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鄉試在八月初九,七月十八日江安義和郭懷理就早早地來到了文平府,用郭懷理的話說,早來點,好揚揚名聲。


    還住在那家連升客棧,有錢了,兩人包了個小院,關上門,來來去去的“之乎者也”聲傳不進耳朵,算是鬧中取靜。


    屋內,郭懷理脫成個光膀子,搖著大紙扇,對江安義道:“小江,要不是為了你,哥哥才不受這罪,這大熱的天,呆家多舒服啊。”


    江安義真想翻白眼,分明是你自己死氣白咧地要跟著來,反倒怨上了我。不過江安義知道這個幹哥哥就是嘴不饒人,對自己確實很關心,知道自己參試,硬說他是福將,有了他助威,肯定高中,一塊跟著來了。


    郭懷理道:“小江,這次來我帶了一箱白紙扇,你字好,有空把‘人閑桂花落’、‘舟自橫’寫在扇子上,對了還有你在安陽王府做的那首《點絳唇》一定要寫上,哥哥我要以詩會友。一來替你揚揚名聲,二來也讓人知道我郭詩仙是江詩仙的哥哥,順帶也幫咱們的竹扇做做宣傳。”


    說到興起處,郭懷理還捏著嗓子唱了幾句“韶音奏,兩行紅袖,齊勸長生酒”,把江安義一身的寒毛都唱得高高樹起。


    郭懷理的主意很見效,江詞仙前來鄉試的消息很快在文平府傳來了,安平王府一曲驚人,詞仙之名廣為傳揚,以詩文名動公卿是讀書人夢寐以求的雅事,這樣的名人出現怎麽能不結交一番,與人說起也好增加聲望。


    前去拜訪的人無不被郭懷理擋了架,要吃飯喝酒胖子奉陪,要吟詩會文胖子奉陪,要青樓敘話更要胖子奉陪。實在沒法子,江安義悄悄地離開了連升客棧,遠遠地找了家清靜地讀書。


    張府。張宏充從外麵迴來,把張伯進叫到自己的房間,沒頭沒腦地問道:“江安義你可認識?”


    張伯進一愣,父親怎麽會知道江安義的名字,簡單地把江安義的情況說了一遍。張宏充沉著臉思慮了半天,道:“現在文平府都在傳詞仙江安義前來參加鄉試,紛紛議論他在安陽王府一曲打動王爺的事,都說以他的才華準能高中舉人。這是在養望,相比之下,進兒你就沒有多少人知曉了。如此一來,義兒你要取中解元就有難度了。”


    張伯進咬著牙,怨恨地道:“這個人就是我命中的克星,我做什麽事總要被人破壞。可恨,那次在蒼瀾嶺沒有殺死他。”


    “什麽?”張宏充一驚,瞪大眼睛看著兒子。


    這件事張伯進沒敢告訴父親,現在說漏了嘴,不敢隱瞞,隻得把自己和秦海明設計殺害江安義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地抽在張伯進臉上,張伯進“撲通”一下跪倒在父親身前。張宏充顫抖著手指著張伯進,“孽畜,你好生大膽,居然敢謀害人命,你不想活了。”


    “孩兒是一時昏了頭,聽了秦海明的話,這才做下後悔莫及的事來。”


    站起身,來到門外四下張望,發現沒人,張宏充關上門,壓低聲音道:“畜生,你做下這等事居然不告訴為父,一旦事發,便是為父也無計可施。”


    張宏充急速地在房間來迴踱著,張伯進不敢打擾父親的思路,悄悄地往壁角挪了挪,等父親發話。


    老半天,張宏充停住腳步,冷森森地道:“早知就不該放那秦海明生路,他死了什麽事情就都沒了,都怪你這個畜生不早告訴我。”張伯進不敢做聲,自從父親說秦海明隻是小事後,秦海明就再沒有出現過,張伯進也不敢問父親用了什麽手法讓秦海明不敢再來糾纏。


    “江安義也絕不能留,這小子就是個禍害,一旦被他知道蒼瀾嶺的事,對你極為不利。”張宏充用腿踢了一下張伯進,喝道:“滾起來,你且在家安心看書,秦海明和江安義的事情為父自會解決。”


    等張伯進離開,張宏充坐在桌邊盤算了半天,起身從床上暗格中取出欠條,揣入懷中,出了家門。


    外麵已經黑了天,店鋪的燈籠照亮街道,張宏充專挑暗處急急而行,一柱香的功夫來到一處大宅門前。片刻之後,有人將他迎進宅內,來到屋中賓主落座。屋內裝飾華麗,四角放著冰盆,一片清涼。


