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沁的簫聲越來越強,隱隱透出疊浪狂潮之勢。塘月亭內修為較弱的人俱都向亭外退去,就連葉子然和富容偌有些難耐音浪衝擊,向後退了好幾步。而距離阿沁最近的程衣和墨軒卻紋絲未動,神色如常。起初譏笑墨軒的幾人這才意識到,這黑衣少年竟然真的是個修為精湛的靈師啊。


    在簫聲音浪之中,懸浮在空中的羅帕漸漸放出濛濛光霧,繞著中心疾速旋轉起來。先前在羅帕之中煉成的十幾顆靈息各異的小液滴登時碎成霧氣,與元氣漩渦融合在一處,旋轉著發出隆隆潮音向中間匯聚而去。眾丹師見狀嘖嘖稱奇,這種融煉匯聚丹氣的方法的確效果絕佳,倘若再使用合適的丹鼎,定然絕妙的丹訣啊。


    羅帕中的霧氣漩渦漸漸凝成一團淡綠色的水球,阿沁從腰間青葉囊中掏出一個白玉小瓶,空中羅帕輕抖,那個晶瑩的小水球便流入到了玉瓶之中。阿沁轉頭看著程衣,露出溫婉的笑容。程衣亦微微頷首,輕聲道:“阿沁這次又有很大進步,對這丹訣妙曲領悟得更加深刻了。”阿沁聽得程衣的讚語,臉頰微現紅暈,笑容卻愈發燦然。


    亭中還在煉丹的就隻有墨軒一人,不過現在可沒人再有半點譏笑之意。墨軒還是那般,每當遇到新的印訣,便要鍛練數十次,方才打入到丹氣之中。每當初練某種印訣,總是極為生疏,甚至可以說是非常難看的。但是墨軒總能在數十次練習之後,讓印訣結出的元氣達到可用的程度。


    這些印訣雖然說不上複雜,但也絕對不簡單。在場的丹師大多是世家子弟,對於多數印訣都很熟悉。他們心中非常清楚,想要將這些基礎印訣掌握熟練,可不僅僅是反複空練結印手法就可以的,練習手法所增強的僅僅是元氣運轉的熟練程度,隻要修為足夠,操控元氣倒也並非難事。最重要的是,必須通過無數次在煉丹中應用印訣,不斷地感知丹氣藥性在印訣作用下的細微變化,才能真正將印訣的靈力融合到丹氣之中。


    像墨軒這樣,現學現賣到此等程度,亭中的諸位丹師自問是無法做到的。而且方才墨軒不動聲色地化解了碧海潮生曲的音浪衝擊,這說明他的修為至少也在空凝中期以上。即使以妖族人的修煉速度,似這般十六七歲的年紀的少年人,能夠度過生劫便算是修煉快的了。看來這少年育成九嶸參皇的傳聞,也許不是誇大其辭啊。


    終於看著墨軒將最後一株靈草投入到了芸絲之中,眾位丹師竟似鬆了一口氣,大家其實也想看看這個少年能夠走到哪一步,現在看來,成丹應該是沒什麽問題了。忽然程衣眉頭微皺,阿沁則輕唿一聲:“似乎靈草用錯了,怎會在此時投入土性靈草,應該是水性或者木性的才對啊。”


    與此同時,墨軒也感覺到芸絲中的丹氣有些不對頭,新加入的靈草那種黃褐色的氣息明顯與已經小成的丹氣格格不入。墨軒急忙驅動芸絲,運轉起定風訣,穩固住丹氣。這定風訣是青芸丹篇中所特有的法訣,乃是倚仗青芸元力控製住丹氣,暫緩煉丹的過程。墨軒之所以能夠現學現賣,大半原因便在於這個奇妙的法訣。


    墨軒翻開丹方的冊子,疑惑地說道:“沒錯啊,就是要用暉鳴草,怎會出現這種狀況!”


    眾丹師方才隻顧著看墨軒的丹術手法,卻沒留神他最後投入的是什麽靈草。此時聽得暉鳴草三字,俱都搖頭歎息起來。本以為這個天賦過人的少年都夠再創奇跡,沒想到竟會因為這等可笑的原因功虧一簣。


    葉子然展開布袋拿出一株幾乎一模一樣的靈草,輕聲道:“墨軒兄弟,葉家的明空心動丸丹方有木水土三種不同的屬性,你所煉製的自然是木屬性丹方。而暉鳴草在三種丹方中均有出現,那是因為,下品靈草暉鳴草本就有木水土三大種類,在不同的丹方裏,需要選取對應屬性的暉鳴草。”葉子然舉起手中的靈草遞了過去,有點無奈地說道:“墨軒兄弟,你……便應該選取這一株!”


