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王服。”看著那身做工細致嚴謹的朝服穿在陸珣身上,電光火石間看透徹了,反而幽幽歎口氣,雲淺涼手裏那支筆緩緩落下,把最後的落款補齊,再放筆把畫作挪開,抬頭看向正讓獄卒打開牢門,往裏走來的人,說道:“雖然讓外公退下來過清閑日子很好,但真的沒必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陸珣沒接茬,負手正正經經地往書案旁邊走過來,目光率先落到那副畫作上,“要送人?”


    不僅有落款,配了適合的詩句,因沒有印章在身旁,特意畫個印章上去,齊全得很。


    眼角餘光瞥見一人相距甚遠的背對著她所在的牢房,不難看出其人來意。


    雲淺涼點點頭,幹脆把畫作換了個方向讓陸珣方便看,“前些天安平郡主不知何因帶著食物前來,但我覺得她約莫是見我落難高興瘋了,特意帶著食物來施舍同情落難者,君子不吃嗟來之食,何況是情敵,但別人放在這裏,我又沒法退迴去,便打算迴個禮。”


    “那食物……”陸珣皺皺眉,有些擔心來者不善。


    安平郡主愛慕顧相在京城人盡皆知,這時候送來食物多少得防著點。


    “我有骨氣,我沒吃。”雲淺涼一副一身正氣的樣子,“但在牢房裏吃的差,浪費總是不好的,於是分給奴婢們了。”


    “沒吃是好事。”


    “我本來想著,她那麽愛慕我家裏那位,畫個小象給她,她居然說我有病。”雲淺涼把牢房裏唯一的凳子搬給陸珣坐,特別不滿的跟人抱怨,那樣子就像是孩子被人惹生氣了,轉頭跟大人告狀,“那是我相公,我能畫個小像送她,自認是很大方了,她居然想要真人,不就一點好吃的,居然想跟我換個活生生的相公,她才病的不輕吧。”


    “……”陸珣想:你和她確定是在談一個話題?


    事情已經過去幾天,雲淺涼說起來依舊是義憤填膺的狀態,仿佛自己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陸珣看著手裏這副戰爭圖,以黑色為底,有零星的白色光點,有火焰,有屍體與鮮血,畫卷上的武器尖端鋒利,帶著寒光,那殺伐的氣息幾乎要從畫卷裏透出來,冷硬的盔甲在戰場之上有幾分孤獨之意,卻又看出不平,意境十足。


    陸珣多看了兩眼,但那要破出畫卷的濃重殺意有點擾亂心神,最後他還是把眼神從畫卷上移開。


    “既然生氣,不送便好。”作畫寫詩,畫了印章,擺明是打算送過去讓人掛起來的那種。


    “不送顯得我小家子氣,情敵之間的勝負全在細節,不能輸!”雲淺涼一鼓作氣,把畫交給陸珣,“二舅,你幫我送去裝裱,再給送到明王府去吧。”


    “不是說送小像,這圖會不會不好。”


    殺伐那麽重,送過去別人也會以為是不安好心吧?


    雲淺涼搖頭又擺手,大不悅的說道:“她說我有病,所以我不送顧亦丞的小像了。”


    陸珣拿著畫,萬分無語,你們年輕人送禮迴禮都這麽任性的嗎?


    盡管陸珣覺得送這幅畫不太好,但陸珣依舊答應幫她把畫拿去裝裱,再親自送到明王府。


    “在這裏過得還好嗎?”陸珣環顧牢房裏新添的那些東西,確實弄得跟富人家千金的閨房似的,但在牢房裏四處都是易燃的布料和書畫,似乎有點危險,“安安,這住處有點不妥當,不如我找人重新布置一處。”


    雲淺涼知道陸珣是看出了端倪,但她反而無所謂了,“不用,省得麻煩。”


    任何人進來看過,都能發現牢房布置得不夠恰當,偏生行事嚴謹的宋疏瑾把事情辦得漏洞百出,其中緣由不難細想。


    陸珣也隻明白自家外甥女非池中之物,看不透其中情況,既然看透了還繼續住在裏麵,可見是有意配合,他便沒有強求。


    “有什麽需要的跟我說,我讓人送進來。”


    “其實也沒什麽需要的。”雲淺涼轉頭看了看住的牢房,衣食住行樣樣不缺,每日還會放她出去,伺候沐浴更衣,真要說哪裏不好,大概就是——“在牢房裏很是無聊,每日除了看書作畫,基本無事可做,皇上可有決定如何處置我?”


    “顧相還未歸來,拿不準他是何想法,暫時沒有任何決定,但朝中意見頗多,隻能拖著,不說殺,也沒打算放。”陸珣將朝中動向簡單說與她聽,不怕後麵躲藏的人聽見。


    “所以朝中官員認定我想要光複蒼藍?”雲淺涼不免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若有心想光複蒼藍,在製造出炸彈的時候,找個夜黑風高的夜晚,偷偷摸摸就能把皇宮夷為平地,他們死都不知道是誰所為,沒了一國之君,唯有我有辦法解救萬宋於水火,那時即便所有人反對,隻要我承認自己身世,百姓自然會認可,哪裏輪得到別人來拆穿我的身世。”


    不放,肯定是有證據立得住腳。


    談及身世,雲淺涼不怕承認,身世就像個無法愈合的傷口,不把傷口裏的毒素擠出來,總會一次次複發,讓人捏著把柄處處被動不好,幹脆一次性剜肉換血解決徹底了。


    “蒼藍早已成眼中釘肉中刺,除之而後快。”陸珣非常中肯且平靜的說著,“你自幼便不知自己身世,亦未做過想光複蒼藍的舉動,自始自終,你都是個無辜之人,僅因為你身世而入獄,甚至斬殺,委實不該。”


    “恐怕不單單是因我身世,而是我做得出那些有殺傷力的東西讓皇上忌憚。”雲淺涼大膽地戳破其中原因。


    如功高震主般,誰都怕她手持那樣東西顛覆皇權,手握別人忌憚的實力,卻還有這身世的動機,百口莫辯。


    雲淺涼在做出炸彈前,也曾有所顧慮,但那是爭對戰事與煦寧而做,結果反而成了對自己不利的東西。


    不過,真正心思通透的話,她既然擁有毀滅性的東西,炸個刑部大牢也不難,壓根困不住她,她會老實配合被抓坐牢,多半是她有所求,她想讓把柄徹底翻篇,即便她是雲氏皇族的血脈,也可在光明正大的活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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