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紅霞遍天。


    京城街道的攤販開始收攤迴家,熱鬧的大街這時免不了生出落寞之意。


    車輪骨碌碌作響,聲音接連不斷地傳入耳中,馬車內卻異常安靜。


    去時如躲避耳目般特意繞了大彎子,迴時卻隻是繞了條道而已。


    雲淺涼依靠著車壁,側目從窗口處望出,馬車與匆匆趕迴家的行人擦肩而過。


    雲淺涼腦海裏將這些日的事情仔仔細細的過了一遍,尤其是新婚夜遇刺之事。


    當時她看到刺客穿的鞋子,鞋麵是綢麵,尋常刺客不可能穿得起這麽好的鞋子,而專業殺手,不會出這種紕漏,讓人有跡可循。


    她自身是特工,常年遊走在生死邊緣,與殺手接觸頗多。對專業殺手而言,刺殺時打扮越是隨大眾,越有利於脫身,沒人會穿限量版的名牌去殺人,那樣太容易暴露自身身份了。


    雲相府不缺錢財,但絕不會大方到這個地步,尤其嫡母秦氏乃愛財之人,府內若有那麽大筆支出是給下人的,她勢必會縮減,而為避免這樣的事,下人有財也不會外露。


    雲相府可排除在外,隻剩下宋疏瑾與天徽帝。


    宋疏瑾進言勸服天徽帝降旨賜婚,他有動機也有時間謀劃好這一切,讓顧亦丞難堪後,殺掉於他不利之人,再汙蔑到顧亦丞這個對頭身上,從作案動機到利益,宋疏瑾幾乎是最佳嫌疑人。


    至於天徽帝,忌憚顧亦丞權勢,有心打壓,將雲相府內無權勢的嫡女許配給顧亦丞做正妻,防止了他迎娶朝中有權人士的女兒,錦上添花。再來天徽帝乃賜婚之人,她死在相府沒人會懷疑他的動機,而他完全可以預測到宋疏瑾的動作,刻意為宋疏瑾安排好所需的條件,自己坐收漁翁之利,還能以此暗罰宋疏瑾。


    一舉三得,嫌疑亦是不低。


    “相爺可知那夜入府行刺的賊人是何人派來?”雲淺涼將思緒斂起,打破車內寂靜。


    顧亦丞思考片刻,挑眉答道:“不知。”


    雲淺涼眼神微眯,看穿挑眉的意思,不怒反笑,“那些人膽敢夜闖顧相府,相爺不打算追究嗎?”


    “追究啊?”顧亦丞摸著下巴,隨後攤手搖頭,“人都不知是誰的,如何追究?”


    “若我能找出來,相爺可否答應我一個條件?”雲淺涼心間隱含期待,眉宇間流露出些許緊張。


    顧亦丞換了姿勢,慵懶地斜靠在馬車上,一臉無所謂,“我無所謂,反正不是殺我。”


    聞言,雲淺涼心間湧起怒氣,握緊的拳頭險些就朝那張俊逸的臉蛋揮了出去,好在她咬緊牙關,克製住了情緒。


    “話雖如此,但我死在顧相府,相爺恐怕沒法交代。”雲淺涼眉眼彎彎的笑著,眼底的情緒藏在深處。


    “雲大小姐輕看本相了,真有本事動我的話,當在朝堂上奪我權勢,降我官職,還需使這等伎倆,便是動不了我。”顧亦丞直言不諱,將她那點小心思扼殺在搖籃裏,“你死在相府,我頂多是保護不當。更甚者,我來句相府清廉,買不起好的侍衛,皇上或許會賞給我一些侍衛或是金錢?”


    雲淺涼眼角抽抽,麵上氣急,心裏暗自發笑。


    清廉?


    您萬宋一大奸臣居然自稱清廉,對自我的認知還真不客氣。


    雲淺涼長歎一聲,眉眼間的聰穎瞬間散盡,端著一張無辜的笑臉,將從安國侯府帶出的東西拿到自己身邊。


    “既然相爺清廉,這些東西妾身便一人獨享了,以免妾身有個三長兩短時,這些貴重之物壓彎了相爺清廉的腰。”雲淺涼將首飾的盒子打開,將裏麵的首飾戴在身上,戴不下了就將東西收到懷間。見那盒子沒什麽價值,她抬眸衝對麵清廉的人燦然一笑,大方道:“畢竟是相爺您的外公,這個盒子就留給您做紀念了。”


    處理完首飾,雲淺涼將裝著藥材的盒子整理好,將雙手放在盒子上壓住,一副怕被人搶的護寶姿勢。


    顧亦丞這過堂夫靠不住,她要多斂些財,過些時日她就收拾細軟,卷走錢財,帶著兩個奴婢遠走高飛,去過逍遙日子。


    死棋,誰愛做誰做。


    讓她乖乖坐著等死,想得美!


    兩人迴府後,互不幹涉,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說。


    雲淺涼以防分賬,抱著東西迴了雲水閣後,將屋門一關,隔絕了外人。


    顧亦丞迴了青鬆院便直接進了書房,抽出宣紙,提筆寫字。


    “顧三。”顧亦丞寫好後喊了一聲。


    在門外候著的顧三聞聲推門走近,立於案前,拱手抱拳,“相爺有何吩咐?”


    “派人去查這張藥方的作用。”顧亦丞所說的藥方正是老劉頭所寫的藥方。


    顧三接過,看了一眼,道:“相爺,這藥方有三味藥都是解毒之藥。”


    “可看得出是解何毒?”顧亦丞問。


    “不像是烈性毒。”顧三答了一句,“屬下立刻派人去查。”


    顧三拿著藥方離開,顧亦丞在書案前坐了一會,起身走到窗前。


    書房的窗子正對著雲水閣方向,遠遠能看見雲水閣內主室的動靜。


    此刻,雲淺涼坐在梳妝台前,讓奴婢幫忙將發間的首飾摘下來,而她手裏把玩著一隻羊脂白玉鐲,認真地欣賞著。


    她與奴婢閑聊著,笑得花枝亂顫,當真就如一朵嬌花在風雨中亂顫,美中帶著一股堅韌。


    顧亦丞負手而立,思緒漸漸飛遠。


    不僅是刺殺,還在身體裏下了慢性毒藥,嫁入顧相府後隨時可能毒發。


    不愧是一顆死棋,早已將刺殺失敗的情況考慮在內,而選擇了保守的下毒方式。


    雲淺涼忽然背後一涼,猛地冷顫,她眼神望向窗外,隨後她倏地站起,走到窗前。


    見顧亦丞正站在對麵的窗前,注視著她屋內的一舉一動,她微微傾身,將打開的窗子關上。


    迴身時,雲淺涼依舊覺得氣不過。


    不就是獨占了那些禮物,他至於監視人嗎?


    “春花,拿上字據去找相爺把餘下的五百兩結了。”


    然而雲淺涼當日未拿到尾款,奴婢被一句清廉給打發了,氣得雲淺涼晚膳都沒吃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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