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科頭名解元郎,新齊縣江安義。恭喜江解元,來年繼續獨占鼇頭,三元及第。”


    混合在一起的重重歎息聲,飽含著失落、痛苦,也夾雜著羨慕、妒忌、佩服。劉逸興坐在江安義旁邊,強笑道:“恭喜安義,沒料到我們這桌居然將五魁包下了四人,安義更是高中解元,可惜劉某不才沒有沾上諸位的才氣,他日相見,願能傾蓋如故。”


    聽聞江安義和五魁中的另三人就坐在樓上,茶樓內的人誰不想結識一番,紛紛向這桌湧過來,誰也沒有注意到吳元式麵無死灰,跌坐在樓角。


    掌櫃的簡直欣喜如狂,不亞於自家高中了舉人,祖宗佑護,二十名舉人我家茶樓就坐了五位,五魁中居然有四人在此,解元郎也在其中。從明天開始,茶樓茶價漲一倍,這真是天降福貴,這茶樓真是福地寶地。


    天賜良機當然不能錯過,掌櫃的叫夥計買來上好的紙筆,請高中的舉人們留下墨寶。吳元式悄然下樓,迴望歡騰熱鬧的人群,痛苦的眼光恨不得將所見的一切燒毀、焚盡。


    出得門來,豔陽正照,桂子飄香,少年得意。江安義、蕭道成等人被一大幫人簇擁著,李亦峰從失落中走了出來,輕笑道:“時間尚早,李某做東請幾位到醉仙樓小聚,幾位可不要剛剛得中就不認朋友喔,劉兄,一起去。”


    不說江安義等人酒樓歡聚,府衙大牢中,張伯進呆坐在地上,頭發蓬散滿是汙垢,胡須亂糟糟地,目光呆滯無光,蒼老了十多歲。張宏充死後,張伯進就像被人遺忘了,張伯進也快要將自己遺忘了,變成行屍走肉。


    鎖鏈的聲音響起,張伯進再不會感到害怕,木然的眼光甚至不想轉動一下,看一看今天又要拉誰去過堂。


    “聽說今年的解元郎才十七歲,真是了不起啊。”


    “可不是,聽說還是個詞仙,二年前刺史大人才點的案首,沒想到就中了舉,還是頭名解元。對了,我聽我小舅子提過他的名字,叫江安義。”


    江安義三個字如同三記響雷,震得張伯進猛得揚起頭,從散亂的發髻射出兩道兇猛的目光。不知從哪裏來的力量,張伯進撲到牢門邊,搖著牢門大聲吼道:“你們剛才說江安義中了解元,你們胡說。”


    兩個衙役被張伯進嚇了一跳,迴過神來揚手就是一鞭,罵道:“死賊囚,誰是解元幹你屁事,你還是想想怎麽活命吧。”


    “呸”,說完重重地啐了張伯進一口。


    張伯進頹然地跌坐在地上,喃喃地念道:“解元是我的,是我的。”說著說著,號啕大哭起來。


    兩個衙役哈哈大笑,“這廝得了失心瘋,瘋了。”


    張榜後第二天是鹿鳴宴,席間唱《鹿鳴》詩,跳魁星舞。這個日子是屬於江安義的,是屬於中舉的舉子的,江安義坐在席間,未飲先醉,飄飄欲仙,此刻,最想的是能和娘、安勇和妍兒在一起,讓他們和自己一樣快樂。


    其實江安義知道,自己得中解元的消息,府衙專門會有專人騎著快馬前往家中報喜,縣衙得知消息也會前去報喜,娘知道了不知該怎麽開心,爹在九泉之下也會笑得合不攏嘴吧。


    三天後,新齊縣平山鎮江府,懸燈結彩,嗩呐歡騰,正屋廳堂內,泥金報貼高高升掛,“捷報貴府老爺江諱安義高中德州鄉試頭名解元京報連登黃甲”。出出進進的人用羨慕、敬畏的眼光注視著這張報貼,一張紙,代表著江家從此不同的命運。


    前來賀喜的人絡繹不絕,陳知縣親臨,登堂拜祭江父,衝著江黃氏喊“弟妹”,拉著江安勇的手問長問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江安義的親伯父到了。


    陳仕德年底的考績隻得了“中平”,顯然他巴結餘知節升官的打算落了空,江安義高中解元,給他這個便宜伯父帶來了希望。陳仕德第一時間寫信給其子陳厚元,讓他無論如何年前趕至新齊縣,一定要與江安義論交。這一次鐵公雞咬牙拔毛,一百兩的賀銀擺放在眾多禮物中間,銀亮奪目。


    餘家家主餘知仁帶著子侄來了,賀禮黃金二十兩,吃穿用物滿滿二大車。江安義能中舉,與餘家的關係頓時密切了許多,不說餘知節這層師生關係,光是酥白璧生意就讓餘府攢了個盆滿砵滿。餘知仁有心借此機會,把餘府和江府結成世家、親家,餘府有幾個適齡的女孩,是不是能嫁給江安義,不行的話他還想看看江安義的弟弟和妹妹,如果合適的話不妨與自家結親,有了這層關係,至少能保障餘家幾十年興盛不衰。


    郭海清笑得滿臉的肥肉都冒出晶光來,作為一個商賈,他本沒有資格和知縣大人、縣裏的官吏以及餘知仁這樣的大人物坐在一桌喝酒,但是兒子和江安義情同手足,又是江黃氏的幹兒子,陳知縣也叫自己一聲老弟,餘知仁找自己碰杯,怎不讓郭海清笑成一朵肥花。


    郭懷理帶著方至重、江安勇在門前迎客,抽空還迴過頭來教訓方至重,道:“至重,你說你光會傻笑,連句話都說不全,幹娘怎麽喜歡你用過喜歡我?”


