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市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早上的六點鍾了。


    夏枕月很討厭這個地方。


    醫院牌子亮著的紅燈顯得如此刺眼,病房裏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聞起來像是往事燃燒後的灰燼,刺痛著肺部和神經。


    每年她都要帶母親來醫院做複檢和治療,方如腿不能走,光是來醫院這件事,就讓十來歲的她焦頭爛額,找不到別人幫忙,所有事情都壓在她身上。


    還記得剛開始的時候,醫院很大,她推著輪椅上的母親,站在空蕩蕩的陌生大廳很迷茫無助,自己摸索著怎麽掛號繳費、怎麽取藥、去哪個科室等等,看著別人都有人陪,她孤零零地、小心翼翼地、用著討好的語氣,推著母親在醫院的一個個窗口詢問。


    母親打點滴的時候,她不敢睡覺,因為怕沒藥;母親需要上衛生間的時候,她瘦小的身子根本沒法協助她起身,母女倆何其狼狽;每一個接待的護士或者醫生第一句都要問‘你家其他大人呢’,她就隻能堅強地說‘他們都在忙,我自己可以的’,母親進去之後,她才坐在走廊外一個人哭成狗。


    “喂,媽。”於知樂找位置停車,老媽打來了電話。


    “去哪兒了呀,一大早的。”


    “方姨出了點事,我帶她和小月一起來市醫院了,你們還沒醒,就沒來得及跟你們說。”


    “怎麽了,嚴重嗎?”


    “要檢查看看,你不是這邊有熟人嗎,我這會兒也到了,能讓醫院這邊幫幫忙嗎。”


    “好,我去問一下。”


    邵淑華的語氣也挺擔心的,“小月那邊她自己照顧不來,你就陪著她們知道嗎,有什麽不懂的你就多問問,多跑跑。”


    “好,知道了。”


    因為開著車,手機是擴音的,夏枕月和方如自然也能聽得到於知樂母子倆的對話,心裏湧上暖流。


    車停好,於知樂下車抱方如出來,她很瘦很瘦,尤其是雙腿,消瘦得像筷子似的。


    “阿姨現在怎麽樣?”


    “沒事……”


    方如的臉色有些白,劇烈的疼痛依舊在持續,額頭一直冒冷汗。


    夏枕月從後備箱把輪椅拿出來了,於知樂抱著方如小心翼翼地放在輪椅上,兩人推著她快步地往醫院走去。


    於知樂也極少來醫院,不過身為男孩子,在遇到急事的時候,總要比女孩子冷靜一些的,一邊往醫院裏麵走,他一邊查看著各處指引和窗口。


    夏枕月跟在他身邊,他推著母親走得很快,她偶爾需要小跑一下才能跟得上,但自從他出現之後,她的心裏就隻剩下安心,像是個孩子一樣,有了依靠就可以啥都不用管了,像小時候跟爸爸去醫院,隻需要進去看醫生就好了,爸爸還會告訴她別怕,聽醫生的話。


    來到急診的分診台,於知樂接過夏枕月手中的病曆報告,將方如之前的病情以及今天早上的突發情況詳細地描述給分診台大夫。


    預檢處量了體溫、血壓、護士也過來詢問,告訴於知樂去掛神經內科或脊柱外科的號。


    “小月,你陪阿姨在這兒休息一下,我去掛號。”


    “知樂,辛苦你了……”


    “阿姨別這麽說,沒事的,現在人少,咱很快的。”


    於知樂拿著掛號憑證,小跑著到收費窗口繳費掛號領取號單刷碼報道,畢竟他也有些陌生,時不時還得問一下人。


    夏枕月陪母親在休息廳等待,看著他跑來跑去的身影,目光有些出神。


    你知道本來是兩個世界的人,現在卻為你的事,他抗下一切為你奔波的感受嗎,夏枕月現在心裏就是這種感覺。


    自從和他在一起,夏枕月不自覺地心中多了一份依賴,人生中第一次如此親切地感受到,在最迷茫的時候有一個人可以依靠的感覺是多麽幸福。


    發著呆的時候,於知樂拿著兩瓶水迴來了。


    “阿姨,喝點水,很快就到我們的號了。”


    於知樂擰開蓋子給她,方如想自己接,可雙手抖得厲害,於知樂就蹲下來,拿著水瓶給她喝了幾口。


    “小月,你也喝點水,沒事的,我剛剛跟醫生聊了聊,這種一般都是好現象。”


    “嗯嗯!”


