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正濃,初升的太陽將溫暖的陽光灑滿小院,在滿山的青翠映襯下,江家小院顯得分外幹淨素雅。


    四月初二,今天是江安義起程赴考的日子,江黃氏早早收拾妥當,帶著一家人在江知厚的牌位上過了香,兒行千裏母擔憂,雖然已經叮囑過多次,免不了再絮叨一次。


    竹籬外響起馬嘶聲,一個粗豪的大嗓門響起:“安義,我來了。”


    妍兒笑著奔出門,喊道:“郭大胖來了。”


    竹籬門外馬車前站著個胖子,圓圓的臉蛋、細長的眉眼,嘴唇上淡淡的兩撇八字胡,長衫被肚子頂得隆起,正是一團和氣郭懷理。


    見到妍兒飛跑過來,郭懷理艱難地蹲下身子,一把抱起妍兒,笑道:“小妍兒越來越漂亮了,想不想胖哥哥。”從懷中掏出包果脯塞到妍兒手中。


    江黃氏帶著江安義、江安勇迎出來,郭懷理放下妍兒,躬身笑道:“見過嬸娘,安義、小勇好。”


    “多謝郭公子專程前來接義兒,路上還請郭公子多多照應……”


    “嬸娘放心”,不待江黃氏說完,郭懷理忙道:“你就在家等好消息吧,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郭懷理來時聽了一耳朵嘮叨,見江黃氏又準備開始,急忙一拉江安義,轉身向馬車而去。


    江安義拜別母親,在家人的相送下上了馬車,鞭聲一響,車輪“軋軋”,向著德州文平府而來。新齊縣距文平府有二百裏之遙,一路之上有官道相連,路上行人不絕,不時有裝飾華美的豪車絕塵來去,身著黑色勁裝的護衛騎著馬護衛著長長的商隊,道路兩旁農田中有人在勞作。


    江安義的目光從那些彎著腰,腳上沾滿泥漿的身影上掠過,如果不能考取秀才,自己可能就要像他們一樣在田間勞作了,自己本是農家子弟,對務農並無反感,但想到十年寒窗,家人為之付出更多,如果要迴到起點,一切努力東流,實在是不甘。江安義暗中握拳,成敗在此一考,願蒼天不負苦人家。


    ………………


    文平府如同一隻蹲伏的巨獸,長長的城牆像手臂伸向遠方,城樓之上箭樓高聳,角樓森嚴,旗幟飄舞,一隊隊身著盔甲的士兵往來巡邏,透著州城的威嚴氣象。


    “坐穩了”,老王一聲吆喝,江安義眼前一黑,馬車駛進了文平府的南城門洞,待重現光明時,喧鬧的文平府呈現在眼前:店鋪林立,市招高懸;攤鋪兩旁陣列,南北貨物琳琅滿目;人流熙熙攘攘,騎馬的,坐轎的,有挑擔的,運貨的,閑逛的……


    目不暇接之際,馬車在一座客棧前停下,有夥計上前招唿,江安義下了馬車,見客棧懸著塊匾:連升客棧。老王對著郭懷理道:“少爺,這家店還算幹淨,貢院就在前麵不遠,就在這住下吧。”


    客棧裏出出進進都是讀書人打扮,郭懷理笑著對江安義道:“還算來得早,再過兩天這一帶別想找到住的地方。”想想也是,德州有四十七個縣,參加院試的人估計有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為了方便,大家肯定首選貢院旁的客棧,看這家客棧的名字“連升客棧”,肯定是為了討趕考士子的口彩。


    第二天,到府衙報上履曆、保狀等,貢院在文平府的東南,太守衙門在城正中。有老王照應,考引(即準考證)很快發了下來,郭懷理是洪字六號,江安義是辰字十二號。考號依照《千字文》排列,“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即第一列號舍第一個位置就是“天字第一號”,郭懷理的號舍是第七排第六個。


    離考試還有幾天,街上到處可以看到書生打扮的人,客棧中的考生不是埋頭苦讀就是湊在一起論文議策,“之乎者也”聲不絕於耳,整座客棧酸氣衝天。


    郭懷理是個頑主,在店裏一刻也呆不住。上次有郭掌櫃陪著,放肆不得,這次老哥自己能做主,又帶足了銀兩,哪肯委屈了自己。天一亮,就拉著江安義去遊山玩水,觀光名勝。


    江學義想和別的考生會會文,剛有點遲疑,郭懷理一瞪眼,道:“小江,你可不要學那些臨時抱佛腳的人,平時不努力靠這幾天能讀出花來。不如陪我一起開心下,這心情一舒暢,考試自然就順暢了。走走走,不走哥哥可生氣了。”


    江安義無奈,看在朋友的情分上自己隻得陪著,轉念想想,郭胖子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何況還有好吃好喝好玩的,就當舍命陪君子吧。


    晚上,醉秋軒,酒足飯飽。江安義擦著嘴巴對滿嘴流油的郭懷理道:“郭哥,再過兩天就要進考場了,明天咱們歇一天?看看書?”


