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府衙,內外兩堂。


    前堂公設觀案處,後堂設暖閣審案。


    覃越城知州黃玉列在一行人到達前,已然從迴報的士兵那裏得知了情況,怒其不爭氣,卻還是得親自出馬,勢必要將調查私稅之人處置了才安心。


    他在覃越城兢兢業業十餘年,暗收私稅早已根入家家戶戶,一旦私稅證據被調查出來,多年基業毀於一旦不說,官員與腦袋都將不保。


    人為財死,鳥為死亡,擋他財路者,必除之。


    雲淺涼等人與一眾士兵前往知州府衙,沿途百姓好奇,沿路跟隨,一探究竟。


    踏進府衙內堂,暖閣上方當中懸掛著明鏡高懸的匾額,顏色略顯老舊的匾額,燙金的四個大字光輝都暗淡了些許,可細看不難發現,那匾額的木材用的是極好的紫檀木,尋常百姓對此無研究,看見恐怕隻會認為此官清廉。


    黃玉列端坐在公堂上,驚堂木拍響,觀案者肅靜。


    雲淺涼亭亭玉立,視線落在公案桌後的人身上。


    年有三十好幾,額窄顴高,劍眉銳目,身為文官,渾身透著戾氣,往堂上一坐,倒像是坐了個閻羅,而不是青天。


    雲淺涼目光望下,看向他那身淺緋色官服,前襟繡著徑一寸的小花朵,那是五品官員的服飾。


    雙手垂在身前交握的師爺,老神在在的站在公案桌一側,見驚堂木響公堂內無人跪拜,擺正姿態,板正嗬斥,“堂下刁民,膽敢在官老爺麵前站著,趕緊跪下。”


    雲淺涼無動於衷,隻淡淡瞥了眼著便服的師爺,溫吞的收迴視線。


    這時,站在右側的宋軍爺往前踏出一步,抱拳稟報,“黃大人,宋某不負眾望,已然找到兩名在逃的通緝要犯,隻是這位夫人卻一口咬定對方是她的侍衛,不肯交人。”


    “哦,還有這等事?”黃玉列那雙陰戾的眼神看向雲淺涼,森然道:“堂下女子,趕緊把人交出,本官可寬恕你不跪之罪。”


    雲淺涼像是聽了汙穢之言般,揉了揉耳朵,“僅聽一麵之詞斷案,黃知州做法不覺武斷嗎?既然說本夫人隨行侍衛乃要犯,本夫人倒想問問,這位軍爺有何證據?”


    “宋軍爺乃黃大人請來協助搜查要犯,自然不會說謊。”師爺幫襯道。


    雲淺涼恍然大悟,低聲發笑,不見怒意。


    “也就是說你們是同一陣營的。”


    “大膽刁民,竟敢暗諷本官斷案有失公允。”黃玉列重重拍下驚堂木,“本官今日就讓你心服口服。師爺,把畫像拿來。”


    師爺退下,到裏間去拿備好的畫像。


    片刻後師爺拿著畫像迴來,他將兩張畫像打開,拎到雲淺涼麵前,而後又讓觀案的百姓去看那兩張畫像,再拿著畫像在侍衛裏一一對比,讓百姓看個究竟。


    外麵議論紛紛,雲淺涼依舊笑得風輕雲淡。


    “大人,犯人確實在侍衛當中。”師爺對比過後上前迴稟。


    “來人,把……”黃玉列急於結案抓人。


    “慢著。”雲淺涼打斷黃玉列的話,“陸折,去把那兩張通緝令拿過來我瞧瞧。”


    雲淺涼故意把陸折叫出來,讓他堂而皇之的在人前露麵。


    陸折聞言,自一眾侍衛裏走出,當著黃玉列的麵在公堂上走動。


    “煩請師爺把通緝令給我。”陸折頗為客氣。


    師爺看了眼黃玉列,請示是否該給。


    黃玉列揚揚下巴,眼神卻是射向堂中那唇角帶笑,眉目清冷的女子。


    此女一進入覃越城,他便以防萬一派人監視她與侍衛的動靜,在覃越城玩樂時打聽覃越城情況,由於她所待侍衛甚多,且侍衛功夫看得出來全都不俗,他不敢貿然動手,以防節外生枝,便派了人去查探此女身份,結果竟是一無所獲。


    她膽敢公然挑釁他,在覃越城內如此囂張,她究竟是何人?


    陸折拿了通緝令迴來,恭敬地奉送到她麵前,“夫人,請過目。”


    雲淺涼拿起麵上那張,通緝令上畫著宋疏瑾與陸折的模樣,有八分相似,很是傳神,倒是可輕易辨認。


    雲淺涼檢查了一下通緝令上筆墨的新舊痕跡,以及通緝令的那張紙,最後還給陸折。


    “黃知州為官多年,想來熟知筆墨痕跡的新舊一說。這兩份通緝令不像由來已久,書寫與作畫用的墨汁很劣質,香味濃厚且刺鼻,這類墨汁留香不會持久,通緝令寫好絕對未超過四個時辰。”雲淺涼用手帕擦擦手指,將手裏劣質紙張殘留在手裏的碎末擦幹淨,“黃知州不信,可以派人當場書寫一份,四個時辰後再來對比,本夫人等得起。”