    夏枕月用力地點了點頭,於知樂也幫她擰開瓶蓋兒,她捧著小口小口地喝著。


    “給我吧。”


    於知樂接過她的水,仰頭咕嚕咕嚕地喝掉了大半瓶,把瓶蓋擰緊,接過她的小布袋,和裏麵的病曆報告等資料放在一起。


    一個家裏總要有一個主心骨的,方如和夏枕月可以慌,他絕對不能慌。


    等待的過程,他也在夏枕月身邊坐了下來,認真地翻看著之前的病曆檢查報告。


    “號到了。”


    於知樂收好病曆,和夏枕月一起推著方如去診室就診。


    神經類的病症就診和檢查都很複雜麻煩,兩人陪著方如跟醫生詳細地說明了所有情況,急診這邊暫時也隻能先吊水,還需要進一步地做肌電圖、腦電圖、磁共振等檢查才行。


    “我不要止痛……”


    方如顯得有些倔,她寧可扛著劇痛,也不想去止痛。


    沒有體會過下半身毫無知覺的人是理解不了她感受的,她做過全麻,那種渾身毫無知覺的感覺更是讓她惶恐。


    “阿姨,不是打麻藥,你現在消耗太大了,先吊水恢複體力,我們還要下一步檢查的。”


    那麽倔的方如,連夏枕月的話都不太願意聽,偏偏於知樂握著她的手,安慰解釋幾句後,她居然答應了。


    護士幫忙打上了吊水,於知樂和夏枕月也暫時先鬆口氣了,等待之後的多項檢查再說。


    方如繃緊的神經也漸漸舒緩了下來,藥水有些涼,夏枕月握著她的手幫她捂暖,她半夜痛到現在,才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稍睡一會兒。


    “我看了,檢查項目很多,肌電圖、腦電圖、磁共振、ct、神經活體組織、血常規……估計得花一天,我讓我媽幫忙找人了,今天能做完的話,今天就能拿到全部結果了。”


    於知樂壓低聲音和夏枕月說話,方如好不容易才睡一會兒,生怕吵醒她。


    做檢查是非常麻煩的事情,因為不是一個房間就能全部搞定的,得到處跑。


    看著母親皺緊的眉頭舒展了許多,夏枕月也安心了不少,剛剛醫生也說了,應該不是什麽壞事。


    “知樂,我留在這兒陪著就行了,你迴去上課吧,今天有一天的課……”


    夏枕月有些心疼地看著他,他哪裏有這麽早起床過啊,估計昨晚也睡得晚,頭發淩亂,嘴唇還有淡青色的胡根,眼白也有血絲,一接到她的電話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一直忙到現在。


    “有我在,這些事不需要你扛。”


    他就這一句話,讓夏枕月酸了鼻子,用力地眨著眼睛,不讓自己沒出息地哭出來。


    “放心吧,一天半天的沒關係,待會兒我幫你一起請個假,咱們先把家裏的事弄好。”


    “嗯……”


    “……哭什麽啊,醫生不也說了,可能是好事呢。”


    “我沒哭……”


    “小花貓了都,沒事,我在呢。”


    於知樂輕聲安慰她,趁著打吊水的時間,他跑到外麵買了兩份餛鈍,已經快八點鍾了,朝陽已經升起。


    ……


    從打完吊水之後,於知樂和夏枕月就陪著方如在做各項檢查。


    做肌電圖是很折磨的,用許多根針紮進肌肉裏,用它來感受肌肉的電活動,並非紮進去那麽簡單,還要在裏麵轉夠八個方向不拔出來。


    夏枕月心疼得不敢看,腦袋埋在於知樂的懷裏,生怕母親經受這樣的檢查最後還得到心寒的結果。


    檢查的結果第一時間是出不來的,醫生需要對圖譜進行分析,不過每一項檢查結束之後,於知樂和夏枕月都會緊張地問一句結果怎麽樣。


    雖然準確的結果還不知道,但經驗豐富的醫生總能給出來令兩人安心的迴答:“數值估計比正常低,但已經有反應了。”


    聽到這樣的話,夏枕月和於知樂才大鬆了一口氣,要不然都不知道該用什麽心情去做這一大推的檢查項目了。


    中午十二點多的時候,邵淑華和於遊也過來了。


    “爸,媽你們怎麽來了?”


