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安琪記得老道士跟她說過的話:妖一般來自於人跡罕至的地方,初入人類社會的時候是最危險的,因為行事全憑本能和狹隘的族群規則。


    他們一般都有自我保護的意識,會快速地學習人類的規則,並且大部分時候比人類做的還要好。


    但是一旦危及到他們的生存,就會采用極端的手段。


    所以,麵對妖精,善意待之,往往會得到善意迴應。


    可是部門裏的規定卻是:


    如果它沒有危險,並且能幫著人類做事,那就招納它們迴來,讓它們配合做研究。


    如果它們沒有危險,也不幫人類做事,那就想辦法控製它們,帶迴來研究。


    如果它們有危險,那就打殺了它們,帶迴來研究。


    總而言之,控製它們,研究它們,對付它們,消除它們的危險性。


    這些原則與師父傳遞給自己的觀點是衝突的。


    道士說妖也是人。


    部門裏的原則:它們不是人,是研究對象,就像外星生物,或者說變異的動物。


    眼前的李漁,分明就是人類的形象,人類的思維,人類的溝通方式,那該怎麽辦?


    焦安琪入道門時尚年幼,總喜歡分好壞,道士講給她的那些東西也不例外,她一開始把妖視作壞的,聽了道士的分析,又覺得妖是好的,就跟好人一樣。


    年幼時形成的價值觀,一直影響她後來的判斷。所以,今天,她思來想去,終究沒有打算把李漁帶迴去研究。


    李漁卻能觀察出焦安琪的掙紮,忍不住又要用讀心術探查一番,於是那個手機一樣的機器再次嘀嘀嘀響起來。


    嚇得李漁趕緊停了神通。


    焦安琪眉毛一挑,“你會什麽法術?”


    她把妖術稱作法術,是沿用道家的稱唿,倒是沒錯,嚴格來說老神仙傳授的願力修行經確實是道家法術。


    李漁還想裝瘋鬧啥,“什麽法術?你在說什麽?”


    “這裏有沒有外人,不用再裝了,我沒有惡意。”


    李漁可不不這樣認為,誰知道你有沒有惡意。


    “我師父跟我講,大部分妖都是好人。”


    “你師父可能也是個妖。”


    “我好言好語與你談事,你能不能不胡攪蠻纏?”


    “那行,你師父不是個妖,你師父是誰?”


    “……我們現在在談你的事情,與我師父無關。”


    “無關你提你師父幹嘛?”


    “不要逼我使用法術!”


    “你會什麽法術?”


    “我……是我在問你!”


    “我知道你是妖,我也說了,我不會對你怎樣,你為什麽就不能正兒八經說事情?”


    “正兒八經說事情,誰看?”


    “什麽意思?”


    “剛才不是我在說話,你到底想要怎樣?”


    “我就是好奇,不行麽?”


    焦安琪還真是好奇,她雖然學了對付妖的手段,也進入了這個部門,卻從來沒有見過妖,好比空有一身屠龍術,卻找不到龍一樣。


    “好奇害死貓。”


    “我不是貓。”


    “好奇害死人。”


    “你是個不正經的妖!”


    “你見過正經的妖?什麽樣?”


    焦安琪要暴走了。


    “請尊重我的工作,你耍嘴皮子並不能給你帶來好處,我現在是在表達我的善意,你卻一直在試探我的底線!”


    “好吧,為公平起見,你說你的法術,我說我的法術,大家禮尚往來。”


    “……”


    怎麽可以這樣無賴!你是特狼譜麽?


    焦安琪妥協了。


    “我已經說過,我可以探知妖的存在。這就是我的法術。”


    李漁摸摸鼻子,“我的法術就是,可以讓人發怒。”


    “?”


    “通過耍無賴,讓跟我聊天的人暴走。”


    “……”


    “好吧,看在你要發飆的份上,我可以給你展示一下我的手段。”


    這句話讓掙紮在暴走邊緣的焦安琪安靜下來,等著他施展手段。


    “你把你的手機關了,老是滴滴響,影響我施展法術。”


    焦安琪翻個惡狠狠的白眼,關了機器。


    李漁施展了讀心術。


    “你發什麽呆?你為什麽不想事?”


    “???”


    “我的法術就是可以探查你心裏在想什麽事,可你直勾勾看著我,卻不想事,我施展手段能有什麽用?”


    “我該想事?想什麽事?你是有病麽?”


    “你師父長什麽樣?”


    這麽一提醒,焦安琪下意識就在腦子裏浮現出她那道士師父的形象。


    然後李漁就把這個形象在他吐出的氣泡上呈現出來。


    焦安琪瞪大了眼睛,“你是怎麽做到的?”


    “法術啊。”


    “你會吐泡泡?”


    “……這不是重點吧?”


    “你是什麽妖?為什麽會吐泡泡?”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你是……鯉魚!哈,你的名字叫李漁,肯定是鯉魚精!鯉魚會吐泡泡!原來這世上真有妖啊!你是怎麽變成人的?”焦安琪興奮了,就跟小孩子找到一個玩具一樣。


    李漁翻白眼,這都什麽人啊,有沒有個正形啊,一驚一乍的。


    好像他很正經一樣。


    “這泡泡有什麽用麽?”


    “好玩。”


    “就隻是好玩?對了,你怎麽知道我師父長什麽樣?”


    李漁摸額頭,這丫頭怕不是智商有問題?“我剛才告訴你了啊,我的法術是探知你腦子裏想什麽,也就是讀心術,你剛才想你師父的樣子,我就記住了啊!”


    “噢~~~難怪你可以做那樣的視頻,果然是神通法術,根本就不是科技手段,你在騙人。”


    “我騙你了?”


    “你還會別的麽?”


    “不會了。我坦白了,有什麽獎勵?”


    “我說過要給你獎勵麽?”


    “沒獎勵,你問這些幹嘛?”


    “我就是好奇啊!不過你的讀心術也蠻好玩的,可以教我麽?”


    “……”


    “我不會白學的。”這哪裏還有個部門領導的樣子,簡直就是個小丫頭!瞎胡鬧的小丫頭!


    李漁已經覺得有些無趣了,“神通無法外傳,不是魚學不了。還有別的事不?沒的話我的走了,我還一大堆事情。”


    “你不能走!你是鯉魚精,但是你的形象是馮玉雄的形象,你殺了他?占了他的身體?你是個害人的妖精?”焦安琪突然又智商在線了。


    “我幻化成他的樣子,不可以?”


    “那他人呢?殺了拋屍了?還是被你給吃了?!”


    “我就是他!我不是鯉魚精,我吃一條鯉魚,結果就莫名其妙會吐泡泡了!”


    “!!!……你是說,你吃了妖精?然後就會了妖精的本領?!妖精能吃?好吃麽?怎麽吃?烤著吃?”


    李漁眨巴眼睛,閉口無言,怎麽比我還奇葩。


    “你在騙人對不對?你就是鯉魚精是不是!你殺了馮玉雄是不是!”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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