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江安義美美地睡了一覺起床,這時候,馮刺史一身疲憊地帶著人迴了府衙。昨夜生變,一大早府衙就聚滿了大小官員,交頭結耳地議論著,打探著消息。


    馮刺史在大堂正中落座,眾官員上前參拜。大家抬起頭,看見刺史大人臉色鐵青,一個個心中暗凜,不敢開聲,唯恐觸了黴頭。


    馮紹鈞很沮喪,一場混戰下來,殺死元天教匪二十七人,抓住十一人,逃走了幾個,帶去的兵丁死了十五個,傷了三十多人,最重要的是首犯郭景山跑了,到手的大功勞飛走了一半。


    秦校尉上前覆命,張宏充、張伯進和幾個家仆都被抓,暫押在監牢中。有不少人認識張宏充,聽說他也被抓了,大家一驚,麵麵相覷,眼中流露出驚恐。


    馮紹鈞強打起精神,把發現元天教圖謀不軌,自己與尚司馬連夜平亂的事簡短地介紹了一下,眾人大驚失色,沒想到元天教居然就潛伏在文平府內,而且郭景山和張宏充都是熟人。


    司戶參軍(兼司兵事)王行高恭聲稟道:“大人,據你所說,首犯郭景山脫逃,還有部分元天教匪沒有抓住,可要關閉城門,在城中大搜?”


    馮刺史搖搖頭,斥道:“糊塗,馬上就要鄉試,前來應試的考生不斷,這個時候關閉城門,豈不是造成恐慌。這樣,四個城門各派五十名兵丁,嚴加查防,另派百人在城牆上日夜來迴巡查,不能讓郭景山等人有機會從文平府脫逃。城內也別放鬆,王參軍你派衙役沿街清查,通知百姓協助官府抓拿逃犯,舉報者重賞,如有隱瞞不報者,與逃犯同罪。”


    靴聲橐橐,從大堂外走進三人,右手按刀,昂首闊步,身著青衣,正中繡彪,周圍飾火雲,龍衛到了。三人來到馮刺史的公案前齊齊恭身,為首的道:“龍衛府州統楊少良見過刺史大人。”


    馮紹鈞欠了欠身,算是還禮。龍衛州統雖是正六品,但馮紹鈞絲毫不敢輕視。


    大鄭龍衛府,府公是寧王千歲,下設正副都統,都統之下是五品鎮撫,曾經來到德州的欣菲小姐就是四鎮撫之一。鎮撫之下設八鎮衛,與各州的州統同級,再往下還有典吏、司吏、衛士、力士等人,整個龍衛到底有多少人隻有皇上和寧王清楚。


    楊少良朗聲道:“馮大人,事發突然,可否將經過說與下官聽。”事涉機密,馮紹鈞帶著楊少良離開大堂來到花廳,把舉報信和木牌遞給楊少良,把情況詳細地跟他說了一遍。


    花廳內沒有其他人,楊少良毫不客氣地道:“馮大人,你收到信時就該立即通知龍衛,有我們在場郭景山等人怎麽能逃得掉。”


    這要是平常官場,一個六品官這樣的語氣與四品官說話簡直不可想象,但是龍衛巡察緝捕不法之徒,兼有監察百官的職責,四品以下官員可以先行捉拿,權勢極大。


    馮紹鈞心中雖然不快,臉上卻不敢露出來,苦笑著解釋道:“本官怕是誣告,驚動龍衛反為不美,等到了郭家,見宅內有防備,立時便命人通知了龍衛,沒想到賊人兇悍,這麽多官兵居然拿他們不住,是本官大意了,還要楊老弟你多多關照。”


    楊少良語氣緩和下來,笑道:“下官來的時候已經把人手分派出去,相信不用多久就有迴報。鎮撫大人接報已經兼程趕來,估計最遲明晨就能到達文平府。還有幾個時辰,馮大人辛苦一下,爭取在鎮撫大人來之前能將事情完滿解決,到時按功行賞可不要忘記下官。”


    “客氣了,這場功勞自然少不了老弟你的。”兩人相視而笑。


    江安義不知道府衙裏發生的事,吃過早飯,騎著木炭前去接郭懷理。出城門的時候,盤查的十分嚴密,對像搜身,老半天才放行。


    快到郭家莊時,看見官兵押著長長一串人往文平府而來,拉兒帶女哭聲震天。說來這是自己造的孽,江安義不忍卒矚,扭頭而過,但願馮刺史能明辨是非,放了無辜的人。


    剛接近村子,就看到郭懷理從村邊的林子裏竄了出來,揚著手高喊道:“小江,小江,這裏。”


    江安義近前跳下馬,郭懷理緊張兮兮地問道:“怎麽樣了?我這一晚上提心吊膽的,根本睡不著,天一亮就在這等你。”


    “沒事了。”江安義簡短地把自己寫信告狀,現在官府正在抓拿郭景山等人的事說了一遍,叮囑郭懷理道:“郭哥,此事事關重大,你可得嘴緊點,連你爹也不能說,要不然惹上元天教,可就性命難保。”


    郭懷理打了個寒顫,連連點頭,道:“打死我也不說。”


    江安義想了想,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幹脆到鏢行請兩個人保護他迴家算了。郭懷理也被嚇到了,點頭答應。


    見江安義撥馬要去請人,郭懷理急忙道:“你去請人就行,馬車咱有。”說著一指林中,昨天他們搶來的馬車還好好地停在那裏。


    到店中拿東西時,江安義告訴掌櫃交了錢郭懷理已經被放迴來了,讓他不要多嘴。掌櫃的巴不得沒人知道,自然滿口答應,又囑咐了阿三哥,阿三得了銀子也表示不會多嘴。


    送走郭懷理,江安義再無牽掛,安心在客棧讀書備考不提。


    第二天天不亮,北城門急馳來十餘匹快馬,看城門的官兵早得了通知,打開城門,馬蹄聲急,在府衙門前停住。府衙前燈火通明,楊少良搶步上前拉住欣菲的馬。欣菲跳下馬,問道:“情況怎麽樣?郭景山抓住了嗎?”


