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昌書院將學生分為四個等級,初通經書的安排在廣業堂就讀,大成門後的第一進院落;第二進院落叫崇誌堂,文理通暢的就學於此;第三進為修道堂,要達到“經史兼通、文理俱優”的水平;正性堂的學員不多,但個個都是書院的精英,飽讀詩書學富五車,科舉中舉對他們來說不是難事。


    新生大都被分在廣業堂,當李世成看到江安義的名字出現崇誌堂時,兩眼露出羨慕的光芒,更堅定了交好江安義的心思。安排住處時,李世成笑道:“江賢弟,你我一見如故,不如合租在一起。”


    住處分為十塊區域,以天幹地支命名,甲區分為甲子、甲醜、甲寅,以此類推乙子、乙醜、乙寅,至最後的癸子、癸醜、癸寅,甲、乙兩院是一人一間,丙、丁、戊、己是雙人間,庚、辛、壬、癸是四人一間。兩人各交了四兩銀子的食宿費,領了丙子院四號的鑰匙。


    學院有寄養馬匹之處,一個月一兩銀子,比人吃住還貴。江安義取了包袱,眾人在門口集合,由一名師兄帶著前往住處。


    “卯時起,亥時休,這本《澤昌書院條約》都寫著,迴去之後記得認真看,犯了錯是要處罰的。”帶路的師兄交待著書院的注意事項,“每月十二、二十四日山長講學,逢三、六、九有先生授課,其他時間自學,不懂之外可以直接問先生,也可記錄在日課中。喔,每天所學的東西都要記錄在日課上,每旬交於副講批改,解答疑難。”


    “一個月才上十來天課,其他時間可以遊山玩水,比家裏輕鬆多了。”一個少年人眉開眼笑地道。


    師兄一臉鄙夷地譏道:“有這想法還不如早點迴家去,省得浪費錢。要知道書院每旬有旬考,月末有月考,季末有季考,半年考和年考,至於考的不好會怎樣,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此語一出,頓時一連串的吸氣聲,那少年已經麵如土色。


    “書院旁邊有農莊,莊上有集市,店鋪、酒樓都有,莊上的百姓會照看馬匹、洗涮縫補衣物等,有需要不妨去轉轉。”來到丙院門口,帶路的師兄停住腳,交待道,“有什麽不明白的隨時可以找我,我住在丙寅院七號,我姓吳,大家叫我老吳好了。”


    “蜈蚣,你帶新生嗎?院裏有二十文的貼補,別藏著了,該你請大家一頓了。”幾個藍衫書生從院中邁步出來,看到老吳不容分說拉起就走,老吳丟給大家丟一個歉意的眼神,便被簇擁著離開。


    青灰色的磚路從三層院落的正中貫穿而過,兩旁是青磚大瓦房,一邊六間,房前有長廊,廊簷下是排水溝,沿著長廊可以整個院落間來迴,左右側角都開著個小門,通往洗漱之所。


    院落的空間很大,左上角栽種著槐樹,有如傘蓋蔭蔽著院落。樹底有石桌石椅,有人在石桌上手談,旁邊圍著幾個觀棋者。院子四周種著花草,地麵打掃得很幹淨,竹帚劃過的掃痕很清晰。


    四號房在左首第四間,屋內兩張木床,新換洗過的背褥看得出潔淨,散發著陽光的香味,靠門有窗,窗下有張四方桌,兩把凳子,書桌裏麵是木櫥,上麵是書櫥,下麵是衣櫥。衣櫥內疊放著兩身藍布衫,一路行來,江安義見書院的學生都穿著這樣的布衫,應該是書院統一的著裝了。


    看著簡潔整齊的住處,江安義很滿意,這裏和心中的書院很相似。李世成一把倒在床上,深深地吸了口氣,感歎道:“我總算是澤昌書院的學生了。”


    酉時,在饌(食)堂吃罷晚飯,李世成轉眼就不見了人影。外麵很熱鬧,長廊上人來人往,不斷有人談笑而過。初來乍到,江安義除了新鮮外還有些緊張,坐在書桌旁看《條約》,心思集中不起來,時不時想起家中的娘、安勇和妍兒來。


    將近熄燈,李世成才一臉興奮地迴來,進門就笑道:“江賢弟,今晚我去會友,沒想到在金風亭遇到禇明德和方元辰辯難,禇明德認為為政當以德為主法為輔,而方元辰則認為為政當以法為主德為輔,兩人不愧是澤昌四秀中的人物,這場爭辯精彩紛呈,大飽眼福啊。”


    “什麽四秀?”


