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緩慢流逝,清晨的光亮劃破黑暗的天際,黎明到來。


    顧亦丞又是一夜未眠,靜靜凝視天邊,眼見著晨起日輝一點點把黑暗驅逐離境,取而代之。


    他身後是書案,書案上留有一封已拆開的信,信上內容直白的袒露對他的愛慕之情,並對京城近日來的事態了若指掌,信中隻有隻言片語提及雲淺涼,用詞犀利,將人批評得體無完膚,而後均是自賣自誇的言論,落款是——祁雲情。


    顧亦丞捏捏眉心,轉身迴到書案,把信件折成長條,伸到燃燒的蠟燭火苗上方,紙張一下被點燃,火焰輕易吞噬掉信件,直到快燒到他的手指頭,顧亦丞扔進了硯台裏,並順帶著把信封一並放到硯台,讓其燃燒幹淨。


    他早料到拖住祁國一行,也拖不了祁雲情幾日,今夜人便要進城了。


    “淺淺,今日我便助你把這場戲唱完!”顧亦丞深邃黑眸無垠無邊,一簇寒光乍起。


    顧亦丞打開門扉,毅然走出書房。


    今日顧亦丞休沐,沐浴更衣,用過早膳後,他難得的前往了雲相府。


    他的釘子一直埋得牢固,是善於變通之人,輕易難以尋出奸細的蛛絲馬跡。


    先前她已有安排,皆有顧拾的口把她前往瑾王府的消息轉告雲青煙,雲青煙清高自負,嫉妒心強,愛與嫡姐論高低,如今市井、皇宮皆傳出瑾王府內有一酷似雲淺涼的女子,好不容易從嫡姐手裏把人搶過來,哪裏容得了兩人背地裏勾結,自己卻坐以待斃?


    一直觀望而不動,倒是有點腦子,曉得謹慎些莫要上當中計。


    可倘若,他拿出那封代寫的休書,親自把懷疑坐實,雲青煙這等不夠沉穩的性子,定然是坐得住的。


    做這場戲時想得到的結果,他必定全為她促成,誰都別想落下。


    ……


    晨光灑進窗欞照進屋內,一夜靜謐似是受到了侵擾,趴在床沿地雲淺涼眨眨睜了一夜而酸澀的眼睛,她安靜地抬眸看了眼安詳閉目的人,心底緊張再次浮現,下意識做了個吞咽地動作,喉嚨火燒火燎的,像似無數跟細針紮著一般痛。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良久,才撐著身子站起來。


    整座閑適院都靜得發慌,寅時便已聽不見陸琨的唿吸聲,可她還是裝作不知情地守著。


    宋疏瑾在這裏陪了一夜,確認陸琨斷氣後雲淺涼沒有過激的行為,在將近天明時才離開,卻還以防萬一的把陸折留在這裏。之後不久,府內管家來過一趟,似乎想要詢問喪葬事宜,但雲淺涼充耳不聞,隻得無奈退下,按照尋常喪葬操辦。


    這會雲淺涼有了動靜,受命陪在屋內的陸折與織錦雙目緊緊地盯著她。


    雲淺涼站著,俯視著沒有氣息與脈搏的人,依舊愣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緩緩抬起手,顫抖著伸向鼻翼,她試了足足有一炷香時間,近乎僵住地維持著那個姿勢。


    她失神地盯著試探,分明已經探不出氣息,執著得像個孩童。


    “人已經去了。”宋疏瑾不知何時迴來了,站在她身後。


    寂靜被打破,雲淺涼如被驚醒般緩過神來,木然收手。


    “為什麽不讓我救他,為什麽?”問完,她抿唇笑了。


    胸腔起伏,眼尾發紅,她無聲的笑著,笑到眼眶裏蓄滿眼淚,她仰頭把淚水逼迴去,笑到兩種情緒拉扯著,唿吸變得困難,再無力氣扯起嘴角,才如受傷的野獸般蹲下身子,把自己縮在一團,緊緊抱著自己,埋首在手臂間,手指死死地抓緊自己手臂。


    人越是強大,越是難以自欺欺人。


    言辭上的欺騙過不了心裏那關,再漂亮的說辭,心裏都如明鏡似的。


    宋疏瑾安排了人處理後事,管家早早命人去準備喪葬用品,但到底是一朝王爺,要是被其他人看到瑾王府內抬進一口棺材,將會引起很多流言蜚語,府內幕僚知曉後全部反對這般安排。


    事關瑾王府前程,他們絕不容於宋疏瑾為一女子,招惹諸多麻煩上身,一再派人來傳話勸說,有些人想親自來,但礙於宋疏瑾一直陪著雲淺涼,他們在府內卻依舊不便現身。


    雲淺涼情緒穩定下來後,全程麻木地盯著那些人料理後事。


    再三前來的侍衛傳話的侍衛,依舊被宋疏瑾不容商榷的語氣駁迴。


    陸琨喪命的消息一旦泄露,明王府那邊失去一個籌碼,肯定會直接把先前的計劃付諸行動,否則陸琨就對明王府失去了價值,明王府並非隻爭對顧相府,而是敵對的勢力誰都無所謂,宋疏瑾心知這時候確實辦葬禮確實不適合,在他府內更不適合。


    他不顧勸解,隻是不想雲淺涼太難受而已。


    “宋疏瑾,這與你無關。”嘶啞幹燥的聲音從紅唇溢出。


    宋疏瑾擔憂地望過來,她雙目無神,神色木然,如一具失去靈魂的軀體。


    “我把人帶走,從向思虞拿出偷來的玉佩一並帶走,明王府一旦鬧開來,你大可出手,我定會配合。”她說得無半點所謂,似乎隻要能報仇生死便可置之度外。


    “下場如何,你心裏有數?”宋疏瑾態度冷淡,如同默許了她的決定。


    雲淺涼不答,見小廝準備為陸琨換衣服,她終於挪動了步伐,離開那間屋子。


    屋外的光線讓雲淺涼眼睛刺痛了一下,她卻自虐般地睜著眼,盯著最為刺眼的光,幽幽吐出一句話,“你早該殺我了。”


    話落,她閉上眼睛,一滴晶瑩的淚水從左眼掉出來,滾過臉龐。


    睜開眼,眼睛受到刺激般眼前發黑,腦袋昏沉,本能地邁出步伐,身體晃悠踉蹌險些跌倒。


    一條手臂伸過來,牢牢抓住扶住她,那力道讓她無法抬頭去看扶著她的人是怎樣的神情。


    這兩夜情況足以讓她明白,宋疏瑾反常的舉動出於何因?


    動心!


    可是那又如何?


    他的動心,能抹去對她痛下殺手的過往?


    不能。


    他對她起過的殺意,付諸了行動,不能因為她沒死,就可以輕鬆的把事情揭過翻篇,把一切都抹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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