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澤海匯聚七江之水。


    這七江有兩條位於北域境內,有三條位於西北域境內,有兩條位於薑氏及策天府直轄的中域境內。


    中域境內兩條匯入西澤海的江河,以及西澤海以東半片海域,都歸開陽都護府管轄,神烽營則是策天府派駐開陽及西澤海的精銳。


    不過策天府名義上擁有雲洲的治權,神烽營將卒為擒誅妖狡,越過西澤海進入北域境界,倒也不能指責其錯。


    這注定是玄都教與策天府之間扯不清的爛帳。


    至於西北域,魔災過後,西北域還一片糜爛,浩氣候侯府僅在連雲山脈以西崛起,那裏曾是西北域以西的西荒地域,插手不了西北域的勢力分割。


    看著西澤海水眼形成的巨大漩渦,修全意站在龍牙舟的甲板上,幾番試探,神識都無法透入數千丈深的水麵,也不知道據傳暗通墜星海的水眼,到底藏在哪道海溝的深處。


    上古時,宗門曾在這些分布雲洲各地的水眼上布設傳送法陣,數萬裏、數十萬裏的距離,瞬息之間就能通過,想想也令人向往,但一些殘存的上古傳送法陣早就成了遺跡,都落入諸宗及南陳氏的控製之中,尋常人沒有機會窺其真麵目。


    龍牙舟禦水日行三千裏,不比尋常的飛行浮舟稍慢,第四天就抵達楚江口。


    沿楚江溯流而上三百裏,就是西居海東岸的第一名城開陽。


    采黑石而築的開陽牆城蜿蜒百裏,宛如一頭黑色如鐵的巨龍,靜臥在楚江北岸的深穀裏,城外密密麻麻的村舍、田莊、寨壘,要比西澤海以西的青江兩岸密集得多,人口自然也要荒涼的北域、西北域綢密。


    府軍神威將軍、神烽營指揮使虞泰,雖說僅元嬰境初期修為,但作為四千年前就追隨熹武帝逐姬氏立國的三十六神將虞侯後人,卻執掌開陽總督府的大權,是西澤海以東萬餘裏地域的無冕之王。


    這一次也應該是他將手伸到西澤海以西去。


    當然,虞泰身為雲洲虞氏的宗主,僅僅是虞氏推到台前的代表。


    事實上的虞氏,在天鈞大世界都有著極深厚的根基,論其實力甚至比玄都教這樣的無極本土大宗還要強出數籌。


    慶王南陳瀾與虞泰是故友,此次到開陽算是尋訪故友,他在開陽停留已經有三個月了。


    若非在西澤海發現碧睛青鱗狡,虞泰執意要派人捉來獻給延陵郡主,慶王南陳瀾早兩天就打道返迴玄京了;修全意也就未必能與慶王南陳瀾碰到麵。


    登岸後,彭行天將小雷雲網困住的碧睛青鱗狡,綁在一輛巨大的銅車之上,趕過來圍觀的民眾,將沿街巷道擠得滿滿當當。


    一輛華麗之極的銅車之中,修全意隨意而坐,透過窗簾看著街道兩旁鱗次櫛比的屋舍以及熱切圍觀青鱗異狡的民眾。


    甲一到梧山後,對浩氣盟的教義頗為尊崇,起居行禮頗重禮數,在銅車裏,端端正正的長跪坐在修全意的麵前,見修全意神思遊於物外,以為他在是思慮當前所麵臨的形勢,開口問道:


    “慶王南陳瀾到開陽城,未必就是訪友這麽簡單吧?而虞泰總攬西澤海以東地域的事務,卻使神烽營的舟船隨意出沒青江等地,應是他對西澤海以西、以北的地域,有一些野心吧?”


