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雲淺涼正在翻閱京兆府送來的記錄,之前盤問的記錄已然整理為卷宗,以便日後查閱,裏麵詳細記載了府內奴婢入府時間,以及伺候過哪位主子,與小翠的關係雲淺涼隻簡單看過,最讓雲淺涼在意的還是蘇清與溫夢的那份盤問。


    蘇清入府時間五年有餘,談不得受寵,但初入相府時府內專門安排了奴婢伺候,吃穿用度盡由管家親手準備,待遇可謂極好,但自從溫夢來了後,府內風頭逐漸轉變,待遇日益變差,溫夢掌權後連伺候的奴婢都被搶走,且以府內規矩為由,不曾給分配奴婢伺候。


    而溫夢的那份盤問,滴水不漏,尋不到錯處反而讓令人生疑。


    雲淺涼慵懶地撐著腦袋,手指輕扣桌麵,眼神在兩份卷宗來迴打量。


    “夫人,我看您近日氣色不好,給您做了些補氣血的補湯。”水芹端著一份補湯進來將小心翼翼地將補湯放在書案上,以免壓著重要的東西。


    雲淺涼眼眸落在補湯上,指尖停止敲擊,“大概是近來未休息好的緣故。”


    “夫人有句話奴婢不值當講不當講。”水芹抱著托盤,猶豫不決。


    “在雲水閣隻要無異心,沒有那麽多規矩,有話直說即可。”雲淺涼正正腦袋,將手臂收迴,疲勞地揉揉眉心,倚靠著椅背休息。


    “小翠隻是個奴婢,當初還有心要毒害夫人,夫人何必為她勞心勞神呢?”水芹萬分不解。


    “水芹你誤會了,我沒你想的那麽好心,調查兇手有我自己的用意,至於捉拿兇手隻是順便為之。”雲淺涼合上卷宗,放到一角收好來,起身往屋外走去,“把補湯端到我寢室來。”


    水芹重新把補湯放入托盤中,端上補湯跟上雲淺涼的腳步。


    春花、秋月在外間收拾,見雲淺涼迴了寢室,稍稍安心了些。


    “補湯放下,我待會再喝。”雲淺涼徑直走向梳妝台。


    “夫人趁熱喝,奴婢晚些來收拾。”水芹把補湯放下,退出寢室,順帶著把門帶上。


    雲淺涼湊近銅鏡,望著鏡中人兒,模糊的銅鏡裏映著一張明豔嬌媚的臉,但臉色有些憔悴,眼底青黑不濃卻透著深深的疲憊之意,眼神沒了往日裏的風采,反而有些無精打采,;連膚色都比往日裏暗沉了不少。


    雲淺涼落座在凳子上,雙目盯著銅鏡,眼底浮現出擔憂。


    近日尤感疲憊,休息時辰亦是比往日多了,這具身體雖說是底子弱,但還不至於多動腦子就到疲勞嗜睡的程度,這突感不適讓她懷疑是身體裏的慢性毒藥,漸漸有了毒發的跡象,方才累得她精神越發萎靡。


    這毒藥藏在身體裏,始終是個禍患,必須想辦法從秦氏手裏取得解藥才行。


    春花敲了兩下門,未聽見裏頭有人答複,推門而入。


    見雲淺涼憂心忡忡的坐在銅鏡前,春花眼底擔憂更甚。


    這兩日來,她眼見著主子氣色點點變差,擔心主子發現,特意在梳妝打扮時幫上了妝,勉強遮掩,但主子不外出時素來不喜抹脂擦粉,今晨便沒上妝。


    “夫人,您有哪裏不舒服嗎?”春花放輕腳步上前。


    “沒事,近日操心的事多了,有些累。”雲淺涼扯扯嘴角,眸中擔憂盡數藏起。


    “您要是不舒服跟奴婢說,別自個兒受著瞞著奴婢們。”春花佯裝信了,起身扶著雲淺涼往桌邊走去。春花把補湯吹涼,送到雲淺涼麵前,“聽水芹說這是補氣血的,您趁熱喝休息會。”


    雲淺涼看著白瓷碗裏棕色的湯,心中不喜,卻還是接過,小口小口的往嘴邊送。


    然而隻有了小半碗,雲淺涼實在是喝不下了,放下湯碗作罷。


    “拿走吧。”雲淺涼把湯碗推遠些,眼神透過窗欞望向清泓閣的方向,問道:“相爺迴府了嗎?”


    “還未迴府。”春花把湯碗端走,憂心迴答,心裏的怨怪又深了幾分。


    “待相爺迴府後請他到雲水閣來一趟。”雲淺涼交代。


    “奴婢知道了。”春花順從的應下,端起湯碗準備離開,讓雲淺涼休息,然而她走了兩步,始終未能將心底那股強烈的念頭壓下,轉身走迴。


    春花把湯碗放下,提裙在雲淺涼腿邊跪下。


    “你這是做什麽?”雲淺涼身上想將人扶起來,雙手反被抓住。


    “小姐,春花曉得自己身為奴婢,有些話不該說。”春花緊緊握著那雙白嫩的手,喚出那個久違的稱唿,注視這主子的眼神滿是戀愛與疼惜,那種眼神與情緒早已超出主仆,“但是看到小姐這副模樣,奴婢實在是忍不住。”


    “有話起來說。”雲淺涼口氣強硬了些許。


    春花搖頭,眼中有淚花閃爍,“小姐,我們離開這裏吧。”


    雲淺涼一愣,欲扶春花的手頓住,她保持這扶持的姿勢,凝眉肅穆地望著春花。


    雲淺涼問道:“為何要離開?”