    “你不會連澤昌四秀都不知道吧,四老、四賢、四子呢?”見江安義一頭霧水狀,李世成自得地笑道:“看來賢弟對澤昌書院不甚了解,愚兄就跟你說道說道,免得被人笑話。”


    “剛才我所說的禇明德和方元辰與劉玉善、馮家強同為澤昌四秀,四秀的名號由書院的學員公推而定,既要才華出眾,又要深得重望,不是那麽簡單;此屆的四子是年前殿試的探花於明陽、進士黃亮、鄭紀玄、陳公述,其中於明陽、鄭紀玄、陳公述皆曾是四子中的人物;澤昌書院山長馮浩南、德州刺史馮紹鈞、禮部郎中鄧懷肅、禦史中丞魏超懷是近些年來的四賢。”


    江安義暗中驚歎,難怪澤昌書院有這麽多人前來求學,光看四子和四賢中的人物就很了不起,每三年京城赴考的進士近萬人,而澤昌書院的學子能高中探花,得中進士的人數估計不下十人,這個比例實在驚人。四賢中自己認識兩位,山長馮浩南曾邀自己來澤昌書院就讀,馮刺史對自己青眼有加,圈定自己為案首,看來自己和澤昌書院的緣份不淺。


    李世成講的口渴,顧不上斯文,直接提著桌上的茶壺灌了一氣,接著道:“要成為四老可不容易,除了德高望重、士林中享有聲譽外,還需任過三品官職的大員,高光遠高老曾是禮部尚書,八年前病逝;崔遠誌崔老以禦史大夫的身份致仕,現在家榮養;前山長範炎中範老是國子監祭酒,名望為士林所重,兩年前因病求退,天子挽留無效後賜金榮歸;魏明遠魏老官任大理寺卿,是我書院現在領軍的人物,此老清正廉明、執法嚴峻、不畏權貴,被天子譽為‘剛毅不阿’的人物。”


    “如今四老有空缺,按資曆辰州刺史方林賓方大人很有希望補上,隻是方大人在士林中聲望稍有欠缺,為能順利晉身四老,這幾年方大人召集了不少文人逸士雅聚集會,想來不久便能得償所願。”


    李世成滿足地唿了口氣,笑道:“書院底蘊深不可測,跟你一時也說不清楚,將來你就知道了。”


    朝庭三品以上的官員不過數十人,出身澤昌書院的就占據了不下四位,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員,澤昌書院的底蘊著實深厚,被稱為“澤黨”不是無由,自己聽餘師的話語中流露出當今天子對朋黨很不滿,此次自己求學書院門下,也不知是福是禍?


    夜已深,李世成早已酣然入夢,江安義仍然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安穩,苦讀、得中的場景在夢中紛擾出現,時不時還夾雜著與人辯難的場景,江安義覺得胸口像壓著塊石頭,沉甸甸地喘不過氣來。


    第二天,整齊的讀書聲將江安義驚醒,睜眼對麵床上的李世成已經不在了,江安義急忙起身,暗惱第一天怎麽就睡了懶覺。匆匆洗漱完畢,套上藍布衫,順著聲音的方向來到廣業堂。寬廣的院落中已經整齊地站滿了藍衫學子,一名身著天青色長衫的先生站在高處,帶領下大家高聲誦讀著夫子言。


    “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江安義站在人群中,逐漸放聲加入到誦讀中,聲音匯聚響遏行雲,或清亮或渾厚的聲音水乳交融在一起,江安義無比清晰地感受到廣業堂上空彌漫的蓬勃之氣,這一片藍色的海洋蘊藏著無限的生機。


    今天是初一,書院沒有授課,江安義和李世成決定到藏書樓看看。汗牛充棟,踏入藏書樓隻有唯一念頭,一排排寬大的鬆木架上整齊地疊放著各類書本:諸子言論、經文釋義、詩詞歌賦、兵家術數、舊事雜論應有盡有,江安義的眼光迷失在書的海洋中。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用指尖輕輕地觸碰著行行書脊,江安義的心沉浸在平和地歡快中,曾經些許的忐忑被指尖傳來的充實排解得無影無蹤。


    “安義,別發呆了,快去申領借書牌。”李世成拉著江安義興衝衝地來到左側,兩張長桌前排著長長的隊伍,或來借書或來還書,也有像江安義這樣來辦證的。


    一柱香的功夫,輪到江安義了。接待的是兩名學長,藍布長衫漿洗得幹淨,襯得白淨的臉龐十分精神。左邊長臉的學長溫和地笑道:“辦借書牌先將姓名和就讀的書堂報來。”


    “江安義,江海的江,安寧的安,仁義的義,小弟分在崇誌堂。”


    聽到江安義分在崇誌堂,長臉學長笑道:“看來學弟才學過人,初來書院就能分在崇誌堂。”


    右邊圓臉的學長抬頭看了江安義一眼,低著頭在書冊上查找名單,很快,道:“江安義,德州新齊人。”


    見江安義點頭,長臉的學長拿過一塊青竹牌遞給江安義,“崇誌、八十七號,收好了,憑此牌一次可以借閱二本書。”


    旁邊的李世成插嘴道:“為什麽我的書牌隻能借一本?”


    “書院規定借書牌按所在的書堂分類,廣業一本,崇誌二本,修道三本,正性四本,如有意見不妨去找學錄反映。”長臉學長笑眯眯地道。


    拿著新借的兩本書走出藏書樓,江安義迴望身後高聳的建築,曆經二百多年的風雨,藏書樓依然巍然屹立,斑駁的漆色訴說著歲月的蒼桑,卻讓靈氣內斂,更顯風骨凝重。相比“澤黨”聲名遠揚,江安義心想,這樓中數萬冊書籍才是書院真正的底蘊所在。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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