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內,江安義被官兵帶走的消息傳得紛紛揚揚,寒門學子聚在一起,群情激憤,一個消息在眾人間流傳開來,江安義是被富家子弟陷害,有人怕江安義得勢壓過他們。


    “找先生去。”隨著一聲唿喊,人潮湧向聚賢堂。堂內施寧忠、趙興風、淩旭和管幹馮才明,齋長段山峰,典揭侯瑞華都在,眾人有說有笑,突聽外麵山唿海嘯般的吵鬧。去年發生過一次月考事件,這次月考的成績尚未公布,這些學子們怎麽又鬧起來了?


    淩旭怒氣衝衝來到外麵,大聲質問道:“你等因何喧鬧,不怕學規處罰嗎?”


    “淩先生,江安義被官兵抓走了?”


    “什麽?怎麽迴事?官兵怎麽到書院抓人?”淩旭聞言大急。


    有人把情況給淩旭學說了一遍,淩旭氣得連連頓足道:“官府抓人怎麽不跟書院打招唿,豈有此理,真真有辱斯文。”


    “當時邵學錄在場,是他帶官兵去抓江安義的。”


    “邵學錄?邵學錄人呢?誰看到邵學錄?”


    官兵到書院抓人,自書院成立二百八十八年從未有過,當年改朝換代,大鄭兵鋒也止於五羅山下。看著堂下情緒激動的學生,眾先生的頭上都冒了汗,山長剛走,書院就出了這麽大的事,邵學錄又找不到人,出了事誰能負責,誰敢負責。


    施寧忠輕聲對馮才明道:“馮先生,麻煩你去找一下邵學錄,一定要快點找到他,要若生變就來不及了。”


    馮才明點頭答應,段山峰急忙道:“人多好辦事,我也去,侯兄,你我在此幫不上忙,不如一同前去找找。”


    三人脫身離開,趙興風板著臉訓道:“爾等還不速速散去,再要鬧事,院規可不輕饒。”


    施寧忠暗叫不好,這個時候應當好言撫慰,平息學子們的情緒,怎能以勢責之,豈不是火上澆油。果然,學子們有如水滴油中,沸反盈天,有人高唿道:“先生無能,不能救弟子於水火,反以大言壓人,我等絕不能坐視,大家一起到司馬衙門說理去,為江安義張勢。”


    一唿百應,近二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下了山,施寧忠等人叫苦不迭,攔勸不住,隻好隨著眾人一同前往。人群中,張伯進和秦海明相視而笑,悄悄地跟在隊伍中看熱鬧。


    ………………


    江安義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被抓,心裏麵胡亂思想著,想來想去,隻可能是因為長春觀自己殺了齊開山的緣故。江安義覺得委屈,分明是齊開山要殺自己,自己迫不得已才還手殺了他的。不對,動手的時候是夜晚,長春觀處在荒山野嶺,白天都見不到一個人影,不可能有人看見。那怎麽會抓自己?


    迅速地在腦袋中迴想妖魔殺人後的場景,好象要毀屍滅跡或者偽造現場,自己將四人掩埋在觀邊,豈不是告訴別人有人在場。後悔,當初自己把現場偽裝成相互拚殺而死就好了。


    怎麽辦?妖魔有幾次也好象被抓住了,他怎麽逃脫的?抵死不認,證據不足釋放。看來自己隻有咬緊牙關,來個一概不知才有可能脫罪。


    官兵騎著馬,半個多點時辰就迴到了安陽府司馬衙門。田校尉示意兵丁將江安義先押入大牢中,自己提著搜來的財物前往大堂。六百兩銀票,三百兩歸了自己,兩百兩讓幾個進了書院的親信分了,剩下的一百兩讓門口的兵丁去分了,包袱裏還有二十兩黃金,一百多兩銀子和一些銅錢,足夠交差了。


    田校尉大步流星上了大堂,司馬辛叔明斜倚在靠椅上,一隻腿搭在椅手上,帽子丟在桌上,左手正在油亮的禿頭上來迴撫摩,旁邊一個小吏正拿著賬冊向他稟報著。


    “田厚宏,迴來了,怎麽樣?”辛叔明示意小吏稍等,放下腿,戴上帽子,端坐在位置上。


    田校尉單膝點地,稟道:“啟稟司馬大人,江安義已經帶到,關押在大牢之中,這是從他住處搜出來的贓物。”說著將包袱一舉,旁邊有兵丁取過呈在公案上。


    辛叔明解開包袱,看到金條眼睛一亮,笑道:“田校尉,辛苦了,下去休息吧。”從包袱裏拿起一個元寶,拋給田厚元,道:“去買杯酒喝。”


    田校尉喜滋滋地出了大堂,辛叔明將包袱歸置歸置,取出幾兩碎銀和銅錢放在桌上,對身旁的小吏道:“記下,抓拿案犯江安義,收繳賊贓……”


    用手一指桌上,“就這些。”


    小吏暗暗腹誹,自打龍衛交待司馬府協同抓拿元天教徒以來,司馬大人至少進賬了二千兩,自己累死累活地替他做假賬,才給了五兩銀子的賞錢。心中不滿,臉上卻陪著笑,道:“大人請放心,小的知道如何做。”


