麵子上,我不與餘慶樂計較,不過憐兒可得跟我走。”


    餘慶樂還要說話,江安義將他拉迴座椅,笑道:“請便。”江安義心想,憑你也想打憐兒的主意,不要被她連骨頭都吞下還不自知。


    “江安義,給我出來。”院中傳來一聲女子的唿喊。眾人奇怪,江安義分明是第一次來滿春院,怎麽會有人點名指姓地叫他。江安義挑簾出門,眾人都很好奇,跟在他身後看熱鬧。


    院中站著一個大漢,旁邊一名俊俏的小童,眾人眼光雪亮,這是個女孩。婉娘一臉尷尬地陪著不是,道:“江公子,真對不住,這兩位說是你的熟人,我才帶他們來找你。”


    思雨怒衝衝地道:“江安義,你怎麽能來這種髒地方,枉小姐對你一片深情。”


    話聽在不同人的耳中起了不同的反映,秦子炎、範師本一路與欣菲和江安義同行,對兩人的情事有所了解,都希望兩人能修成正果;餘知樂和張誌誠不知欣菲,聽聞江安義有女友,都有些驚訝,難怪這些天不斷有人上門提親,江安義都不為動心;湘兒卻有些惱怒,思雨口不擇言,說自己所住的地方是髒地方,轉念想想,身處青樓難怪別人這樣說,不覺黯然神傷。


    憐兒靠在柱旁,門前的燈籠將柱影投在她身上,秦子炎和思雨都沒有注意到她。憐兒心中掀起波瀾,她認出了思雨和秦子炎,憐兒是龍衛中人,欣菲所在的部門是明處,憐兒卻是暗樁。


    龍衛中派係眾多,憐兒和欣菲同出身彩蝶門,隻是師傅不同。同門姐妹,憐兒知道思雨是欣菲的師妹。沒想到這個江安義居然和欣菲有一腿,憐兒目光閃動,打起了主意。


    江安義看到思雨,又驚又喜,搶上前道:“思雨,是欣菲讓你來的嗎?她怎麽自己不來?”


    思雨一臉嫌棄地避開,揚起小臉道:“我才不想理你呢。”


    江安義靈機一動,從懷中掏出錦袋,寄了過去,笑道:“思雨,這兩顆石頭送給你。”


    思雨認出這綿袋是裝寶石的袋子,一把拿了過來,死死攥住,臉上樂開了花,嘴中客氣道:“江公子,這多不好意思啊。你放心,我玩幾天就還給你。”兩顆寶石價值不下萬兩白銀,思雨雖然特別喜歡亮晶晶的寶石,但也知道太貴重了,所以真想著玩幾天還給他。


    “是欣菲讓你來的嗎?”寶石江安義有的是,不放在心上,此刻最關心的是這件事。


    思雨這才想起自己是替師姐送信的,拿人的手短,也不好為難江安義了,從懷中取出信遞給江安義,道:“師姐寫了封信,你看過後迴封信給她,師姐現在行動不便。”


    信帶著欣菲身上特有的馨香,江安義迴屋拆信,信中欣菲恭賀了他得中狀元,表達了濃濃的思念,把自己被師傅關在莊中閉關的情況說了一下,囑咐江安義不用掛念,再等上數月,應該就能相見,到時就算江安義不在京中,她也會尋機找去相見等等。


    數頁紙,寫著無盡地思念,透著濃濃的情意,江安義心神皆醉,將信讀了一遍又一遍。思雨有些不耐煩,催促道:“江公子,你快點寫封迴信,我還要趕迴去呢。”


    千言萬語在心頭,提筆卻不知從何說起。江安義索性寫了首詩:“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憐兒在眾人進屋前先行閃身躲在進了湘兒的屋內,在眾人的眼中是為了避開魏猛德的騷擾。魏猛德悄無聲息地溜走了,他認出了秦子炎,知道此人是龍衛中人。龍衛,這個怪物,任誰也不想招惹,身為侯府子,魏猛德知道其中的厲害,看來今夜是無法得償心願了,不過不急,憐兒不會跑掉,躲過今日明天自己再來。