    “張兄夤夜來訪,不知有何指教?”主人衣著華麗,麵色紅嫩,精心修飾過的短須在燭光下黝黑發亮。丫環獻上冰鎮酸梅湯,白玉碗外掛著晶瑩的水珠,讓人食欲大開。


    張宏充沒急著說話,先是呷了一口酸梅湯,入口酸甜冰爽,暑氣全消。主人慢幽幽地理著胡子,身旁兩個丫環輕搖著蒲扇,輕風徐來,有如神仙中人。張宏充以目示意,主人明白,手輕揮,屋內侍立的仆人悄無聲息地離開。


    張宏充從懷中掏出紙條,遞給主人,道:“景山兄,張某有一事拜托。”


    主人接過紙條,掃了一眼,隨手丟在桌上,淡淡地笑道:“張兄此事非同小可,四千兩銀子啊,夠買好幾條人命了。”


    “隻要兩條命。”話語有如幽冥中吹來的冷風,屋內頓時涼了幾分。


    主人撫須的手一頓,白皙的手被黑須襯得如同女子。隨即,手又開始輕輕地撫摸胡須,主人微笑道:“張兄,你知道我家不缺銀子。”


    張宏充的眼光一黯,道:“你我多年好久,這次就算我欠景山兄一個人情。”


    主人輕笑道:“刑部郎中的人情倒值兩條人命,張兄說來聽聽。”


    一柱香後張宏充離開了這所宅院,走出十餘步遠,來到暗處迴望豪宅,兩隻紅燈籠就像巨獸的雙眼擇人而噬。張宏充打了個寒顫,低下頭匆匆離開。


    主人一個人坐在屋中,一隻手理著胡須,一隻手下意識地在欠條上劃著圈,輕聲自語道:“什麽人能讓張宏充花四千兩銀子買命?來人。”


    隨著喊聲屋外閃進一名黑衣漢,雙手叉拳道:“老爺吩咐。”


    “去查查江安義和秦海明,這兩個人是什麽人,與張宏充有什麽恩怨?”


    一個時辰後,黑衣漢迴到屋中,屋內的仆人自覺地離開掩上門。黑衣漢稟道:“稟郭爺,秦海明是秦川儀的兒子,和張宏充的兒子張伯進是同窗,最近起了衝突,前不久老爺還派手下教訓過這個秦海明。江安義是個參加鄉試的秀才,與張伯進一起在澤昌書院讀過書,兩人有什麽恩怨不明。不過這個江安義有點名聲,安陽王府壽宴曾以一曲唱詞得到王爺賞賜。”


    “哦,莫非是那‘兩行紅袖,齊勸長生酒’?”


    “正是此人。”


    郭景山笑道:“張宏充的人情不能不賣,誰讓爺有用他的地方,隻是可惜了這詞仙。”


    黑漢湊趣道:“昨天郭爺到醉花樓,阿彩姑娘唱的就是這詞仙的《點絳唇》,郭爺還說她唱得又嬌又媚呢,就是不知道她在房中給郭爺唱得怎麽樣?”


    兩人猥瑣地哈哈大笑。


    笑過之後,郭景山吩咐道:“黑子,派兩個弟兄將秦海明和江安義結果了,手腳利落點,最好是別讓人發現,現在風聲緊,不要惹麻煩。”


    “郭爺,您放心吧,弟兄們都是老手,對付兩個雞崽般讀書人還不是一刀了斷,您就放心吧。”黑子大咧咧地道。事實並不如黑子想像的那樣簡單,兩個手下在文平府逛了一天,愣是沒找到秦海明和江安義。


    秦海明上次被人教訓了一頓,知道是張伯進派人對付他,又怕又氣,躲在自家暗中想壞主意,不敢出門。而江安義,根本就不住在連升客棧,那兩個倒是看到了出來進去的郭懷理,可這胖子跟黑爺交待的江安義一點也不像啊。


    將兩人痛罵了一頓,黑子想了想道:“派人在秦家門前盯著,我就不信那小子不出門。至於江安義,那胖子不是說他是江安義的哥哥嗎,綁了他,留個信,讓姓江的來贖人。”


    倒黴的郭胖子酒醉飯飽地迴到客棧,剛推開小院的門,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就架在了脖子上,一塊臭抹布塞入口中,緊接著眼前一黑,被套入布袋,從後門消失在黑暗中。


    第二天早上,小二來送洗臉水,一眼看到門口插著把匕首,“哐當”一下,臉盆摔到了地上。小二鬼哭狼嚎地去找掌櫃,掌櫃精明,連忙對著聚過來的眾人道:“沒事,沒事,郭爺病了,我這就去請大夫去,大家別去打擾他。”


    一把把小二拉到僻靜處,喝問道:“嚷嚷什麽,讓人知道店裏遭強盜了,我這店還要開嗎?”


    取下紙條,掌櫃的見多識廣,一看就知道郭懷理讓人綁架了,看來是要想銀子。郭爺跟江爺一塊來的,郭爺人前人後地說他們是兩兄弟,現在郭爺出事了,當然得找他兄弟了。


    悄悄地吩咐小二出門找人,都是開客棧的,熟門熟路,很快,江安義急匆匆地趕來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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