    黃玉列眸色越發銳利,那通緝令正是去客棧抓人後,以防萬一他派人準備的。


    “舊的那份受潮後畫像模糊,看不清了,這份是本官派人按照舊的畫像重新所畫。”黃玉列解釋,如同與隻博弈般。


    “既然舊的模糊不清,又怎知這新的畫像準確無誤?”雲淺涼反過來質問。


    “倘若隻是一人,可解釋為相像,但兩人就說不過去了。”黃玉列心裏冷笑。


    “說得也是,世間哪有這般巧的事,我們剛來不久,通緝令就換了新的。”雲淺涼故意將話說得容易讓人曲解,經不起推敲和琢磨。


    “要犯一直在逃,興許是逃到府上當了侍衛,未曾想近日又隨你來了覃越城,冥冥之中隻有注定,所犯的罪最終還是得還。”


    “哦,是嗎?”雲淺涼饒有興致的問。


    宋軍爺意識到不妙,慌忙朝黃玉列使眼色,讓他收迴剛才的話。


    “夫人不對啊。”陸折出言道:“宋軍爺說的可是我們殺了您的侍衛,冒充您的侍衛,可見那兩位所謂的要犯是待在覃越城內,而非是隨夫人您入城,兩者有差。”


    “是宋某聽錯了,誤會了黃知州的意思。”宋軍爺立馬認錯。


    “一個連話都聽不清,理解不了的人,他說的話讓人如何相信?”雲淺涼衝認錯的人嫣然一笑,頓時讓公堂蓬蓽生輝。隨後,雲淺涼話鋒一轉,說道:“這會本夫人可以相信黃知州與對方不是同夥,可以安心將這樁誤會交給黃知州處理了。”


    黃知州在爭辯上以失敗告終,隻好按捺住要趕緊處死宋疏瑾的心思,擺正態度。


    驚堂木拍響,黃知州按常規手續執行,“堂下何人?報上姓名。”


    “小女不才,承蒙上天厚愛,投生官家,得一雲姓。”雲淺涼清淺作答。


    話音落地,黃玉列與宋軍爺二人眼神交匯,均是皺眉。


    放眼四國,雲姓甚少,皆是權貴。


    萬宋國獨獨一戶雲姓人家,那便是當朝右相。


    得問雲右相膝下無子,僅有兩個千金,其嫡女前些日被賜婚給了當朝左相,京中盛傳左相寵愛雲家嫡女,還為其與瑾王作對翻臉。


    “左相夫人?”黃玉列試探反問,心間妄圖存著一絲僥幸。


    “黃知州,還請你公正斷案,莫要看在我夫君與父親的麵子上,而有心偏袒。”雲淺涼拐著彎的承認自己身份。


    “夫人有何證據能證明自己是左相夫人?”宋軍爺不服輸討要證據。


    他話音還未落地,顧十三已然亮出令牌,顧家家徽無人能造假,真有人想偽造,事發後偽造者還會被論罪處斬。


    先前宋軍爺還心存懷疑,此刻見到令牌,迴想起十三那個稱唿,頓時心明眼亮。


    左相身邊十八名近侍,在軍中亦是威名遠揚,人稱顧家十八將,各個身手不凡。


    眼前肅穆嚴謹的侍衛,正是其中一人。


    “之前多有得罪,顧夫人見諒。”宋軍爺識時務的轉變態度。


    “本夫人如今可是被扣下包庇要犯的罪名,著實不敢當。”雲淺涼垂眸理了理衣袖,抬眸後望向公案桌後的人,“秦知州看這事該如何辦?”


    秦玉列瞳眸裏翻湧著諸多情緒,握著驚堂木的手逐漸收緊,他以要犯之名抓瑾王,僅得罪一個派係,而沒了瑾王這些派係隻會分崩離析,花錢找人把這事給渡過去,還能在天徽帝麵前以保安全,


    雲家嫡女曾瑾王未婚妻,她與瑾王相熟,定是知曉所抓之人乃瑾王,更知曉他是有意誣陷,不殺她抓不了瑾王,而殺了她等於得罪了她背後那兩座大山。


    左相顧亦丞在朝中權勢滔天,肆意妄為,連皇上都需得忌憚三分,這也是為何私稅一事因顧亦丞提議增稅而導致暴露,卻無人敢動他的原因,討不到好任何好處,還會搭上自己。


    若是他的夫人在覃越城喪命,一下就把左右兩相得罪死了,日後恐怕無人敢在朝中為他粉飾太平,反而可能會為討好顧相而把他供出去!


    秦玉列在心間做了權衡後,隻能無奈選擇退讓,“顧夫人出身名門,得右相教導,又嫁給左相為妻,定是知書達理,知法紀之人,怎會做出包庇要犯之事,此事全屬巧合,驚擾顧夫人了。”


    “誤會解開就好。”雲淺涼體諒道。


    藏人不是好辦法,最好的辦法是將被動變為主動,她家世好,嫁得更好,背靠兩座大山,這是最好的砝碼。


    對方敢殺宋疏瑾,是低看了他,那她就把砝碼加在他身上,份量夠重,對方如何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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