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份情報同時送到雲淺涼手裏,她仔細看過一遍後,把東西收好,起身離開了地牢。


    顧四把裝滿銀針的盒子關上,走到宋瑮麵前,拔出腰間的短匕首,往心髒處刺去,宋瑮眼神裏的憤怒剛起,刺入心髒的匕首已然拔出,他圓睜著眼垂下了腦袋,喪命在這不見天日的地牢裏。


    石勇見到這一幕,心裏害怕起來,為了免於那非人的折磨,而鬆口寫下受雇殺害小翠的過程,這會沒了用處,頓時心慌不已。


    “好漢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石勇在籠子裏掙紮求饒。


    “把人送去京兆府。”顧四收起匕首,厭惡地掃過那沒有骨氣的人。


    雲淺涼出了地牢,全然不見那股子邪惡樣,背靠著牆壁急促的喘息,嘴唇與臉色都煞白得嚇人,額間的細汗越發密集,她抱著自己的雙臂輕微地顫抖,仿佛受到那般刑法的人是她自己。


    “夫人,您……”


    雲淺涼慌亂地搖著頭,如勸服自己般低喃,“我沒事,沒事。”


    雲淺涼情緒處在邊緣化,在別院緩解了半個時辰才有了好轉,顧三把人安全的護送迴府後,聯絡在了宮裏的人,把事情辦妥的消息傳給主子。


    顧亦丞被天徽帝以商討朝中官員調遣一事,困在皇宮內,期間未能踏出禦書房半步,隻能餓著肚子陪著天徽帝拐彎抹角的周旋。


    禦書房外,馬連在外守著。


    一個侍衛快步走來,見禮後說道:“馬公公,顧相府的人在朝陽門外求見有顧相爺。”


    “來的人誰?”馬連不含糊的詢問。


    “顧相府的侍衛,騎著馬來的,似乎很著急,小的們實在沒辦法,隻好來稟報。”朝陽門守衛的侍衛一臉為難,“聽說是顧夫人身體不適。”


    “好了,你先迴去吧。”馬連甩甩手裏的拂塵,打發侍衛離開。他站在門外思考片刻,唯恐事大會受到遷怒,轉身進了禦書房稟報,“皇上,顧相府的侍衛在宮門外求見相爺。”


    顧亦丞坐在雕花椅上,相當沉得住氣,靜心聆聽。


    “有何事?”天徽帝斜了他一眼,不耐煩的問道。


    “朝陽門的侍衛帶話,說是顧夫人身有不適。”馬連話音未落,顧亦丞猛地起身,抓著馬連肩膀,著急問道:“可是發病了?”


    “老奴不知。”馬連答。


    “愛卿莫急,朕這就派禦醫隨你府上的侍衛迴去給令夫人診治。”天徽帝依舊不肯放人,在顧亦丞開口告罪要離開前,率先吩咐馬連,“馬公公,去禦醫院請趙院首到顧相府。”


    顧亦丞鬆開馬連,行禮謝恩,“謝皇上厚愛。”


    於是,雲淺涼嬌弱有更甚一籌了。


    深更半夜,天徽帝終於接到派去搜捕宋瑮的暗衛的消息,人找到了,但是具屍體。


    天徽帝尋找未果,又不便把顧亦丞繼續扣在宮內,隻好放人迴府。


    寒冬夜冷,更深露重。


    顧亦丞閑散地漫步出宮,宮門在他出去後再次落鎖。


    顧三在外接應他,稟報的消息與天徽帝所收到的消息大同小異。


    天徽帝一直派金吾衛調查龜甲圖,竟是調查到了覃越城,派宋疏瑾到覃越城查私稅,是想借此牽住部分注意力,方便他找尋龜甲圖的金片,金吾衛查到了宋瑮身上,他隻好派人搶先一步把宋瑮給抓了。


    宋瑮手裏的金片落到悄無聲息地到了雲淺涼手裏,金吾衛查到宋瑮,也得不到金片,而宋瑮發現金片不見後,定會懷疑到外來人身上,然而丁點的懷疑被金吾衛發現後可能致命。


    宋瑮失蹤後,天徽帝懷疑是宋疏瑾在暗中插手,在得知雲淺涼尋醫所去的地方是覃越城後,懷疑他是假借著妻子尋醫的名義,前往覃越城取走了金片,這才在得到宋瑮出現在京城的消息後,找理由把他困在皇宮內,以便在他不能行動時搜捕宋瑮,取得金片。


    宋瑮身上有重要的情報,不能放,而不見到宋瑮,天徽帝不會死心,所有人都看輕了雲淺涼,反而讓她行動無阻。


    龜甲圖事關重大,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接觸了,必須知曉其中危險,對自己的身手有信心,卻抵不過有心人的汙蔑栽贓,這也是宋瑮必須死的原因之一。


