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晃晃,如不經意傾瀉出的光芒。


    天方剛亮,小抹的光亮一束束照耀下來,驅走如幕布籠罩起的黑暗,光明降臨。


    一縷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書房,光亮刺眼,顧亦丞偏頭避開,伏在案上休息片刻,慢悠悠地睜開雙眼,見已天亮,他起身把書房的兩扇窗推開,輕柔的陽光大麵積地灑進來,打在書案上堆放的書籍和檔案上,他隨手把那些翻看過的東西整理好,在敲門聲中離開書房。


    “可以還迴去了。”走出書房,一邊往寢室方向走,前去換朝服,一邊交代前來提醒時辰的顧三,“你去趟文書庫,交代章書宜,近期內整頓六部司署,封鎖裏麵所有文獻檔案,任何人想借閱或是入內查找均推後,到整頓結束再議,若有不服者,讓人來找我。”


    “屬下明白,即日起派人在暗處看守六部司署,以防內部官員擅自翻查。”顧三嚴謹地點頭,精明迴答。


    顧亦丞滿意地首肯,進屋去換朝服,顧三則去處理文書庫的事,離開前交代顧四,由他跟隨主子前去上朝。


    天剛亮雲淺涼已然洗漱完畢起身了,閑來無事她便蹲在疏蓼院的花壇前折騰開得漂亮的花,把被蟲咬過的葉子和花瓣摘掉,腳邊堆積不少綠葉和深淺不一的花瓣,粗略看一眼確實跟糟蹋沒區別,但她人蹲在花叢旁,卻略顯憋屈。


    宋疏瑾穿好親王服出門,便看到那人正無趣地摘花,跟一顆美人菇似窩在那處。


    聽聞聲響,雲淺涼迴頭看去,見到宋疏瑾是從屋內出來,眼睛裏閃過絲意外,低喃一句,“居然迴來了。”


    昨夜雲淺涼想事情睡得晚,她睡下時宋疏瑾還未迴來,那時已經是後半夜了,想來是在她睡著後的淩晨迴來的。


    雲淺涼沒不識趣地追問銀麵具男子的事情,站起身,把沾在裙子上的花瓣摘掉,有些拘謹的開口,“那個,我想要些竹子做個東西,能不能去那間院子挑挑?”


    她想要出疏蓼院。


    即便疏蓼院足夠大,她想折騰或是練武都綽綽有餘,但終究是像隻困在籠子裏的金絲雀。


    籠子再大再華麗,對於困在裏麵的物種而言,終歸是有界限的。


    話音落地,宋疏瑾半晌沒出聲迴答,不是猶豫,而是實話過於嚴厲,故而用溫和點的方式,無言的否定。


    雲淺涼問話時顯得拘謹,給人一種身上戴著枷鎖的束縛之感,她明知無法出去,卻懷帶著希望問出口,在沉默裏,期待地眸光逐漸黯淡,於是懂事的不再強求,也不逼迫著人給出答案,兀自點頭,眼眸半垂,睫毛好似沒了精神,“我知道了。”


    宋疏瑾看著那牽強勾了勾唇角,轉身往屋裏走的人,距離縮短,他幾乎能嗅到她身上帶著的一縷花香。


    宋疏瑾在心裏歎口氣,在擦肩而過時,開腔迴答,“去吧。”


    這迴輪到雲淺涼搖頭拒絕,體諒道:“我該明白自己是戴罪之身,見不得人,提出令人為難的問題是我任性了。時辰不早了,瑾王上朝去吧。”


    雲淺涼福了福身,徑直越過宋疏瑾迴到屋內。


    宋疏瑾隻是停留三息的時間,對兩個奴婢交代一聲,邁步離去。


    在被允許可以在疏蓼殿內自由活動,雲淺涼起初一直折騰著自己的模型,沒有出去,但被逼著出去走走後,她每日起床與飯後都會到院子裏散步消食,如同得到些許自由,開始流連忘返的雀鳥,眷戀著外麵的空氣與陽光,開始肖想更遼闊的天空。


    然而在那無聲的拒絕後,哪怕後來宋疏瑾同意了,囑咐奴婢帶她過去,她卻不再提起,用過早膳該去散步消食的時候,她人走到門邊再未跨出一步,盯著門檻,扶著門框的手眷戀地摩挲著門框,隻遠遠地看著院子裏在花叢間飛舞的三兩蝴蝶,一站便是半天。


    素織與織錦對望一眼,前者率先開口,“雲小姐何必如此折騰呢?”


    她們少見王爺對哪家女子心軟,饒是先前的雲青煙得到的不過是禮數周全的體貼,始終有層隔閡在,如何親近都無法把隔閡戳破,真正動情,是不可能將所有情緒把控在不出錯的範圍,所以她們知曉那隻是利用的逢場作戲,唯有眼前之人讓那冷漠堅硬的心動搖了,她一顰一笑,一個眼神都影響著主子的判斷,然而她時常不領情。


    “我隻是了解自己罷了。”雲淺涼硬生生地把視線從自由的蝴蝶上撕開,往門檻邊退開,“人天生對自由有著程度不同的執念,今日同意我走出疏蓼院已然勉強,若明日我想走得更遠呢?既然一開始便注定隻能待在某個固定的範圍內,不如趁早掐斷自己的念頭,老老實實地待著。”


    雲淺涼從來都是知道需要什麽的,目標清晰,接下來便是該如何得到。


    “王爺待您好,您卻視而不見,你這般折騰不過是想讓王爺妥協,放你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罷了。”織錦一言戳穿,可謂是毫不客氣,言下之意更是暗指雲淺涼是恃寵而驕,才有恃無恐,利用情感卑劣的對付喜愛她的人。


    “你說得很有道理。”一句讚同的話自紅唇溢出,讓身後垂首站著的人頗為驚訝,“我隻是個卑劣小人而已。”


    雲淺涼低低輕笑,聲音裏藏著濃濃的無助與苦澀,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宋疏瑾的情感絕不是無私的,反而是存在價值的高低,她與雲青煙其實並無太大差別,待遇不同,不過是宋疏瑾還未真正把她的價值與某樣東西放在天平上衡量。


    而雲淺涼也清楚,當宋疏瑾麵對兩個選擇,她的價值絕對是低的那個,宋疏瑾永遠無法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這也是為何她敢利用對方感情,而不怕背負過多的情債。


    她不過是局中看得最明白,且不直麵答案的那個人,但宋疏瑾不是。


    他看得明白,但他故意去逃避最關鍵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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