    “奴婢看到了。”春花沒頭沒腦的一句,讓雲淺涼心生疑惑。


    “看到了什麽?”


    “迴門那日,小姐讓奴婢去催相爺,奴婢看見相爺與府內那歌姬在九曲迴廊幽會,舉止親密。”春花將那日實情道出,“奴婢原本以為,隻消顧相看到小姐的好,定會喜歡上小姐,從此兩情相悅,恩愛白頭,可顧相他為區區歌姬,冷落您,給您難堪,奴婢實在不忍看到小姐在顧相府內受此屈辱,與其忍氣吞聲,不如離了這囚籠般的府邸,尋處無紛爭之地過安生日。奴婢與秋月都想好了,隻要小姐願意離開,我們定會追隨。”


    春花大膽的言論,讓雲淺涼頗為感動。


    雲淺涼歎息彎唇,眉宇間愈發的淡然。


    “於我而言,這世間之事,除了生死,其他的都是閑事。”雲淺涼語氣涼薄的開口,分明是句瀟灑淡泊的話,卻有種看破紅塵的滄桑感藏在其中。


    “可是……”春花急欲反駁。


    雲淺涼抬手揉揉她的頭發,笑道:“春花,我不靠那些虛無縹緲的情感活著,愛情也好,親情也罷,別人給,我好生收著,別人不給,我不強求,亦不奢望,你無需替我委屈心疼,你隻要明白,我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為我自己好。”


    她從來不是個為情所困之人,前世她將一切奉獻給了國家,奉獻給了那份鮮紅的信仰,在信仰麵前沒有小我的情感,在大局麵前,她一向克製沉穩,以前不會有,現在同樣不會有。


    “那小姐切莫委屈了自己。”春花擦擦眼淚,再三提點。


    “這點你更無需擔心,我不是個由人欺負不還手的人。”雲淺涼性子裏的野性比狼還狠,倘若真有人觸及她原則,她比誰都狠。


    春花點頭,紅著眼眶端走了那碗補湯。


    雲淺涼盯著關上的門扉,不由輕歎,她活得還真夠窩囊的。


    “你倒是有兩個忠仆,難怪你肯拿自身自由換她二人性命。”顧亦丞翻窗而入,隨手拿起旁邊梳妝台上的一盒胭脂,打開來聞了聞,又不感興趣興趣地放了迴去。


    “是啊。”雲淺涼麵露驕傲,不禁感歎道:“這世上真心待我之人,要麽已流放苦寒之地,要麽已命喪黃泉,這些年身邊奴婢換了不少,唯有當初母親在世時,給我的這兩丫頭始終不離不棄,她們年紀稍長我些許,待我卻如同女兒般,我一個自身難保之人給不了她們什麽,至少我活著一日,我定會保她們平安。”


    “有你這樣的主子,是她們這輩子的福分。”顧亦丞走近,凝望這那張臉,幾不可見的蹙眉,“要是力不從心,可以跟我說,我可以幫你。”


    雲淺涼搖頭,肅然道:“大概是毒發所致。”


    顧亦丞坐下,扯過雲淺涼的手腕,將她衣袖推高,強行替她把脈。


    “除了有些虛浮外,瞧不出異樣。”顧亦丞把衣袖拉好,這才發現她雙手冰涼,如剛從冰水裏拿出來般,涼得有點古怪,“身體可覺得冷?”


    “穿得多,倒是不覺得。”雲淺涼把手抽迴,交握在身前,“隻是我不明白,我體內之毒到底是如何引發?按先前所說,我體內慢性毒藥非成親前所下,為何會這個時候發作?”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無暇顧及尋解藥之事,這時候發作著實累贅得很。


    “確實不是時候,年底之際宴會較多,尋常宴會可不必前去,但你與我成親不久,第一次以左相夫人的身份出席,宮裏頭的宴會怕是無法推脫。”顧亦丞仔細與她道來,倒是擔心她這副身子撐不住,“解藥我會盡快弄到手,你且安心。”


    雲淺涼若有所思,心底有些主張,“你不必打亂計劃,解藥之事我暫且自己想辦法,我還未到走投無路之時,你無需因我而先亂了陣腳。”


    顧亦丞怕是也未料到毒發如此之快,他本一直在替她尋解藥,卻始終無果,想來事情有些難辦,以秘密換解藥,她還未取得秘密,自然無法強求他為尋解藥而硬來。


    且,硬來的話牽連甚大,不到萬不得已最好莫要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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