    從書院到安陽府有四十裏路程,書院的學生走了兩個多時辰,來到安陽府的時候已經是末時。一百多名學生,一路上浩浩蕩蕩,沿途驚動了不少人,有好事的跟在後麵看熱鬧,機靈的商販賣了茶水點心饅頭,隊伍越走越大,等到了安陽府的城門,已經匯聚了近四百人。


    隊伍還在半途時就驚動了身處養意莊中的安陽王,安陽王都督六州軍事,手下的暗探無數,六州之內有個風吹草動都能即時得知,何況事關近在身邊的澤昌書院。


    皺著眉頭聽完稟報,安陽王石智明不耐煩地罵道:“辛叔明是不是想錢想瘋了,孤王在壽宴上剛賞過江安義,他就變成了元天教教徒,叫孤王的臉往哪裏放。澤昌書院是什麽地方,江南文興道統之地,他就不怕那些文人用嘴罵死他。”


    石方道笑道:“父王,你可冤枉辛瘸子了,壽宴那天他可是忙前忙後的在外麵張羅維持秩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過,要說江安義是元天教徒實在是荒唐,我去年還讓魏猛強查過他,這個人從小在德州新齊平山鎮長大,自幼父亡,十六歲考中秀才,然後就來澤昌書院來讀書了。以這個殺才的性子,大概不知道父王賞了江安義,要不然借他幾個膽子也不敢抓人。”


    陳弘正坐在一旁,怒道:“此事事關王爺顏麵,老夫又曾在書院講過用詞之道,算起來是書院的半個先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書院學子蒙冤而無動於衷,老夫這就親去為安義小友鳴不平。王爺,告辭了。”


    石方道起身笑道:“陳老不急,書院那些人還沒進城呢,吃了飯再走不遲,到時我送您去。”


    陳弘正擺擺手,道:“老夫先迴家中,稍做準備。”說完,向王爺拱拱手,陳弘正腳步匆匆離去。


    安陽王掃了一眼身旁的四個兒子,長子石方道似笑非笑,神色平淡,其餘三子神情木然,無動於衷的樣子。石智明暗歎了口氣,這三個孩子不成器啊,還好方道還算精明,家業不至中落。


    石方武發現父王的臉色不愉,連忙笑道:“父王不必擔憂,陳老急公好義,一定會救出那個學子。”


    “唔,你是這樣想的,你們呢?”


    三子石方慶、四子石方朗紛紛開口稱讚陳弘正古道熱腸,當為士林楷模,學習榜樣。


    “方道,你怎麽看?”


    “三個弟弟所說正是方道所想。”石方道淡淡地笑道。石方道知道父王在考校自己,但自己的心思父王難道看不出來嗎?三個兄弟原本就對自己襲了世子之位眼紅,還是不要在他們麵前顯聰明,惹仇恨,保持兄友弟恭對大家都好。


    安陽王一拍桌子,衝著石方道喝道:“別在這坐著了,你也去湊湊熱鬧,你不是挺賞識這個江安義嗎?該出手的時候就出手吧。還不快滾。”


    看到哥哥挨了父王的罵,方武、方慶、方朗三人心中暗喜,安慶王心知肚明,這三個兒子與長子相比差太多了。唉,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就教教他們吧。


    安陽王道:“方武、方慶、方朗,剛才你們所說父王很滿意,說明你們個個都是淳善之人,有向善之心,必然家和萬事興。”


    方武等人麵露喜色,胸脯拔起老高,唯恐弱了氣勢。


    “陳弘正宦海浮沉數十年,心思不會那麽簡單。你們想想他剛才說的話。首先說此事關乎本王的顏麵,既討好了本王又把自己放在替本王辦事的位置,拉近關係;其次說自己曾在澤昌書院講用詞之道,是半個先生,澤昌書院是什麽地方,那是江南文宗所在,能成為書院的半個先生,在士林中的聲望自然大漲,他這次替書院出頭,何嚐不是為自己揚名,坐實他半個先生之名;其三,江安義年僅十七歲,此子才華橫溢本王都大加讚賞,飛黃騰達指日可待,這樣一個少年才俊能通過此事結下深緣,是為將來子孫計;其四,澤昌書院的學子們這樣一鬧,必然引得囑目,人們談起此事必然要說陳弘正古道熱腸、急公好義。”


    方武、方慶、方朗麵麵相覷,真沒想到這裏麵還有這麽多道道,好在大哥他也跟我們答得一樣。


    石智勇覺得自己今天光顧歎氣了,看著三個兒子,不由得再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你們認為方道也和你們一樣不明白嗎?方道那句‘吃了飯再走不遲’看似是客套話,實是笑他去得早沒有用,要在關鍵時候出現才有效果。你們總認為父王偏心你大哥,卻不想想有沒有你們大哥的本事,他看似成天吃喝玩樂,結交些村夫野叟,但你們知不知道民心就是得來的。”ъimiioμ


    方武等人氣勢一沮,腰塌了,背也弓了,精氣神沒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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