    “給你們送飯。”


    下午還有檢查要做,暫時也沒辦住院,於知樂和夏枕月在休息椅上陪著方如打吊水。


    “於叔叔,邵阿姨。”


    夏枕月見到兩位長輩過來,也是有些驚訝,連忙起身。


    “小月還沒吃飯吧,阿姨給你帶了湯,你和知樂一起吃點。”


    邵淑華拿出來保溫湯壺和食盒,於遊也過來詢問情況。


    方如也是第一次見於知樂的父母,神情比夏枕月還緊張,手上還插著吊水的針呢,本是靠在椅子後背上,在女兒的攙扶下坐正了身子。


    “於老師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聽知樂和小月說了早上的事,放心不下就過來看看,方姐不用起身,躺好休息就行……”於遊和邵淑華連忙上前。


    他倆結婚生孩子比較早,方如年紀比他們大一點,但這些年的病纏下來,看起來比他倆老十歲有多了。


    畢竟於知樂和夏枕月還年輕,兩位長輩放心不下,便一起過來看看,順便送午飯來。


    非親非故的,能特地過來醫院見一麵,已經是讓方如受寵若驚了,也能看得出來,知樂爸媽對小月的看重。


    八字都還沒一撇呢,方如便知道即便女兒嫁到他們家,也一定不會受欺負。


    畢竟這個世界多得是泛濫成災的愛,也隻有像知樂爸媽這樣,即便清楚情況,還能以這樣的姿態去尊重對待,才顯得彌足珍貴,換別的勢利人家,恐怕恨不得兒子趕緊跟人家撇清關係才好吧。


    雙方家長,以及當著他們的麵拉著手的少年少女,就這樣在醫院第一次見了麵,卻比起在客套的宴席上見麵,更暖人心,更動人容。


    “你吃這個,淋點汁在飯上麵,我就喜歡這樣吃。”


    於知樂把排骨夾到她食盒裏,好在上午的檢查醫生的反饋都是好消息,夏枕月也有了一些胃口。


    她和於知樂在一旁坐著,吃著邵阿姨帶來的飯,以前自己陪母親做複檢的時候,中午都是餓一頓就過去的,去打飯都怕沒人看著母親。


    “你、你也吃,你多吃點,你今天很累了……”


    “我不累。”


    “昨晚你幾點睡得呀?”


    “迴來就睡了。”


    “邵阿姨和於叔叔還特地過來一趟……”


    “他們看一看就放心了,不看的話總惦記著,中午他們閑,不礙事。”


    另一邊,於遊和邵淑華也在陪方如說著話,方如一直在感謝今天於知樂的幫忙,說多虧了他。


    “他一個大小夥子的,哪能累得著他,啥都不懂,我還怕他耽誤事兒呢。”


    邵淑華握著方如的手笑道:“小月就不一樣了,我第一眼看到就喜歡這閨女兒,以前我就想生個女兒,小月又懂事又聰明,以後誰家要是娶了她啊,那可真是修來的福氣。”


    “知樂也很好……”


    “哪裏,小月才好……”


    於知樂和夏枕月聽著他們的對話,漸漸地聽著不太對勁兒,生怕兩位老母親一拍即合,幹脆兒子給人當幹兒子,女兒給人當幹女兒了。


    邵淑華一開始還確實擔心於知樂不懂,搞得耽誤事了,現在過來看了之後才放心下來,不知不覺,兒子也長大了,小時候看到醫生的針頭還哭呢,現在都會照顧人了。


    “方姐,那我們先迴去了,知樂留在這兒,你有什麽事喊他去做就行,他一直都懶,當鍛煉他,不用跟他客氣的,他一個小屁孩有什麽好客氣的。”


    “好……”


    方如點頭,喉嚨有些哽咽。


    “媽,你們迴去了?”