    顧亦丞沐浴更衣後,站在書房的窗前,望著雲水閣的主臥,窗子始終映著燭火。


    腦海裏響起顧三臨走時的話,皺了皺眉。


    渾身發抖,這個詞用在她身上不太容易想象。


    殺人時都未見她有動容過,他尋思著地牢裏情況,在她看來不過是可一笑置之的東西,不會被嚇到。


    不過,有一點他無法否認,讓雲淺涼去地牢有其他用意。


    顧亦丞關了窗,往樓下走去。


    顧亦丞悄無聲息的進入雲水閣,推開那扇房門走進去。


    屋內燃著燈火比平日裏要多,她側身蜷縮在床榻上,火光映著她安詳的睡顏,一雙手露在錦被外,手臂間圈著裝有銀票與金銀的盒子,盒子有點大,她圈著似乎有些不舒服。


    顧亦丞伸手欲將盒子拿開,剛移動些許,她手臂收緊。


    “不要碰。”三字如夢囈。


    顧亦丞生怕把人吵醒,默默收迴手,在床邊坐下等待,待她唿吸均勻後,再次出手。


    “都說不要碰了,當我夢話呢?”雲淺涼睜開眼,拍掉放在錢盒上的手。


    “這麽晚不休息,等我啊。”顧亦丞淡定自若的收迴手,挑眉調侃,菱角分明的臉龐柔和了些許,眼底的笑意真誠的流露出來,說不出的溫柔。


    “你要不要找老劉頭看看,有病要早點治。”雲淺涼誠懇的建議。


    顧亦丞配合地點頭,而後又搖頭,“沒錢治。”


    雲淺涼抱著錢盒往床榻裏麵挪了挪,以護崽的姿態提防著,“錢是我的,你想都不要想。”


    顧亦丞看了看空出來的床榻,心底壞主意頓生。他脫掉鞋子,把雙腿放到床榻,自然地伸手去扯被她卷走的錦被。


    “滾迴你那邊睡去。”雲淺涼死壓著錦被,不肯讓步。


    在雲相府時是不得已才同塌而眠,這會他還想同床共枕,簡直想得美。


    “陪陪你。”顧亦丞沒強行去搶,合衣躺下,側身對上她了無睡意的眼眸。


    “不需要。”


    她就像隻麵對獵人的小狼崽,就差張牙舞爪的示威了。


    “是我安排欠妥了。”顧亦丞麵露歉意。


    話音剛落,雲淺涼不肯服輸的眼神瞬間避開,眸中的輕鬆刹那清冷,菱角冷硬起來,偽裝出一副刀槍不入的樣子。


    顧亦丞輕歎,伸手揉揉她散亂的發,“不會再有下次了。”


    “你無需顧慮我。”雲淺涼動動身子,盯著帳子發愣。


    她害怕的不是地牢裏的血腥,而是記憶裏殘留的陰影在作祟。


    一個背棄出賣同伴的“叛徒”,落到自己人手裏,所遭受的待遇,比施加在真正敵人身上的刑法要殘酷許多倍。


    她害怕軟體動物,於是被關在全是蛇的房間裏。


    空曠的房間裏,四麵白牆,緊閉的鐵門,地麵、牆壁上全是沒有毒的蛇在蠕動,小的如拇指,大的有成人手臂粗,耳邊充斥著蛇吐信子的聲音,那些蛇一個勁的往她身上貼,稍有鬆懈就會往她身體裏鑽,那冰涼腥氣的身體刺激著感官。


    她在那樣的房間裏待了一個星期,還是一個字沒說。


    尖針刺眼,被綁在椅子上,雙手手腳被束縛住,目睹著那寒芒緊逼在眼前,隨時刺入她的眼球。


    於特工而言,眼睛受傷,視力受損,就意味著從此再無法瞄準開槍,那細細的一根針刺下去,毀掉的將會是她的一生。


    可她沒有選擇,一旦她身份曝光,還潛伏在敵人內部的人就會被懷疑。


    沒有人會救她,也不能救她。


    連續一個月,她經曆了肉體折磨,精神折磨,卻始終不肯開口。


    後來實在沒辦法了,決定對她用神經藥物,那種對身體有極大傷害,會損害人的大腦神經的藥物,一旦注射精神藥物,她一輩子可能就毀了。


    上線得到消息後趕來,看到的人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樣,被束縛在冰冷的手術台上,苦苦的掙紮與體內的神經藥物抗衡,那時她已經沒有了求生的欲望,看到上線時她綁著布條的嘴反複嗚咽著三個字。


    殺了我!


    那時上線借著按住掙紮的她時,趁機在她耳邊說了三個字。


    “挺過去。”


    可是,想到挺過去後,等待她的還是那間爬滿了蛇的房間,絕望頓時放大了無數倍,她拚命地搖頭,一心求死。


    雖然最後她挺住了,但死亡比活著更痛快的那種絕望,生生刻印在了腦海裏。


    “除了生老病死,已經沒有什麽是能擊垮我的了,沒必要在意。”雲淺涼手搭在眼睛上,遮擋住雙眼。


    時至今日迴想起那段經曆,她心裏還殘留著恐懼,覺得身處那間滿是蛇的屋子,那根針就在她眼前,發出的寒光刺著她的眼。


    顧亦丞覺得有點好笑,而他確實彎了下唇角。


    “你情我願,你不必有負擔。”


    “顧亦丞,我不愛你。”雲淺涼冷不丁的說道。


    “但你也不愛宋疏瑾。”顧亦丞不氣餒,厚臉皮的繼續道:“我是暫時的不愛,他是永遠不可能愛。”


    感情,可以慢慢培養,他對自己很有信心。


    雲淺涼沒有反駁,對未知的事態,她不會有過多假設與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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