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寧遠坪,剛剛轉過一個彎,小颯的臉色忽然變得愈發蒼白,她快步走到牆角,扶著牆壁輕嘔起來。快方才那種血腥的場麵對她的刺激是在太大了,她從前連魚都是不忍殺的,如何能耐受得住今日這等慘狀。


    墨軒急忙走上前去,小颯卻慌張地衝他連連擺手:“壞哥哥,別過來。”墨軒微微一愣,頓住了腳步。


    小颯背過身子,掏出一塊手帕輕拭著臉龐,有些扭捏地說道:“人家現在好狼狽,不想讓你看到!媽媽說,臭男人都是喜歡漂亮女人,小颯變得不漂亮了,墨軒哥就不喜歡了。”


    墨軒輕笑起來,轉到了小颯正麵,伸手拈過白色的手帕,為小颯擦拭著嘴角,笑嘻嘻地說道:“小颯永遠是最漂亮的,不管什麽樣子都是最漂亮的。”


    “騙人!”小颯嬌嗔道:“人家扮乞丐的時候,你都沒誇人家漂亮的。還是在船上的時候,洗得清爽爽,打扮得漂漂亮亮了,才把墨軒哥迷住的。”


    墨軒想起來,那時候洗去一路風塵的小颯確實讓他有種驚豔的感覺。不過在那嬌美的容顏背後,卻還有著更加吸引他的東西,那便是共患難後所累積的情誼和信賴。今日今時,墨軒愈發感到此種情感的珍重。


    墨軒柔聲道:“若是方才我應對不及,被那顧默然打斷手腳,破了相,變成醜八怪,小颯會不會嫌棄我?”


    小颯連連搖頭:“怎麽會,人家心裏……”她忽然臉上起了紅暈,低聲道:“女孩兒家和你們這些臭男人是不一樣的嘛,心中認定了一個人,便一生一世都不會改變的。”


    墨軒笑道:“也不盡然,那個與翌神相戀的女子,後來不是嫁到了磐族?”


    小颯幽幽地說道:“其實也不能責怪那個女子,她苦等百年,卻沒有結果,誰能明白她心中的痛楚呢。關於翌神的傳說,我在族中典籍裏也看到過。聽說那個女子未能晉入天師,早就壽盡而去,而翌神卻從未移情,直到現在已是孤影千年。這樣說來,翌神是個很好的男人呢。”


    墨軒覥顏笑道:“其實你墨軒哥……也是個很不錯的人嘞。”


    小颯掩口輕笑:“厚臉皮,才不信你!我看你那陣子對詩家姊妹,就談笑風生,語氣溫柔呢。”


    墨軒苦著臉說道:“那姊妹二人,對咱們是極好的,我又怎能冷顏麵對。”墨軒心裏突然打著鼓,暗想著:“小阿妹接下來定然會問,那若有人對你極好,你是不是便不要我了?”墨軒正未雨綢繆地想著要如何應對,卻看到小颯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裏,神色有些黯然。


    提到詩家姊妹,小颯便迴想起燕避山的慘事,剛剛轉好的心情忽而又變得低落。小颯輕聲說道:“墨軒哥說得沒錯,滋芙城果然是有些寒冷難耐,咱們還是快些離開吧。”


    據小颯的了解,南門是距離王宮最近的,於是兩人便一路南行。以滋芙城的大小,正常情況下,走到南門大概要一個多時辰。不過兩人步速比較快,還不到半個時辰便出了南門。看著前方的開闊,兩人倒有些茫然,接下來應該去往何處呢?


    墨軒道:“聽席英伯伯說起過妖族各國的位置:蒝凝南麵是苜茼,再向南便是隴禾,蒝凝東麵與苓野相鄰,在苓野的東北方向,便是妖族所敬仰的丹道聖地耒園。我看咱們不如一路南行,先去苜茼,再入隴禾。然後北上到苓野走一圈,或許還能見到正牌的碧海潮生曲和鏤心劍法呢。出了苓野,便正好向東去往耒園,到那時候,我定然要靠自己的實力進入耒園。”墨軒說著說著,不由氣勢漸起,話語裏也透出鏗鏘的味道。


    小颯抿嘴笑著:“本來還想著要如何開解傻哥哥,看到如此信心滿滿的墨軒哥,我便放心了。”


    墨軒很鄭重地說道:“這件事情並不會減弱我追尋丹道的決心,不過我也確實要警醒了,必須仔細考慮今後的行事原則。其實我真正開始修習丹術,還是在杜家商船上的時候。就那種半吊子丹術竟然敢為人煉製生劫丹,實在是太草率,太輕狂,太不負責任了。在這之前,也由於我丹術不精,連累了很多人。”


    墨軒輕聲說道:“當年在螯穀給菁柔阿姨煉丹時,若是我的修為能再進一步,便可以當即化去傳承毒素。倘若能早一年將歧星洞狐族轉移出來,舞韻便不會被青篪所害。前些日子給小澤煉製迴生散時,還曾經很得意於自己的丹術。可是當蓬菡姐姐指出靈草使用的妙處時,我才意識到,當初之所以選用八角黃參,並不是因為覺察到它是最合適的靈草,而是由於我對那種靈草的藥性最為熟悉。那日在晨忻園用廣陵訣使雙花榮枯蘭晉階,其實還是由於對法訣全無領悟,元氣運轉失控所致。若不是那株意外晉階的榮枯蘭,林瓶兒母女也不會奔走他鄉。”