    “嗯,小月飯盒給阿姨,我帶迴去洗就行……”


    邵淑華接過夏枕月正要去洗的飯盒,收拾好又囑咐於知樂:“你就陪著小月一起,多跑跑問問,下午檢查完如果要辦住院的話你告訴我一聲,我找人幫忙安排一下病房,你爸那車你先開著,我送他去學校。”


    “好。”


    邵淑華又安慰夏枕月,小姑娘估計被這突發情況嚇得不輕,臉色一直都不好,她拉著夏枕月的手,柔聲道:“沒事啊,阿姨問過朋友了,說這種情況一般都是好事,上午的檢查也順利,下午會更好的,快中秋了,等今年中秋小月和你媽媽一起來阿姨家吃飯。”


    “嗯嗯!”


    夏枕月用力點頭。


    “媽,我送你們出去吧。”


    “不用,吊水快沒了,注意看著。”


    邵淑華和於遊這才離開了醫院。


    比起清晨那會兒,方如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藥水的功效,還是逐漸適應了神經知覺的恢複,那種如針紮蟻噬的痛感慢慢平緩了,她赤著腳,甚至在某些時刻,她的腳指頭已經開始輕輕地顫動一下。


    下午的檢查在繼續,比起上午的結果,下午的檢查更加喜人,甚至連做檢查的醫師在知道曾經的情況後,看著檢查結果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來。


    到了傍晚那會兒,劇痛已經減輕了百分之八十,方如隻感覺一雙腿都在發熱。


    醫生做了最初級的膝跳反應,在用錘子輕敲她膝蓋的時候,甚至出現了肌肉的顫動,靈敏度當然和正常人沒得比,但肌肉已經有反應了!


    一直到晚上八點鍾,檢查結果全部出來。


    當醫生這麽多年,陳主任還是第一次懷疑起檢查結果的準確性,假如通俗一點,統一項目標準把正常數值定為100的話,以前病曆上的數值連5都不到,而上午的數值達到了30,到了下午的檢查項目,數值來到了60!檢查報告的顯示呈現一個上升的弧度,越往後的項目檢查出來的結果,越接近正常。


    這不怪陳主任覺得檢查結果不準,你說要是一個項目異常,那也正常,現在這個呈現‘快速恢複正常’的情況是咋迴事?而且這個快速也太快了吧!從醫三十年都沒見過的!


    幹脆又重新複檢了一遍前兩個項目,這次的結果讓陳主任目瞪口呆,假如上午的分數為30,現在已經到了65,同一個項目!


    才半天不到的時間,居然會有這種匪夷所思的變化!


    “媽,你的腿……”


    夏枕月看不懂這些報告上的數字,陪著母親在醫院呆了一天,她忽然發現母親的腿部肌肉在時不時地抖動一下,腳指頭動的幅度也已經相當明顯了。


    “陳主任,方姨這情況是……”於知樂連忙問道。


    “……”


    陳主任沉默了好久,手中的病曆報告和檢查結果已經反複查看好多遍了。


    好一會兒,他才說出一個勉強能讓自己接受的結論來:“可能你們之前的病曆報告不準確……”


    但說出來的時候,連他自己都不太相信,雖然方如以前不是在這裏做的手術和檢查,但人家第二醫院也不可能出這麽大的紕漏吧?都這麽多年了,一直都錯?


    “那現在……”於知樂追問,他和夏枕月的心跳也快了起來,過去怎麽樣那都是過去了,他們隻在乎以後會怎麽樣。


    “正常。”


    沉思了許久,陳主任給出了這兩個字。


    好似遮天蔽日的烏雲一瞬間煙消雲散,霎那間晴空萬裏,於知樂懸在心頭的石頭重重落下,夏枕月更是忍不住伏在母親的腿上哭了起來。


    壓抑了太久了,真的太久太久了……


    每次去做複檢,總能聽到醫生對她說‘治療無望’‘最好最好的結果就是有那麽一點知覺’‘甚至有全身癱瘓的可能’,無法想象正是自由活潑的年紀裏,她到底被多少陰霾壓得喘不過氣來。