    “誰知道呢,我也管不了那麽多的事,我現在眉毛、鼻子一把抓,都還一踏糊塗著呢。”修全意笑道。


    也許是甲一元神乃仙人魂魄所化,在思維習慣上更接近人族,除了日常起居更尊崇禮數外。


    近年來修煉之餘,甲一也在學習縱橫、兵家等雜學。


    修全意孤身在外,甲一是一個好的商議對象。


    “延陵郡主嬌橫無禮,沒有什麽教養,但慶王最後之時以神念分身顯現,對她加以喝斥,又邀宗主同行前往玄京,看樣子是要拉攏宗主你的。”甲一說道。


    修全意笑道:“南陳氏代姬氏而立,迄今已有萬餘年,而在萬年前,薑氏就已經在南域站穩根腳發展有萬餘年,南陳氏、三十六神將、策天府以及中域、南域諸宗的關係錯綜複雜,我就算是專門花上大半年的時間,都未必能理清楚,誰知道慶王挖的是什麽坑,拉我跳進去?再者說了,慶王最後以神念重創妖狡,未必沒有立威的意思······”


    北玄甲沉吟著說道:“宗主到玄京任職,除了府君南陳化外,神將府也將是第一個看宗主不順眼的,而南陳氏族對宗主的態度曆來疏淡,龍門宗、玄都教在玄京的勢力及影響都受到嚴格的控製,甲一覺得,宗主想在玄京站穩腳,有一番作為,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修全意微微一歎,魔界入口封印住,他並不覺得魔劫的威脅就徹底消除了,黑陰嶺有可能蘊藏更大的危機跟浩劫,他此次進玄京,就是想看看,玄京到底有沒有以無極界為念的人物存在。


    開陽北城的華亭山秀立千丈,峰如波瀾怒聚、奇形秀美,靈氣濃鬱,一年四季都鳥語花香,綠蔭滿山。


    慶王南陳瀾在開陽的三個月裏,就下榻在位於華亭山主峰南麓的崇道宮中。


    鷹嘴崖前,一座蓮形基座的石亭裏,慶王南陳瀾、虞泰等人鋪席而坐,談經論道。


    鷹嘴崖雲霧籠罩,而此時轔轔車轍聲從空曠的山穀外傳來,眾人探頭望出去,視野穿過封鎖鷹嘴崖的雲霧,就見押送碧睛青鱗狡的車隊已經穿過崇道宮南麵的石峽,進入百翠穀了。


    此時修全意已經從車裏出來,踏石徐行,看山間的景色,抬頭越過數道秀峰,往鷹嘴崖前的石亭望來,視野也完全不為籠罩鷹嘴崖的迷霧所遮。


    坐在石亭裏的眾人都是一驚。


    虞泰身形頗矮,但下頷密須卷曲,刀削斧刻似的臉,略帶蒼桑之意,眼神卻是陰戾,雙手撐案而坐,頗有虎狼之姿,哈哈笑道:“這個浩氣侯是有些意思,鷹嘴崖外的幻陣竟然對他毫無作用。”


    這邊離百翠穀的石峽不過二三十裏,不過石亭裏外都設有重重陣法禁製,修全意神識能感應到深藏雲霧幻陣之中的石亭已經相當叫眾人意外了,倒不虞他能聽見這邊的談話。


    慶王南陳瀾身形高大,穿著寬敞的繡夔龍紋長袍,在青玉長案前席地而坐。


    右手邊的青年,臉形狹長,略陷的眼窩子透過陰柔的眼神微蹙著眉頭,跟慶王薑瀾說道:


    “修全意此子桀驁不遜,與神將侯府南陳靜流等人素有衝突。府君南陳化此時召他到玄京任職,不過是想將他困在牢籠,縛其手腳,父王為何對他頗為在意,還要特地在此等他一起返迴玄京?”


    聽到那青年的話,坐在側後的延陵郡主南陳雲仙嬌俏玉臉似籠上一層冰霜,怨氣未消的說道:“此子狂妄之極,可未曾會領父王的情。”


    “修全意在落星海渾水摸魚,奪走蜃龍屍骸,使得十數年間浩氣盟湧出近五十築基、金丹境強者。不過,就算是如此,我猜浩氣盟想完全消化那頭蜃龍屍骸,也需要數百年才行,”虞泰嘿然一笑,說道,“南陳化那邊是不方便打著火把明搶,但他將修全意召往玄京,可多半還是想迫使浩氣盟交出些龍血、龍骨、龍鱗、龍皮來······”


