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盛夏。


    綠樹成蔭、蟬鳴不止。


    自從那年大賽後,周挽陸續參加了幾個含金量很高的活動,在業內的名聲也越來越響,去年年底更是被借調政府單位工作幫忙,連著幾個月的時間都格外忙。


    “周老師。”


    周挽最近還帶了個徒弟,還在讀大四,實習生,“我把我整理的資料都發到您郵箱了,您空了幫我看看。”


    “好。”周挽看了眼表,快到下班時間了,“我晚上看看,明早返給你吧。”


    “好,謝謝周老師。”


    “不客氣。”周挽笑了笑。


    她收拾好包往外走,“先走了啊,你也早點迴去。”


    “嗯。”


    周挽前兩年買了台車,雖然多數時候上下班依舊是陸西驍接送,隻偶爾他忙得抽不出時間了才自己開。


    今天便是這個“偶爾”。


    陸西驍出差去了,今天迴來。


    周挽坐上車,心裏算了算時間,現在趕過去機場接他應該正好。


    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日頭也曬,朝西邊開,落日全照在眼前,幾乎睜不開眼。


    周挽被曬得悶熱,胸口不太舒服,在紅燈間隙伸手將空調往下調了幾度。


    一個小時,終於開到機場。


    沒等一會兒就看到陸西驍順著人流走過來。


    周挽抬手喊他:“陸西驍。”


    結婚後她還是習慣直接喊他名字,雖然也被他逼著叫過好幾迴“老公”,但在外周挽依舊不習慣喊這樣肉麻的稱唿。


    陸西驍抬過來,看到她的瞬間便笑了,腳步加快。


    婚後,他很少出差,這次實在躲不開才去。


    雖然隻不過一周,可這些年從沒和周挽分開這麽多天,實在想念得很。


    陸西驍快步走到她麵前,鬆開行李箱,附身,吻住周挽的唇。


    兩人外貌出眾,在人來人往的機場接吻,落日時分,暖陽一片,美好得像是偶像劇中的畫麵,引得不少人迴頭。


    好一會兒,陸西驍才鬆開她,抬手掂了掂她下巴:“想我沒?”


    周挽乖乖點頭:“想。”


    他笑了聲,牽住周挽的手:“那迴家。”


    走到停車場,陸西驍將行李箱放進後備箱,沒讓周挽再開車,而是自己坐進駕駛座,開車迴家。


    “合同談妥了嗎?”周挽問。


    “嗯,很順利。”


    “那就好。”周挽彎唇,“可以好好休息幾天了。”


    兩人絮絮叨叨地聊天,聊著分開這一周來各自遇到的瑣事。


    聊了會兒,周挽打了個哈欠,陸西驍側頭看她一眼:“昨晚幾點睡的?”


    “十二點。”周挽按了按眉心,“最近有點忙。”


    陸西驍皺眉,正好是紅燈,他傾身將副駕駛座椅放倒了些,從後座扯過一條薄毯蓋在周挽身上:“先睡會兒。”


    周挽其實睡不著,但躺著休息會兒也是好的。


    隻是不知道是剛才被太陽晃得頭暈還是怎麽,她覺得有些不舒服,胸口悶著一團棉花似的,有些反胃。


    周挽將車窗搖下來。


    “怎麽了?”陸西驍問。


    “可能有點暈車。”


    陸西驍輕蹙眉:“要不要先休息會兒?”


    “沒事。”周挽搖頭,“沒有很難受,吹會兒風就好了。”


    “再十來分鍾就到家了,我開穩點,不舒服了說。”


    “嗯。”


    風吹散了些胸口的惡心感,周挽被暖風吹得更是昏昏欲睡。


    到家,她也沒什麽吃飯的胃口,直接進臥室睡覺,沒一會兒陸西驍就進來,拿了瓶剛才經過藥店買的藿香正氣水。


    “喝了再睡。”陸西驍撥開她臉頰的碎發,“實在不舒服我們去醫院,別忍著。”


    “嗯。”周挽接過藥瓶。


    “我去給你倒杯水。”


    陸西驍再次走出臥室,周挽拿起藥瓶,剛要喝,又頓住,忽然想到些什麽。


    她起身,從抽屜裏翻出一支驗孕棒——這是半年前買的了,周挽經期一直不規律,那迴感冒要吃藥,保險起見便買了一盒,如今還剩下一支。


    ……


    陸西驍倒了水進臥室,沒在床上看到她,扭頭便見她站在浴室琉璃台前,模樣有些怔。


    “怎麽了?”


