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上元天官正月十五日所生,天官賜福,是道家的主要節日。


    德州三清觀位於武同縣東守山中,氣勢宏偉,精巧壯觀。因為酥白璧的原因三清觀名聲遠揚,香火極盛,整個道觀有道士二百多人,晨鍾暮鼓,壯觀威儀。觀主陽和真人花甲已過,須發依舊墨黑,身穿杏黃八卦袍,站在登仙台上,衣袖臨風舞動,恍如下一刻便要羽化升空,誰見了都要讚一聲真神仙也。


    三清觀,大魏時是朝庭敕封的道家管理機構,朝中設崇玄署,隸屬鴻臚寺,署長稱教主,官居正五品,專掌宮觀及道冠簿籍、齋醮之事;各州三清觀,觀主稱真人,官居正七品,主持一州道教事宜。鄭代魏後,崇玄署被廢,各地的三清觀卻依舊存在,仍是道教管理機構,隻是沒了權勢,在民間的影響力大不如前。


    早上,一個香客帶來的消息讓陽和真人徹底沒有了站在登仙台上裝神仙的心情。三天前,文平府中開張了家甘脂店,賣的居然是酥白璧。不到半個時辰,整個文平府被甘脂店引爆,每塊酥白璧隻要五百文,據店裏的夥計稱,天官賜福,三天內一律五折銷售。


    酥白璧,神仙食,有錢無處買的好東西,但凡手上有點錢的人誰也不想沾沾天官所賜的福氣。甘脂店門前的通濟街被堵得水泄不通,驚動了德州司馬尚景威,派兵前來維持秩序。


    一連三天,萬餘塊酥白璧被一搶而空,有從數百裏外聞訊專程而來的善信,當然少不了看到商機的商賈,甘脂店旁邊的客棧住滿了人。每天天不亮,甘脂店門前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甚至有的人徹夜排隊等侯。


    雲房內,陽和真人百思不得其解,這酥白璧點化的秘密向來隻有觀主一人知曉,什麽時候泄露出去了?甘脂店的東家是誰,他怎麽會做酥白璧?凡間能用錢買到酥白璧了,三清觀的香火肯定要大受影響,那些求取酥白璧的善信們恐怕再沒有以前那樣虔誠了。


    正月十六,江宅內燈火通亮,笑語不斷。


    “三弟你受累了,我代義兒敬你一杯。”


    “姐,一家人你客氣啥,要說我還得謝謝義兒呢。”黃開林舉杯道。居移氣、養移體,黃開林如今一身海青色裯布長袍,下巴上的短須精心修飾過,肚子鼓起了幾分,舉手投足間儼然是個大掌櫃了。


    江黃氏替弟弟布了一筷子菜,笑道:“咱家沒得力的人手,多虧三弟你支應著。大哥二哥也真是的,讓他們出來做事,就像要砍他們頭似的,躲著不敢見人。”


    “唉,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二哥老實巴交慣了,又不識字,你就不要難為他們了。再說,你在村裏新買的六十畝地不是交給他們打理了嗎,他們喜歡著呢。”黃開林細細地啃著嘴裏的風鴨,越嚼滋味越濃。


    放下筷子,黃開林滿足地吐了口酒氣,指著滿桌的菜感歎道:“這要在往年,想都不敢想。還是義兒有本事,又考中秀才又想出這些生財的道道來,帶契著黃家的日子也好過了。姐,你是有福的,生了個好兒子啊,弟弟敬你一杯。”ъimiioμ


    聽到兄弟誇自己的兒子,江黃氏笑成一朵花,痛快地一飲而盡。


    “這次三家合力經營酥白璧,這生意比折扇生意來錢快。郭家是信得過,餘家那是老虎,雖說義兒與餘府大老爺有師生關係,但生意上的事誰也說不清楚,我這個做舅舅的要替他掌著眼。折扇那邊步入正軌了,東河、東水兩個人也上了道,那邊有他們在就行了,我就專門打理酥白璧的生意。這次我把東湖、東江也帶來了,讓他們幫著,將來曆練出來了也能幫著安勇。”


    東湖是自家的老大,東江是二哥的老三,正低頭咬豬蹄,啃得滿臉是油,妍兒在一旁興致勃勃地往兩人碗裏堆菜。黃開林見兩人光顧低頭吃東西,喝罵道:“光知道吃,一點機靈勁都沒有。”


    黃東湖和黃東江聽到罵聲,手中拿著豬蹄,抬著頭不知所措。


    江黃氏笑罵道:“老三,你嚇他們幹啥,東湖、東江,別理他,吃你們的,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在姑姑家不要客氣。”


    黃開林歎了口氣,道:“沒讀書吃虧啊,大哥二哥就是吃了不識字的虧,要不然這掌櫃的怎麽落到我身上。東河比東水強,就是因為東河讀過兩年書,這兩小子也讀過兩年書,不知到時有沒有用。將來家裏的孩子都要讓他們念書,像安義那樣,多有出息。”


    “安義跟我提過,說想辦個家塾,請先生來家裏教安勇認字,說舅家的兄弟們誰想來都行。”


    黃開林一拍大腿,笑道:“這是好事,真辦了家塾,我讓家裏不滿十六歲的都過來讀書。我算是明白了,讀書識字不吃虧。”