    墨軒微微歎了口氣:“今日之事正如蕭洪所言,若是我修成泥丸篇,練就一百零八根芸絲,使元氣凝練,達到淨蓮不染的小成境界,就算那奔雲丹有什麽問題,也完全不會浸染到元氣中去。參與今日丹會的前輩們,哪怕是合氣期的丹師,也俱是苦心修習丹術多年。隻有我這個愣頭青,除了幾年前煉製過無數次的辟淨丹以外,對於其它丹方完全是現學現賣。”


    墨軒自責地說道:“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喜歡用簡單冒險的手段達成目的,這樣的作為也難說不好,但是將此種想法用在他人身上,卻是太魯莽了。我日後定然要靜心鍛煉修為,爭取早日修成泥丸篇,對於各種丹方丹術也要熟記苦練,絕對不能再現學現賣了。”


    小颯輕輕笑了起來,說道:“若說墨軒哥的冒險,的確是很讓人頭痛的事情。我可不管墨軒哥是否對別人行事魯莽,總之日後你對自己的修行一定要謹慎起來。”墨軒輕輕握著小颯的柔軟的小手,心中流過淙淙暖意。從朝雲國走到這裏,卻隻有這個女孩能始終跟隨著自己啊。


    忽然間,墨軒踏出的腳步停頓下來,同時將小颯拉至身側。此時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一彎明月將如雪的光華輕柔地披灑下來,前方是一片樹林,在月光的之下映出搖曳的樹影。然而那些樹影在震顫動蕩間,隱隱給人一種活轉過來的感覺,透出難言的陰森詭異的氣息。


    小颯也感覺到了周圍的氣息有些異常,她指尖白光閃動,一道“魂映結”已然打出。魂力的白光似乎破開了無形的屏障,小颯蹙眉輕聲道:“這是幻境,有個至煉期的靈師在前方。”


    她話音剛落,地上的樹影突然間真的活轉過來,歪歪斜斜地扭動著,將墨軒和小颯二人團團圍住。天空中的明月似乎帶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使周圍的樹影泛出蒙蒙紅光。緊接著,那些樹影似乎將血色月光漸漸匯聚在身上形成了兩個暗紅的血眼。一股股濃濃的血氣和殺機匯聚蔓延過來,似乎轉瞬之間就要將兩人淹沒。


    墨軒冷哼一聲,刺鼻的血氣讓他想起寧遠坪中袁盛身死時的淒慘景象。這股血氣不但沒有壓製他的心境,反而牽動了他心中隱匿的某種暴戾的氣息。他猛然放出藤蔓,在翻滾的元氣遮擋下,幾道碧綠的雷光隱秘地吐出。血色月光猛然扭曲了一下,周圍陰沉的氣息似乎被千絲劫上的雷電撕裂碾碎。黑沉沉的樹影震顫扭曲著,似在發出無聲的哀嚎,先是暗紅的血眼悄然崩碎,緊接著,扭動的黑影也破裂消散。


    天空還是那彎明月,前方還是那片樹林。然而月光已然恢複了潔白如雪的顏色,地上的樹影也隻是隨風輕微地搖動著。黑森森的樹林裏,緩緩走出了一個身形高瘦,好似細長竹竿的黑衣人,他發出的沙啞笑聲在夜色中顯得分外刺耳:“兩個小鬼倒是很警覺,隻可惜,前麵已經沒有路了。”


    墨軒和小颯看著前方的黑衣人,陡然瞳孔一縮,同時驚唿道:“是你!”眼前那個黑衣人,竟然是在燕避山伏擊袁乾的,那個領頭的至煉期靈師。小颯的眼中透出濃濃的恨意,就是這個人,是他害死了詩家姊妹。墨軒能感覺到小颯激蕩的心意,牽住小颯的那隻手稍微用力地握了一下。


    黑衣人桀桀地笑了起來:“不錯,正是我,咱們還真是有緣分,竟然又再度相見了。這一次沒有那個老頭子多管閑事,你們就乖乖地束手就擒吧,我會盡量讓你們兩個去得安穩些。”


    墨軒沉聲問道:“你怎會等在此處,難道王庭中有人通知了你?”


    黑衣人的笑聲中帶著盡在掌握的得意:“我夜林有著隱秘的傳信手段,除非有魂師著意探查,否則是難以被人覺察的。隻可惜使用的代價太高,那傳訊的靈器不但用之即毀,而且還必須施術者以自身精血為引。韋夫人拚著消耗十年靈壽也要傳信讓我殺掉你們,我自然不好拂逆了她的意思。”


    黑衣人看向兩人的目光,已經像是在看著兩個死人,他緩緩地釋放出幽綠的元氣,說道:“等待實在是讓人很難忍受的事情,幸好你們終於來了。”


    墨軒的嘴角忽然掛上了冷酷的笑意:“很抱歉,讓您久等了,我們可是盡力向這邊趕的。”


    黑衣人的眼中帶著玩味的目光:“小鬼,你是趕著送死嗎?”


    墨軒森然說道:“我是來為你送行的!”他的身上陡然爆發出磅礴的殺機,左手藤蔓夭矯而出,右掌之上,一團黃褐色的火焰突然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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