    郭懷理往椅背上一靠,手撫肚皮打了個飽膈,調侃道:“這一整天看你眉頭皺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怎麽欺負你呢,可憐哥哥我掏錢供你吃供你玩還沒落個好。”


    見江安義有些生氣,郭懷理連忙正色道:“明天有正事。咱們雖然不能學別人臨時抱佛腳,但一定要去老君觀裏燒燒香。昆華山老君觀,香火特別靈,明天一起去燒香,求三清爺爺保佑咱倆高中。”


    九州信道,前朝大魏國崇道過度,耗費了國家巨額財力至使民生凋敝,佛二百多年前從西而來,受到本土道教的壓製,信眾並不多。大鄭開國皇帝利用佛教傳播,取魏而代,吸取前朝教訓,在引佛抑道的同時,又讓佛道互相牽製,當前大鄭國佛道並重。從信眾分布的情況來看,北佛南道,德州地處元華江以南,民眾信奉道教更多一些。


    昆華山,山勢雄偉,山間飛流深澗,道旁古鬆參天,鳥鳴清幽,兩旁花開燦爛,景色秀美。沿石階而上,一路人流熙攘,半數倒是長衫裝扮,看來人同此心,臨考前求神仙保佑,得中秀才。


    老君觀在半山腰叢林掩映中露出飛簷,正殿為三清殿,簷柱上黑底金字一副對聯“萬道祥光歸紫府,千條瑞氣貫黃庭”。江安義被人流簇擁進了殿內,殿中供奉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和靈寶天尊,入鄉隨俗,上香祈告,想起期待的家人,江安義誠心叩首,默默祈願。


    從人群中擠出了觀,郭懷理抹了一把頭上的油汗,掏出江安義送的折扇,用力地扇著,感歎道:“這香火可真夠盛的,三清爺爺這幾日要忙不過來,帶契著滿山的道士個個紅光滿麵,看上去跟財神爺的臉差不多,嗬嗬嗬。”


    昆華山是名勝,來了自然要觀賞一下風景。四月的天,太陽正照,郭懷理體胖,一會就走出一身汗來,看到前麵有座涼亭,郭懷理加快腳步,要歇歇。


    亭內已有十數人在高談闊論,兩人靠在亭外的山石上閑聊,搖著折扇觀賞著山景。山泉從亭對麵石壁上直瀉而下,落入深澗中,四周蒼鬆翠柏,山風徐來,鬆濤陣陣,涼爽恬意。


    江安義在家中做了幾把折扇,除了送給餘知節十把外,帶了六把在身邊,送了郭懷理兩把。人無我有,郭懷理很喜歡,特別是見有人注目手中的扇子,越發的人來瘋,手中折扇一會開,一會合,一會搖,一會停,極盡炫耀之能事,享受著驚異的目光。


    郭懷理笑著低語道:“小江,這折扇難為你是怎麽想出來的,輕巧方便還惹眼,你看那幫小子眼睛都快鼓出來了。要不開個折扇店吧,哥哥湊份子合夥,這麽攢錢的生意從我手邊溜過,讓我爹知道了非跟我斷絕父子關係不可。小江,你可憐可憐哥哥吧。”


    郭懷理嘻笑著耍寶,越說越興奮,手中的折扇恨不能搖成風車,江安義唯有苦笑以應。


    山道上來了夥人,幾名壯漢在前麵撥開人群開道,山路本不寬,僅夠二三人並行,越顯擁堵。這群人的臉上就差貼上權貴的標簽,行人隻得忍氣吞聲避在道旁,怒目而視。


    看到涼亭,有個小子快走幾步,衝著亭內嚷道:“各位,皎南縣李縣令的二公子來了,各位擠擠,讓二公子歇歇腳。”


    亭內先是一靜,緊接著一個聲音譏道:“縣令公子,好大的威風,不過這裏不是皎南縣,跑到咱們文平府發什麽威風?”


    “大膽,你是什麽人?”那人想是狐假虎威慣了,瞪著眼睛喝問道。


    一個瘦小身形昂然站起,大聲迴應道:“錄事參軍之子劉逸興,問候你家李二公子。”那小子見撞了石板,一縮脖,不敢開腔了。


    為首的是位銀衫公子聽到亭中的訕笑,麵色不變,來到亭邊風度翩翩地向著劉逸興行禮道:“家人無知,得罪劉公子,李亦峰陪禮了。”


    “不敢當,隻要李二公子不發虎狼之威,趕咱們出亭就行了。”話語之中“二”字有意無意地拖長,嘲諷之意十足。人群爆發出一陣哄笑,郭懷理在旁邊看熱鬧,搖著扇子笑得特別大聲,那位李公子的笑臉逐漸陰沉了下來。


    皎南縣是中等縣,縣令的官階是正七品上,錄事參軍官階僅為從八品上,差著四階,但錄事參軍是州官,掌總錄眾曹文簿,有舉彈善惡之責,恰巧有監督州、縣官員的職責,李亦峰怕給父親惹麻煩,才想寧事息人,不料這個劉逸興居然這麽不給麵子。


    亭中有圓滑之人,起身打圓場,笑著對李亦峰道:“我等正以詩會友,李公子家學淵源,不妨指教一二。”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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