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翀走進陰暗潮濕的牢房,聽聞熟悉的聲音說著義正言辭的話,眼神流露出看笑話的嘲諷。


    “顧相您官職還在,何必與泥巴裏的犯人解釋,不能因為入獄就自暴自棄啊。”劉翀穿著一身錦袍走過來,身後跟著四個侍從,莫說是在牢房,放在外麵也是不小的架勢。


    劉翀今日穿戴尤為富貴,烏黑的頭發梳著整齊的發髻,套在精致的白玉發冠中,穿著一襲繡銀紋的藏青長袍,外罩一件亮綢麵錦衫,腰係玉帶,說話時轉動著左手拇指的一枚祖母綠扳指,那枚扳指的綠色純粹,無一絲雜質,明眼人一眼即可看出是件佳品。


    打扮如此華麗的來牢房裏,有意炫耀,再看不出此人是來落井下石,顧亦丞估計是眼瞎了。


    顧亦丞身上還是黑衣罩麵,他輕咳一聲理了理身上衣物,把手背在身後,一改先前玩鬧之態,眉目微斂,清華必現,他打量牢房外眼中諷刺難以隱藏的人,郎朗出聲,“既然本相官職還在,劉尚書見到本相不行禮是擺官威嗎?”


    聞言,劉翀仿若聽得一個笑話,難掩得意之色,“顧相到此時還擺著丞相的架子,本官不知該說您是心大,還是毫無自知之明。”


    最後六字劉翀說得格外誇張,擺明帶著笑話之意,連敷衍作態的禮數都不做了,可見外麵情勢已然明朗,天徽帝下令對顧相府出手了。


    “過度自謙是驕傲,本相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顧亦丞負手轉身走會木板床邊,往床榻一坐,猶如坐在尊貴之位,坐姿端正,氣勢十足。


    “顧相在獄中對外麵情況不了解,本官與您說說。”未見到顧亦丞拉下架子來的狼狽之態,劉翀大發善心的傳達外麵消息,“皇上昨日已經下令捉拿顧相府所有人,而您的夫人昨日未跟宋王迴府避難,命人將前去傳聖上口諭的俞統領攔在門外,並安排府兵與禦林軍作對,當時……”


    劉翀話還未說完,顧亦丞自信出言打斷,“當時打了起來,我夫人勝算滿滿,定是讓俞良輝吃了個閉門羹。”


    被人搶白劉翀浮躁的心思微微動了動,但想到今晨之事,劉翀那點浮動的心思沉下來,“顧夫人不愧是京城出了名的惡女,連皇上口諭都敢攔於門外,但口諭能以無證據為由拒絕,今晨皇上剛下的聖旨,還能如此對待嗎?今時顧相府已落難,聖旨已下,再難更改,抗旨不尊後果如何,顧相比本官更清楚。”


    “按照劉尚書的說法聖旨在今日晨起時已下,從皇宮到顧相府騎馬不到半個時辰,再看你的裝束,迴府換過衣物才來刑部,從皇宮到劉府,再從劉府到刑部,緊趕慢趕也需近一個時辰,足夠俞良輝把人抓到刑部牢房了,但至今進來的唯有劉尚書與侍從。”顧亦丞淡定自若的應對,最後反過來貶低劉翀等人。


    劉翀在轉動扳指的手頓住,換了個姿勢,終於不再炫耀,冷諷道:“強弩之末,拖延得來幾時。”


    顧亦丞同情地看向外麵像孔雀一樣耀武揚威的人,嘖嘖兩聲,“劉尚書的腦子真不夠我夫人看,且不說她自身是否有能耐脫身,宋王府還在定不會讓她出事,安國侯府欠過她人情,你背後的主子更是鍾情於她,我入獄正是他大獻殷勤的好時機,瑾王會讓她落難入獄嗎?最後,天徽帝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允她一諾,隻要想脫身,何愁無法。”


    腦子不好使,容易害死人啊。


    這點伎倆敢來他麵前落井下石,當真以為他落難,他手底下那些人是廢物嗎?


    “即便她能逃脫,顧相您也是落入泥潭之魚,難有翻身餘地,您想好受些不妨求求本官。”劉翀笑得像個勝者。


    顧亦丞冷笑一聲,搖頭不語,蠢到這個地步的人沒幾個。


    他有今日成就,在某些人眼裏是靠著天徽帝,殊不知他付出的心血,讓他收獲了多少。


    當初的鐵騎精兵,顧家十八將,四國暗布的情報網,京城勢力裏有多少他的人,官員家中安插的人,入朝八年,在暗地裏苦心經營出來的東西,藏得太深,別人能挖出來的隻有半,隻是時機未到,他一直沒有讓勢力浮出水麵,在暗地裏牽製各方。


    暴露得太早,成了那些覬覦帝位之人的擋路石,恐怕其他人會優先對付他,把天徽帝放在後頭,一切還未到時候。


    決裂隻是把隱藏的一角露到明麵上來,鐵騎軍帥印雖在驍王手裏,但那隻是鐵騎軍的帥印,而今那是天狼軍,效忠的人是他。


    一聲令下,揭竿而起,但不能便宜了宋疏瑾與向豐愷兩人,所以他用了最迂迴溫和的辦法來決裂。


    門外一人匆匆趕來,對劉翀耳語幾句,洋洋自得的人頓時變了臉色,揮揮手讓那名官員下去。


    劉翀斂斂神色,笑道:“顧相您的夫人當真愚蠢,竟然在此時惹怒皇上。”


    “愚蠢?”顧亦丞不以為然的冷笑,“他乃天子,想殺誰不可一令動之,怒到傳出來給別人知道,而刑部大牢卻無動靜,足以說明他在猶豫,以被扣罪名之身惹怒了皇上,還可可安然無恙,劉尚書管這叫愚蠢,看來你的確是狗愚蠢。”顧亦丞嫌棄地擺擺手,“劉尚書別在本相麵前晃了,本相不想受到影響。”


    劉翀冷哼一聲,負氣離去。


    大牢裏的罪犯看了一出精彩的大戲,看顧亦丞的眼神更是佩服。


    劉翀一走,隔壁的犯人腦袋又湊到了柵欄旁,“您的夫人當真厲害啊。”


    “是啊,虎口拔牙半點不怵。”顧亦丞應著,卻分了神。


    他已交代顧三按命令行事,後續事態會以他的意誌進行,為何會是她那邊有了這麽大的動靜?


    天徽帝被他刺激一番是寒心,而未生氣,她得做多大的事,才能把天徽帝給惹怒?


    顧亦丞不由在心間暗歎,他把三個人放到顧相府,便是希望她行事能有所顧忌,貌似並無用,他一離開,再無人可讓她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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