    對於這位比自己少十多歲的鎮撫,楊少良絲毫不敢怠慢,恭身稟道:“郭景山仍然在逃,告密信上的其他四人皆已抓獲,除了郭景山外逃走的匪眾皆已擒獲。抄郭宅和郭家莊時搜出元天教證物若幹,還有刀槍等物,郭景山等人是元天教徒已經確認無疑。”


    欣菲腳步不停,直往大堂,楊少良緊跟在後邊,繼續稟報:“已經開始對抓獲的元天教匪進行審訊,不過收獲不大,特別是張宏充,口口聲聲稱自己是被冤枉的。因為他是刑部郎中,屬下不敢用大刑。”


    “該用的手段就用,不用怕,出了事自有我擔代。”


    “是。”


    馮刺史已經迎了出來,從昨晚到現在,馮紹鈞隻偷空眯了一個時辰。馮紹鈞年近五十,著實吃不消,走路都有些搖晃,要不是升官的信念支撐著,早就趴下了。


    上次長春觀的事欣菲來過文平府,見過馮刺史,也不和他客套,徑直道:“馮刺史辛苦了,你把信和證物交給我,去休息吧,我借你的大堂一用。”


    大堂內燭火通明,欣菲仔細地看著那封告密信,四個丫環站在她身後護衛。思雨正站在欣菲身後,瞥了一眼信紙,見字寫得東倒西歪,忍不住嬌笑道:“這人沒讀過幾天書,這手字寫得鬼都不敢靠近,能直接當符賣了。”


    欣菲默不作聲,將信交給身後的思風,思風看完又轉給思晴她們。思風等人名為欣菲的丫鬟,其實是師姐妹,情同手足。欣菲出道早,師門讓四個師妹跟著她曆練,遇到事情,欣菲當然要聽聽她們的看法。


    思晨和思雨年紀最小,看法相同,笑著點頭道:“思雨姐說的沒錯,我還從沒見過這麽難看的字,難為他怎麽寫出來的?”


    思晴若有所思,思風將信遞還給欣菲,見欣菲目視自己,想了想道:“這字是很難看,不過說不定是寫信的人有意寫成這樣,好讓人看不出他的筆跡。”


    思晴心細,接過話茬道:“從文字上看語句通順,而且清晰簡潔地表明了意思,這個人不單讀過書,而且文筆極佳。”


    “哪有啊?”思晨和思雨兩顆小腦袋重新湊了過去,再讀告密信,果然言辭緊湊通順,三段話將時間、地點、人物、關係表達得清清楚楚。


    思雨吐了吐舌頭,佩服道:“思晴姐真厲害,這都能被你發現。”


    欣菲愛憐地拍了拍思雨的小腦瓜,佯嗔道:“誰讓你整天就知道玩,現在不說我偏心不讓你做事吧。”筆蒾樓


    思風邁前一步道:“小姐,郭景山還在逃,剛才聽楊州統說那郭景山有功夫在身,不如讓我前去看看。”


    欣菲點點頭,道:“你辦事我放心,不過此事不急。你我連夜趕來都累了,先休息半天養好精神再去。楊少良。”


    “卑職在。”


    “給我們安排好住處,午時再來向我稟報審訊的結果。抓郭景山不要放鬆,特別是城門口,多派人手盯著,不能讓他出城。”


    頓了一下,欣菲繼續道:“郭景山的妻兒都被抓,你們看看能不能從他們的嘴中探聽出郭景山會躲在哪裏?”


    “諾。”


    不知怎的,欣菲眼前突然浮現出江安義的身影,這封信會不會是他寫的?他會不會就在文平府?有時候感覺這東西真的說不清楚,故而有心有靈犀、心心相印之說。欣菲念起江安義時,江安義恰好從夢中醒來。


    文平府的緊張氣氛沒有影響到赴考的生員,大家興致勃勃地聚在一起,議論著今科主考馬敬玄,打聽著主考官的生平喜好,誰得到一篇馬主考寫的文章的話,那是貴如珍寶,關起門來反複揣磨。


    江安義也不能免俗,化了名參加了幾次會文,不過讓江安義大失所望,旁聽了一耳朵關於馬主考的事跡,也不知真假。江安義想起在範府時曾經無意中問起過範師什麽人可能會來做主考官,結果範先生破破口大罵,我範某人的弟子也要搞這些歪門斜道?


    心中豪情陡生,自己苦讀經年,又有明師指點,更兼妖魔相助,我江安義豈要搞這些歪門斜道,讓鄉試來的更快些吧。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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