    此次受到入華亭山陪同慶王飲宴論道的數人,都是開陽郡附近屈指可數的玄門高修,少說也有金丹境修為,才能湊到跟前說上話。


    聽了虞泰的話,眾人都是砰然心動。


    蜃龍出現、瓏山崩裂之事,早就在內陸宗門傳遍。


    最為珍貴的龍心、龍髓暫且不提,但在瓏山出現的蜃龍長達兩千多丈,抽筋放血不知道會有幾百萬斤之多,大家都想著要是能從修全意那裏獲得一兩瓶龍血,以後所能煉製的丹藥,添加稍許作為藥引,藥力不知道會精純多少。


    要能在幾十片龍鱗、三五丈龍筋用於煉器,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慶王南陳瀾看了虞泰一眼,笑而不語。


    修全意隨彭行天登上鷹嘴崖,慶王南陳瀾與眾人熱情洋溢的迎出石亭。


    “修真人在塗山抵禦魔族,本王多年前就聽說過你的風采,但本王一直無緣相見,深以為撼。本王數日前本要離開開陽,卻是虞泰執意要捕捉西澤海的那頭妖狡送給雲仙為樂,沒想到倒是促成本王與修真人一見,可見事事真是都有機緣。”


    “修全意對殿下也是仰慕已久,”修全意給慶王南陳瀾以及虞泰等人稽首施禮,又特地跟延陵郡主施禮致歉,“在青江不知是郡主大駕,多有冒犯,還請郡主原諒。”


    南陳雲仙壓住心裏的怒火,隻是冷冷一笑,心想此子當時可是有殺她的心思,絕非無心之失。


    她猜不透父王的用意,此時也隻能暫時按奈,不與狂妄自大的修全意爭執。


    慶王南陳瀾執著陳尋的手,走入石亭,在身邊安排長案,請他入席。


    入席寒暄數句之後,就有一個瘦臉狹眉的金丹真人,坐直身子,將話題扯到蜃龍屍骸上去:


    “修真人能在諸妖環伺之下,將那頭被天道神雷劈死的蜃龍帶迴梧山,雲洲諸宗都是一片震驚。小道準備了數十年,打算煉一爐靈丹,若能得一兩瓶龍血添入其中為藥引,藥力必能倍加精純,此時冒昧提出來,還希望陳真人能成全。”


    修全意心裏冷冷一笑,內陸宗門成千上萬,要是每家都跑上門來討要一兩瓶龍血,他手裏龍血再多也完全不夠分的。看書 .uukanshu.co


    修全意心裏好奇,就算慶王南陳瀾亦有意染指龍血,也不至於在開陽城裏就迫不及待的慫恿他人提出來啊。


    修全意看向慶王南陳瀾,見他眉眼間斂著淺笑飲酒,心裏想明白過來,多半是虞泰怕錯過這次機會,才有意慫恿他人試探。


    修全意笑道:“趙真人所請,怎麽都好說,但我這次孤身而行,途中又盜寇橫行,可不敢將珍異物什藏在身上。不然的話,白送趙真人兩瓶龍血又能如何?趙真人要是不著急,等我下迴經過開陽時,再將兩瓶龍血拱手送上可好?”


    趙真人氣得臉色發青,下迴經過開陽時再送,那等到驢年馬月?


    誰都能猜到修全意不可能將整頭蜃龍屍骸都隨身帶著,但要是說修全意身上連一兩瓶龍血都沒有,在座也不會有誰相信。


    隻是修全意一口咬死身上就是沒有,難道還要將他的衣服扒下來搜查一番?


    修全意這番話,擺明了是一毛不拔。


    看著在座諸多人神色變幻,修全意眯眼飲酒。


    他與玄都教、龍門宗也都是公平交易,但開陽諸郡宗門與玄都教的關係頗為微妙,修全意也犯不著在開陽諸郡宗門與玄都教之間兩頭虛與委蛇,不管虞泰等人開不開心,索性就先斷掉他們這邊的念想。


    石亭裏的氣氛一時冷凝下來,修全意卻是不管,他在開陽又不會停留幾天,以後與虞泰這些人說不定就沒有什麽交集,犯不著委屈求全討好他們。


    而在開陽拒絕虞泰等人的消息傳出去,他到玄京之後,也能省掉一些麻煩;不然他到玄京,也一定會有人跑上門來開這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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