    方至重橫了他一眼,冷不寧胯一頂,將郭懷理頂出去老遠。江安勇哈哈大笑,郭懷理瞪著眼睛怒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安勇,你還笑哥哥,有了新人忘了舊人嘍。”


    江安勇連忙上前,佯裝輕拍著他的後背,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這個做小弟的就不摻和了,郭哥,您大人大量,別生氣。”


    “喲,讀了半年書就是不一樣了,還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像某些人,讓他看書唿嚕打的比打雷都響。”家裏辦了家塾,江黃氏覺得方至重最好也去識識字,結果去了兩天,方至重睡了兩天,氣得周先生把他趕了出去。


    方至重自知理虧不再做聲,往門邊一靠,繼續做他的門神,郭懷理一邊迎客,一邊碎嘴跟江安勇聊他和江安義的趣事,什麽昆華鬥詩,簪花宴妙對太守,連說再吹,江安勇聽得津津有味,連方至重也聽入了神。


    江府一連慶賀了三天,宅內擺下四十多桌流水席,隻要前來道賀的,不管是誰,拿沒拿賀禮,一律請進,讓平山鎮的鄉親好好改善了一下生活。


    文平府府衙,馮刺史帶著大小官員,迎來了一位特殊的來客,皇上派來宣旨的欽差。德州連續發現元天教活動的蹤跡,特別是龍衛傳來元天教欲在德州發動大變,皇帝再也坐不住了,派了宣旨太監唐文忠。


    唐文忠,天子幼時便近身服伺,帝登基後,以其精忠而晉升為內侍監從四品上大太監,成為四大內監之一。張宏充通匪,讓皇上大為震怒,派唐文忠來宣讀聖旨外,還暗令他徹查德州上下,看是否還有官員與元天教暗通。


    馮紹鈞偷眼看了看唐文忠,見他板著臉坐在主位上,一言不發,心中暗暗叫苦,皇上怎麽派個宦官來德州宣旨,從某種意義外說,太監是皇上的私人,天子派內監前來宣旨,分明是對德州官員不信任,看來自己辛苦一場,功勞沒撈到,一個不好還要吃掛落。


    陪著笑,馮紹鈞道:“元天教關係國本,勞動公公親來,實是德州之過。公公深得萬歲信任,德州上下自馮某始,無不聽從公公吩咐。”


    唐文忠的冷臉上有了一絲笑容,尖細的嗓音道:“馮大人客氣了,咱家此來皇上有過交待,要咱家多聽多看少插手,元天教的事還是以你們為主,咱家在旁邊看看就行。”


    “公公太過謙遜了,萬歲能有公公這樣的忠臣在身邊伺候,是天下臣民之幸。公公,天色不早,馮某略備薄酒,為公公洗塵,請公公一定賞光。”筆蒾樓


    “罷了,難為你一片苦心,咱家就不拂了你的好意,下不為例。”


    酒足飯飽,唐文忠迴到為他重新整置過的驛館,身邊的兩個小太監迎上前摻扶,左側的輕笑道:“幹爹,德州的官員送來了不少禮物,您看看。”


    屋內多出了十幾個箱子,小太監乖巧地掀開一個尺許見方小箱,滿滿澄澄全是銀子,這一箱至少也有四百兩,盒內有封拜貼,“司馬尚正福為公公添福”。


    唐文忠興致盎然地從頭看到尾,有金銀珠寶,有精美瓷器,有古玩字畫,無不價值不斐。唐文忠笑眯眯地落坐,吩咐身邊的小太監,“這幾日你們不要離開屋內,出來一趟不容易,咱家要不撈點棺材本迴去豈不是對不住自己。”


    江府,熱鬧已經漸漸平息,江家的門樓重新修繕過,門樓上方高懸著“解元府”匾,大門左右多出一對石鼓,經過門前的人,抬頭看匾,無不肅然起敬,江府,已經不是平山鎮鄉人可以高攀的了。


    正屋內,江黃氏正在為江安義的婚事操心,這段日子跟江安義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也讓江黃氏挑花了眼。江安義聽著娘一個個姑娘細細念叨,苦笑道:“娘,孩兒還小,明年想進京趕考,現在談這件事還早。”


    “也對”,江黃氏住了嘴,當初你考中秀才,秀鈴娘就曾托人來說過親,虧得娘沒答應。這次也是,不是答應得太早,要是我兒中了進士,說不定要被皇上招為駙馬,要是娶了親豈不是耽誤了。”


    聽著娘自顧自的幻想,江安義唯有報以苦笑,心中盤算著什麽時候動身前往近水村,離過年還有一段時間,自己如果想中進士,還得到範師處勤加學習。


    (出差兩天,早更)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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