    連母親都已經放棄,她卻從來沒有放棄過任何希望,省吃儉用地存著自己的獎學金,為得就是手術後那渺茫一丁點希望。


    而現在,她收到了十八年來最好最好的禮物——


    母親不用承受手術之苦,不用去賭那一丁點希望,醫生告訴她,母親正常了。


    “媽,你沒事了……”


    夏枕月伏在母親的腿上,哭得一顫一顫的,她晚飯都沒吃,臨近出結果,一口都吃不下,六年來的壓抑情緒終於爆發,就這樣沒出息地在醫生的辦公室裏嚎啕大哭。


    方如也紅了眼眶,豆大的眼淚珠子落在女兒的秀發上,她顫抖著手,摸她的頭:“媽欠你好多……好多……”


    “媽,你沒事了,沒事了……”


    夏枕月哭著一遍遍重複這個事實,咬破舌尖的疼痛,告訴她沒有在做夢。


    於知樂也沉默了許久,讓她痛痛快快地哭吧,假如身份換過來,他確信自己真的沒有她那麽勇敢和堅強。


    “陳主任,那還需要再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嗎,方姨她還不能動腿……”於知樂問道。


    “不需要了。”


    陳主任搖了搖頭,“原本按照你們病曆上的情況,最開始是連手術的機會都沒有的,但這些年不知道怎麽迴事,神經活性一直都保存著,如果能手術的話,有可能恢複知覺。”


    “但現在的檢查結果,手術已經完全沒有必要了,最好的手術都達不到現在這個程度,糾纏、斷裂、阻塞的腿部神經和部分脊柱神經已經恢複正常。”


    “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但這肯定是一個奇跡。”


    奇跡,自小月的時間停止、表姐的返老還童、老媽的時空電話之後,他的身邊再次出現了奇跡!


    對於這種奇跡的發生,於知樂比陳主任想得更多,他恍然想起了這段時間裏媚兒的體態變化……


    會和媚兒有關嗎……


    大概這是一場相互救贖的奇跡吧。


    “陳主任,那方姨她什麽時候能站起來?”


    “慢慢恢複吧,現在的神經都是新生的,她想要學會控製還得一段時間,跟嬰兒學會自己站起來、學會走路、學會跑跳一樣,生理上她的恢複已經很好了,這些都需要她慢慢適應。”


    陳主任又囑咐了很多事項,於知樂認真聽著。


    手機鈴聲響起。


    “怎麽樣,快九點了,結果出來了嗎?”


    “媽,沒事,方姨她沒事了,檢查結果都正常,她很快就能站起來了。”


    “好,好,好……”


    ……


    走進醫院的人,心情總是沉重的,從醫院走出來的,更是千百種表情。


    跟以往不一樣,這一次夏枕月和方如,是笑著從醫院走出來的,卸下了沉重的壓力,走在路上的步伐都顯得輕盈。


    “阿姨您別著急,陳主任說了,你的腿已經好了,等你慢慢適應了之後,就得像小孩子一樣,重新學走路了。”


    於知樂笑著把方如從輪椅上抱起來,她的腿還在一直發抖,她一直試圖自己動一下腿,夏枕月扶著車門,於知樂彎腰幫她抱到後排上。


    “你陪阿姨坐著,我收就行。”


    於知樂把輪椅收進後備箱,相信用不了多久,這張輪椅就再也用不上了。


    “知樂,今天多虧你了。”


    “阿姨,我跟你一樣高興,開心比什麽都重要。”


    於知樂迴頭笑了笑,啟動車子,送母女倆迴家。


    夏枕月把母親的腿抱在懷裏,替她按摩著,時不時就問她一下:“媽,現在感覺怎麽樣?”


    “不怎麽疼了,但腿很熱,一會兒又很麻,一會兒又很癢……”


    方如說著這些知覺,卻一點不覺得難受,反而有種享受的感覺。


    車子慢慢開著,歸家的心越發熱切。


    今晚大概會燒柱香,告訴爸爸這件事,也讓他安心。


    在等紅綠燈的時候,方如冷不防地說了一句:“知樂,小月和你在一起,阿姨很讚成,很放心。”


    “媽~!”