    在葉子然看來,這次煉丹已經失敗了,遞過靈草亦不過是禮數而已。但是墨軒卻沒有絲毫鬆懈的意思,他接過了靈草,道了聲謝,便再度凝神於掌間的芸絲。他左手碧絲展動,努力穩定住已然有些躁動的丹氣,右掌緩緩靠近停在芸絲的上方,似乎正蓄勢待發。


    圍觀的丹師表情各異,有人認為墨軒不過是在做無謂的掙紮,投入的靈草屬性差別如此之大,肯定已經成為廢丹了。還有不少人卻對墨軒的行為頗感興趣,想知道這少年還有什麽壓箱的絕活要拿出來。


    顧默然看著墨軒那副麵色凝重的樣子,心中暗道:“這種情況下,便是我來煉丹怕也無力迴天了,這少年難道還有什麽方法,可以將那土性丹氣分離出來不成。”


    在眾人失望疑惑亦或期待的目光中,墨軒的右手掌陡然吐出一團小小的綠色火焰。有幾個修為深厚感知敏銳的丹師立刻驚唿出來,就連一向持重的程衣和顧默然也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這團火焰明顯與芸絲上的盈盈丹火性質完全不同,其中似乎蘊含著一種毀滅性的力量。這不像煉丹的火焰,倒像是一種極為厲害的煉器真火。若說墨軒是丹器同修,卻也不太合理,這少年的丹火極為精純,若是同時修行兩種特質迥異淬元法訣,是根本不可能將丹火淬煉到這種程度的。


    墨軒此時精神高度集中,可不敢再像方才那般分神翻書。真武玄炎他是第二次使用,第一次是在靳無涯那裏用於煉化黃紋龜甲了。不過煉化黃紋龜甲之時,與其他原料是完全分開的,自然容易控製。可是現在,異種靈息與丹氣完全混合在了一起,必須要全神貫注控製芸絲進行精確調整,才能配合真武玄炎將異種靈息化去。其實此時用土性火焰更加適合,不過墨軒並不想暴露自己雙性元氣的秘密,於是便隻能用木性真火湊合了。


    隨著綠色火焰的輕微顫動,加上十八根芸絲的精細操控,丹氣中的雜色氣息竟然真的在一點點地變淡。顧默然和程衣難掩驚訝之色,而葉子然卻露出了笑容,墨軒若是能夠逆轉形勢,葉家便有三人成丹了。


    墨軒的這次煉化過程持續了大半個時辰,不過眾丹師卻沒有絲毫不耐。他們可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墨軒居然還能逆轉形勢,絕處逢生,這番過程的精彩程度猶勝方才的碧海潮生曲。


    丹氣之中隻剩下些微的雜色,墨軒微微搖頭收起了真武玄炎。剩下的那些異種氣息若想完全化去,隻怕會傷及已有的丹氣,或許當自己的真武玄炎再進一步,方能做到那種精準的控製吧。墨軒拿起葉子然選出的那株木性暉鳴草投入到芸絲之中,伴隨著最後一株靈草融入到丹氣,瑩瑩綠光漸漸生出,芸絲不停地遊動著,壓縮著丹氣。


    這番收丹的過程比起方才的碧海潮生曲顯然要差上好多,不過倒是中規中矩,絲毫不亂。數息之後,所有的丹氣便縮成一顆小小的藥丸,散發出一陣沁人心脾的馨香。


    “好,非常好!”喊出這一聲的是亭外的顧默然,塘月亭內的丹師們亦露出佩服的神情。雖然這顆靈丹最終沒能達到完美的品質,但是能在那種情況下成丹,亦足見這少年丹術精湛。更重要的是,以墨軒的年齡以及驚人的學習能力,假以時日,他必能在丹道上大放異彩。對於一個極有可能成為丹道宗師的人物,有誰敢輕視他呢。


    顧默然緩步走入塘月亭,葉子然示意藥童將比賽中煉成的五份靈丹擺放在了正中間案幾上。顧默然依舊手持著那塊有些醜陋的木頭疙瘩,手掌和木塊間似乎有細微的元氣流轉。顧默然看著麵前的四顆丹丸以及那瓶淨水,輕輕點頭道:“你們這一輩的丹師裏,倒是當真有不少傑出的人物啊,隻可惜有幾人臨場發揮不利,未能成丹,其心境修為還要加強啊。”有些丹師聽到顧默然的話,麵現惋惜之色,另有些人卻似滿不在乎,微笑處之。


    顧默然探手擎起阿沁的那個白玉瓶,沉聲道:“本次鬥丹的丹魁,便是阿沁姑娘。碧海潮生曲本是振鼎法煉丹的絕妙法訣,想不到竟然被阿沁姑娘另辟蹊徑用於煉製靈汁,當真令老朽佩服不已。”墨軒沒想到老頭子也沒有什麽過場,直接就說出結果,倒是有些訝然。其他丹師卻似早就習慣了顧默然的鐵口直斷,紛紛行禮表示認可。


    顧默然又拈起墨軒所煉製的那顆明空心動丸,言道:“墨軒小兄弟所煉製的靈丹,品質也不錯,僅次於那瓶靈汁淨水。若不是意外用錯了靈草,或許能與丹魁的淨水品質相當啊。”顧默然看著其餘三顆靈丹,說道:“其餘幾顆靈丹亦各擅勝場,老朽便也不多做評論了。”


    這位尊貴的王庭丹師隻是寥寥數語,便裁定了鬥丹的結果。然後一轉身,施施然離去了。


    許久未曾言語的小颯忽然湊到墨軒耳邊,輕聲道:“笨蛋哥哥,禮物沒了。”


    墨軒本來還在思考著如何將真武玄炎融入到丹術之中,聞聽此言登時一激靈,隨即滿臉苦兮兮地看著小颯。


    小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低聲道:“傻瓜,以後還有機會嘛,人家又不會離開你。”


    這一句話說得溫聲軟語,柔情脈脈,讓墨軒不由得心神蕩漾,脫口而出說道:“那我倒希望,永遠也拿不到小颯的禮物,這樣小颯就一直不會離開我了!”


    “傻瓜,大傻瓜!”小颯粉麵含嗔,眼神裏卻透著柔柔的笑意,一雙柔荑輕輕地握住了墨軒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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