    “對了,安義說反正咱家旁邊有空地,索性讓舅舅們搬過來起宅子,親幫親、鄰幫鄰,自家人住在一起相互也好照應。起宅子的錢你們不要操心,安義想把折扇和酥白璧的份子拿出兩成來,算是感謝舅家的照應。”


    “這怎麽行,錢太多了。姐,該不是你的主意吧。”黃開林驚得站起身,搖頭拒絕。折扇生意他清楚,江家每年的紅利不下於二百兩,酥白璧的生意他也聽說了,估算一下每年的紅利不會下於萬兩,如果給出兩成,那就是二千多兩銀子,這麽多錢,自己不能要。


    江黃氏拉著黃開林坐好,紅著眼圈道:“你姐夫過世的早,咱家當初還不是靠你們才勉強支撐下來的。如今安義大了,會掙錢了,咱家就四個人,用錢的地方不,姐除了買地還是買地。”


    “你們家裏人多,孩子都大了,眼看著要成家立業,到處都要用錢,雖說現在情形好了些,但算起來還是緊湊。這事真不是姐的主意,不過安義的想法姐是萬分讚成,有錢買不來親情,這錢花得舒心,你不要多說了,這事就這樣定下了。”


    “姐。”黃開林又是感激又是心酸,哽咽地道:“中,我就不多說了。搬家的事我迴去就跟大哥二哥商量一下,應該問題不大。”


    院裏傳來腳步聲,是江安義帶著安勇從縣城迴來了。妍兒竄出門,迎了出去,嬌聲問道:“哥哥,布娃娃買了嗎?”


    “買了。”江安義牽著妍兒走了進來,安勇肩上扛著個竹箱。


    看到三舅在家,江安義和安勇放下東西行禮。黃東湖和黃東江是表兄,江安義笑著打招唿:“表哥,店裏的事以後要麻煩你們了。”


    兩人愣愣地不知如何迴答,江安勇笑道:“表哥,我有匹好馬,改天帶你們打獵去。”頓時,兩人眼睛放光,拉住江安勇問長問短。


    黃開林無奈地搖了搖頭,江安義給他斟了杯酒,笑道:“多曆練一下就好了,當年我還不是一樣。對了,舅舅,你知道哪裏有茶樹嗎?”


    “茶樹?”黃開林很奇怪,道:“城裏不是有茶樓嗎,要喝茶直接到茶樓買茶葉好了。”


    “這不馬上要迴書院了嘛,我尋思給朋友帶幾件禮物,別人的都好說,竹藝店裏的東西送出去就行。但我有一個好朋友,幫了我大忙,尋常的東西他又不看在眼裏。他喜歡喝茶,茶樓裏的那些茶葉肯定不行,我尋思我們這裏有沒有好茶樹,索性自己做成茶葉既好喝又顯心意。”江安義耐心地解釋道。


    黃開林想了想,道:“我小時候聽你外公說過,三十裏外的馬頭山上有幾棵老茶樹,有些年頭了,鄉下沒人喝那玩藝,知道的人不多。後來聽說有幾個和尚在那裏建了座廟,茶樹還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百年老茶樹,那可是寶貝,江安義當即決定明天去看看,如果方便幹脆將幾顆老茶樹買下。


    江安義要來買茶,三舅說帶路,安勇說要跟著去玩,妍兒吵著也要去,最後惹得江黃氏動心要去廟裏燒香拜佛。第二天,兩匹馬,兩輛牛車,一行十多個人浩浩蕩蕩地向馬頭山進發。


    馬頭山,因形而得名,當地人唿之馬頭山。巳時,一隊車馬打破了山林的寂靜,道旁的山雀驚得展翅飛向遠方。江安勇騎著紅雲一馬當先,在山道上來迴奔馳,江安義騎著木炭,妍兒坐在他懷中,不安份地東張西望,滿是興奮。


    從樹木的縫隙遠遠能看到半山腰有座寺廟,一條飛瀑像銀龍般掛落在寺廟不遠處。環山墾了些梯田,想是寺中的和尚自食其力。車馬在簡陋的山門前停下,江安義將妍兒抱下馬,抬頭見廟門上方掛著塊柏木匾,“安龍寺”三個大字蒼勁有力。


    廟裏有和尚迎了出來,安龍寺很小,進了山門就是大雄寶殿。江黃氏帶著兒女虔誠地上香、拜佛,布施了十貫香火錢,安龍寺洪信方丈引著眾人到禪堂休息,有小沙彌獻上茶水。


    茶湯色澤黃綠明亮,香氣是悅鼻的蘭花香,是上好的綠茶,江安義此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茶樹,見好茶而色喜,脫口讚道:“好茶。”


    洪信和尚四十歲上下的年紀,鋥亮的頭上燙著九個香疤,麵容清臒,目光低垂,身上披著的僧衣打著不少補丁,可見廟中生活清苦。聽到江安義的讚語,洪信抬起頭,微笑道:“小檀越也喜歡茶嗎?”


    “茶微苦,淡香,似有禪味。”


    洪信和尚雙掌合十,道:“阿彌托佛,檀越頗具慧根,茶禪一味與我師叔廣明大師所述相同,他日檀越如到京師明普寺,不妨見一見我師叔,相信必有所得。”


    明普寺,天下禪宗盛地,沒想到這偏遠的安龍寺洪信和尚來曆不凡。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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