    “阿姨,我說了,我會娶她的。”


    “於知樂~!!”


    少女羞急,在車裏也沒地方躲,隻好撲到母親的懷裏。


    好一會兒才偷偷抬起眼眸,看了看後視鏡,正好與他目光相對,於是又羞羞地把頭埋迴去。


    終於迴到了小巷,心境不一樣了,即便是再破舊的地方,也覺得明朗溫暖。


    從早上六點不到就出門,一直到晚上九點多才迴到家,小店的燈光亮著,光亮透過卷閘門的半米高度投射出來,將門口那張椅子的影子拉長,椅子上等待許久的貓也睜開眼睛,抬起了頭。


    “家裏的燈開了。”


    “一定是媚兒開的,它開燈等我們迴來呢。”


    遠遠地,便看到椅子上的貓站了起來。


    雪媚兒是一隻死宅貓咪,如無必要絕不出門,但這會兒,它卻從椅子上蹦了下來,翹著大尾巴屁顛屁顛地朝三人跑來。


    稍稍用力一跳,蹦到了夏枕月懷裏,哪裏像是一隻十歲的貓?


    “媚兒媚兒~~我們迴來啦!”


    “喵嗚哇……”


    可想死小貓咪了,人類就是麻煩,何必去醫院呢。


    雪媚兒親昵地用大腦袋拱夏枕月的脖頸,她彎腰,媚兒就跳到了方如的腿上,前爪搭在母親的肩膀上,站起來同樣親昵地蹭蹭方如的脖頸。


    都是小貓咪的人,身上要沾滿它的氣味才行。


    “媚兒,餓了吧?對不起了小乖乖,今天留你在家一整天……”


    方如可心疼死小貓咪了,這些年來她都是和媚兒朝夕相伴的,可以說女兒去上學的時候,都是媚兒陪她度過了一天又一天難熬的日子。


    “喵嗚哇喵……”


    “我沒事啦,媚兒踩我都感覺到重啦。”


    “喵?”


    “哈哈,不重不重……”


    於知樂陪著她們一起迴了家,夏枕月幫母親洗澡洗頭擦身子了,她待會兒要跟父親說話。


    雪媚兒趴在玻璃櫃台上嚼著魚幹,於知樂半彎著腰在它麵前好奇地看它。


    “喵嗚?”


    雪媚兒嚼著魚幹,無語地白了他一眼,兩人鬥雞眼似的相互看了好久。


    “喵嗚哇?”


    “……還有。”


    於知樂又給了它一條,趁機還把它端了起來。


    貓咪像麵團似的柔軟身子長長的拉伸開來,它一邊嚼著魚幹,更不耐煩了,踩著後爪子蹬他的手。


    “媚兒,是你嗎?”


    “……”


    不是我,我隻是一隻傻貓。


    媚兒不蹬腿了,變成了一隻吐舌頭的傻貓。


    “……你可真重。”


    於是他的手背挨了一爪子。


    陪夏枕月和方如一起上了香,於知樂也不知道該跟遠在天邊的未來嶽父說什麽,隻好勤勤懇懇地上香,多上一點。


    方如倒是說了很久,繃緊了一天的神經,說完也累了,夏枕月送她迴房休息。


    夏枕月輕輕關上母親房間的門,於知樂也準備迴家了,卻被她抱住了腰,被她抵到了牆上,懷裏的姑娘發了瘋似的,當著還沒燃完的香燭的麵,用力地親吻著他。


    兩人的胸口都有些起伏急促,關鍵還不敢鬧出太大動靜,沒有空調的小屋子,愣是親熱出了一身汗。


    “你想收了我?”於知樂抱著懷裏的她問。


    她不說話,隻是摟著他,把腦袋埋在他胸口。


    於知樂用手指梳著她的秀發,柔聲道:“沒有一樣情分是能還清的,人們彼此相愛,就注定彼此相欠,欠的是愛的方式和特權。”


    “我用一輩子愛你。”他說。


    “我用一輩子還你。”她說。


    秋風釀成千言萬語,中秋快到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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