    寫完詩,江安義想了想,在末處寫上“三日後申時,明普寺大雄寶殿相會。”封好信,交給思雨,思雨和秦子炎離開,江安義等人也起身告辭。


    等眾人走後,憐兒從廂房中出來,看似不經心地問道:“看姐姐一臉興奮的樣子,莫非那江狀元在信中寫了什麽絕妙好詞被你窺見了。”


    湘兒剛才在旁為江安義研墨,確實看到了江安義寫的詩,此刻正在心中迴味,聽憐兒提及,笑應道:“這還要多謝憐兒妹子,要不是你勾住餘慶樂,江公子他們怎麽可能到我這裏來。”


    “姐姐太客氣了,江公子可曾在信中約情人相會?”


    “不錯,好像是三日後在明普寺。”湘兒隨口道,心思又轉到了詞曲了,還有三個多月就是京師花魁爭奪十二花名排位的時候,自己屬意水仙,去年卻因詞曲不佳失之交臂,今年有了江狀元的新詞,定然能得償心願。


    沉醉在音律中的湘兒沒有注意到憐兒悄無聲息地走了,帶著一臉高深莫測的笑意。烏雲遮蔽了月光,滿春院內陰影重重,燈紅酒綠掩蓋不了風雨欲來的變化。


    二更天,欣菲住處,思雨將江安義的迴信交給欣菲,看到師姐心花怒放的樣子,冷不丁道:“師姐,找江公子我找得好辛苦,最後在青樓找到了他。”


    欣菲一愣,難道安義考中狀元之後,變得風流自許了嗎?如果真是這樣,這樣的男人靠不住。看到師姐的臉色變了,思雨吐了吐舌頭,玩笑開大了,忙笑道:“師姐,你放心,江公子是陪人去應酬的,隻是聽聽小曲,沒有做壞事。”


    欣菲白了思雨一眼,喜滋滋地拆開信,看到信中詩,讀之再三,喜淚流敞。思雨瞄了一眼,撇著嘴道:“幾行破字有什麽哭的,江公子也真是的,送我兩顆寶石,就不知送師姐點東西。”


    說漏嘴了,思雨捂著小嘴,後悔不迭。果然,欣菲惱怒地瞪著她道:“思雨,是不是你向江公子要東西了?”


    “師姐,你冤枉我了,是江公子主動塞給我的。”思雨從懷中掏出綿袋,握在手中著實不舍,吱唔道:“我跟江公子說了,玩幾天就還給他。師姐,我真的隻玩幾天。”


    三顆寶石欣菲都見過,紅寶石已經給了思雨,這袋中的綠、藍兩顆價值在萬金以上,有情郎不惜萬金寶,隻求為自己送封信,欣菲的心裏滿是甜蜜,大度地擺擺手,笑道:“他既然給了你就是你的了,不用還他。”


    “師姐真好”,思雨笑的眉眼都快合到一處,趕緊將綿袋塞迴懷中。欣菲將放在桌上的鳳頭簪遞給思雨,道:“給你,別弄壞了。”


    接連得寶,思雨都快要且歌且舞起來,將簪子插在自己頭上,對著銅鏡端詳起來。欣菲愛憐地替她將發絲理好,看著銅鏡中喜氣洋洋地臉道:“真是個美人胚子,將來不知有多少人被你迷死。”


    思雨眯著眼幢憬著,小心思想像著將來能像師姐這般漂亮就好了,自己也像師姐這樣找一個能文能武的公子。唉呀呀,思雨羞紅了臉,不敢再看鏡中嫵媚的自己。


    欣菲坐迴椅中,再一次拿起信,看到結尾處江安義寫的“三日後申時,明普寺大雄寶殿相會”,不禁眉頭緊鎖起來。心中如同長了草,荒荒的,無處著落,她做夢也想和江安義相會,隻是自己連出院門都無法做到,如何去與江公子相會。


    看到師姐愁容滿麵,思雨也替師姐犯難,小院內的兩位師姐來自刑堂,可不好說話,要想她們詢私根本不可能,這可怎麽辦才好?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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