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嬰終於得以正名,不再是連個名字都沒有,見不得光的人,陸家得知結果後十分欣慰。


    京兆府裏有顧家安排的人,雲淺涼下了個命令,讓秦氏開不了口,寫不了字,她的身世不能從狗急跳牆的秦氏泄露一個字,而這種事在魚龍混雜的牢房裏,人死了都不見怪,何況當時阻止秦氏往下說的人雲起南,秦氏口不能言,手不能寫,最大的嫌疑人雲起南。


    陸家給親外孫辦了個小小的葬禮,沒有請別人參加,隻有陸家和雲淺涼,唯一來祭奠的便是安國侯,在葬禮當天悄悄地來祭拜了苦命的孩子。


    陸珣與雲淺涼二人秘密在做這件事,陸珣帶人離開,其他的事宜全雲淺涼在操辦,命人準備好了葬禮需要的東西,讓顧家侍衛在陸瑤身邊挖好了下葬用的坑,隻要帶著屍骨給雲起南看過後,便準備好生下葬,其他人一點不需要操心。


    按照萬宋葬禮的習俗,需要在府內停靈一夜,但初七正好是雲淺涼的生辰,陸振威不想厚此薄彼,在雲淺涼生辰當日發喪,打算趁著城門未關前秘密下葬。


    “外公,按照習俗停靈一夜吧。”天邊的雲無憂無慮地雲卷雲舒,風中的枝葉難以抗拒的隨風搖擺,萬物都在順從天意,那種如同宿命般的沉重感,更讓人喘不過氣來,雲淺涼心情複雜,心髒酸澀得難受,“當年便該隆重大葬,卻為護我生命無虞,隻能悄悄把人葬在外麵,我日後有無數個生辰,少過一個沒什麽,這是我們送他的最後一程,不能再因為我而委屈他了。”


    她霸占了他的親人所有的寵愛,而他死後連個正名都沒有,葬在外麵仿佛是順帶般的與雲瀾同葬,連個名字都沒有。


    她欠他的何止一場葬禮?


    人無名而飄零,死者無名便是孤魂野鬼,十七年的飄蕩流離,全是因她而起。


    最終在雲淺涼的勸說下,決定明日發喪。


    習俗裏隻有隻有小輩才需要給長輩披麻戴孝,長輩與同輩隻需穿著素色衣服即可,兩家誰都沒有小輩在,守靈亦是如此,隻是這場葬禮來的太晚了,誰心中都會他有所虧欠,大家便想在靈前守著。


    入夜溫度驟降,寒風侵襲,吹著人皮膚冰冰涼。


    陸驍年紀小需要休息,且離不開母親,便讓習箐陪著他迴去睡覺了,其他人還執意守著。


    過了子時,雲淺涼便出聲把執意留下的人勸迴去。


    “你們明日還需要早朝,迴去休息會比較好,外公你年紀大了,千萬要保重身體。”


    “爹,您迴去休息,我們在這裏守著就好。”陸瑋勸道。


    “大舅你也好好休息才行,萬一哪天皇上突然下令讓你上戰場,你得有完全的準備。”說著雲淺涼轉向其他兩個試圖留下的人,“二舅你身子不好,又趕了那麽久的路,不能再硬撐著了,小舅你的腿不能受寒,否則上了年紀後天一冷腿跟針紮似的痛。”


    兩個嘴巴還未張開的人,話全被堵在喉嚨裏迴答不出來了。


    陸瑋是最想爭辯的人,但剛開了口,陸珣突然站起來,裝作很累的樣子打了個哈欠,“安安說得對,我們去休息吧。”


    陸珣是看得最為透徹的人,他不強求地站在雲淺涼那邊,其他人即便是不理解雲淺涼這麽做的緣由,也不打算深究,裝模作樣地跟著散去,把靈堂留給了雲淺涼。


    送走陸家人,雲淺涼把奴婢和小廝全部打發走,連春花、秋月兩人都沒有留下。


    白幡在風中輕輕肆意地飄動,她看著燃著的香落下香灰,看著蠟燭那似乎要被吹滅的火苗,幾經折騰始終未滅。


    她把門扉輕輕掩上,讓肆無忌憚的風不那麽囂張,邁步走向那小小的棺材旁,手掌觸摸著油了漆的紫檀木,冷冷的觸感在掌心裏傳開。


    雲淺涼幹站著許久,慢慢地蹲下身子席地而坐,腦袋靠在棺材上,燭光忽明忽暗的映著她凝重的臉色。


    “也不知道活在這樣的世界,你是否會歡喜?”雲淺涼自嘲的笑了一下,“但活著總會比較強吧。”


    緊接著是一聲飄忽的歎息。


    同日而生,一死一活。


    今日,雲淺涼腦海裏一直迴響起那句“該死”的話,有一瞬覺得是在說出生那一刻。


    若活下來的人是男嬰,那日知情的無辜人不會死,看在那個嫡子的份上,雲起南或許會留陸瑤的性命,而逍遙城不會為了蒼藍皇族的後人謀定複國計劃。


    隻因為活下來的是她,陸家做了件讓他們蒙羞且愧疚的事,而陸瑤最終在死不瞑目,逍遙城有了複國的念想,有朝一日身世無法隱藏,她會連累顧家、宋王府,雲相府,乃至讓人察覺逍遙城的情況,她身邊的每個人會受她所累。


    宋疏瑾說過,她該死。


    祁雲韶亦是說過。


    除此之外,那些不曾說出口,但可以推測出來的人不少。


    還有雲淺涼的生母。


    跗骨之毒,解毒她似乎活不久,不解肯定活不久,為何雲瀾要服下跗骨之毒?


    胎兒尚在腹中,明明有一半的機會可能繼承雲瀾的基因,是個正常孩子,她卻在不知情的前提下早早服了跗骨,讓腹中胎兒生來便注定活不長。


    因為雲瀾也覺得孩子該死嗎?


    這一切都是在她到來之後發生的,或許真正該死的人指的是她這抹異世之魂。


    “這樣想來,他們說的那句話或許是對的,我本身是該死之人。”


    死在那場爆炸裏,不止她,方韌同樣如此。


    她若不來,即便雲淺涼身上背負著那麽多東西,她早在上吊的時候香消玉殞了,往後發生的種種不會發生。


    若方韌不來,今日的西北戰事壓根不是這樣。


    無論是來她來之前,或者是之後,雲淺涼似乎在那時候死去都會是個較好的結局。


    命運這操蛋玩意,當真是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當真是細思極恐,再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了。”


    雲淺涼靠著棺材一個人念念叨叨,門外去而複返的陸家兄弟鬼鬼祟祟地藏著。


    然而雲淺涼的話說得為時過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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