    周挽緩緩側過頭,沒說話。


    陸西驍看過去,看到那兩條杠時愣了下,還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


    “驗孕棒。”周挽眨了眨眼,輕聲道,“我好像,懷孕了。”


    他們自從結婚後就一直做了避孕措施。


    可畢竟已經結婚三年了,期間周挽提過要不要生個孩子,算是走入他們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但陸西驍似乎對孩子沒什麽興趣,周挽知道他並不喜歡小朋友,也沒這方麵執念,便順其自然,一直沒要孩子。


    隻有5月初的那個假期,他們一塊兒去旅遊時有一迴避孕沒做好。


    但當時周挽剛結束例假,屬於所謂的“安全期”,便沒太放在心上。


    想來想去,隻能是那一次。


    “還有沒有別的哪裏不舒服?”陸西驍在片刻怔愣後很快問。


    周挽搖頭。


    “先去醫院。”他從衣櫃裏翻出一件薄外套,讓周挽套上。


    ……


    兩個小時候,結果出來。


    真的……懷孕了。


    已經快兩個月了。


    所幸各項檢查下來,所有指標都很正常。


    迴家路上,陸西驍開車,一路沉默,沒有說話。


    周挽看著他側臉,輕聲問:“陸西驍,你不想要孩子嗎?”


    “沒有。”他開口聲音有些啞。


    或許是出差剛迴來又一通折騰忙累了,周挽沒再說話,低頭輕輕撫上自己的肚子,真的很難想象……這裏已經孕育了近兩個月的生命。


    是她和陸西驍的孩子。


    迴到家。


    剛一進屋,陸西驍就忽然從身後抱住她,手不敢用力,隻好將臉用力埋進她肩窩,以此表露出此刻內心的萬分之一。


    周挽頓了頓,握住他的手:“怎麽了?”


    “挽挽。”他嗓音帶著顫,“我沒有不想要,我隻是,不舍得看你那麽辛苦。”


    “不辛苦呀。”


    周挽笑著輕聲道,“能擁有一個和你的孩子,我覺得很高興。”


    陸西驍垂了垂眼,沉聲:“我會對你好的。”


    “嗯。”周挽笑著,“你已經對我很好了。”


    好到,這三年,我都覺得美好得像是虛幻。


    連做夢都沒有夢見過這麽美好、這麽幸福的生活。


    而現在,我們又有了一個孩子。


    流著我和你的血,我們共同孕育,他會像你,又或許像我,是我們在這個世上除了彼此外最珍貴的存在,想想就奇妙。


    因為懷孕,周挽提前結束借調。


    每次孕檢倒是一切正常,隻是孕反嚴重,經常吃什麽吐什麽,那段時間周挽人都瘦了好幾斤。


    她吃不好,陸西驍便也跟著吃不好。


    要是早知道孕期反應會這麽嚴重,他寧願從一開始就不要懷孕,連帶著看肚子裏那小家夥也格外不爽。


    晚上,兩人一塊兒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陸西驍手輕輕在周挽肚子上拍了拍,說:“我好不容易才花了幾年的時間把你媽養胖了幾兩肉,這才幾個月就全被你霍霍完了。”


    周挽笑起來,拽住他的手:“你幹嘛跟他置氣?”


    “不就是他害的麽。”


    “我聽我同事說,前幾個月瘦一點都是正常的,到孕晚期就會長不少肉呢。”


    “是該長胖點兒。”


    “我這樣正好。”周挽說,“再胖些不好看。”


    “胖點兒好。”


    周挽彎唇,又忍不住仰起頭親了親他。


    陸西驍用力咬她一口,揚眉,輕佻地拍了拍她臀:“存心折騰我?”


    “……”


    好在過了四個月,孕反就減輕許多,沒再吃了就吐,肉也重新長迴去。


    周挽其實沒把懷孕看得太重,無非是注意休息注意飲食,按時產檢,隻是陸西驍實在緊張,月份越大越緊張,實在有些小題大做。


    到最後三個月,幹脆連讓周挽上班都不願意了。


    偏周挽是個不嬌氣的,也不習慣被養得嬌氣,不願天天在家待著,仍要去上班。


    陸西驍沒辦法,之前就有許多雜誌報社發來采訪申請,他都拒絕了,這迴主動提了做采訪,還是深度長期專訪。


    以公謀私,讓周挽索性直接到他眼皮底下工作。


    說是工作,其實是被伺候。


    有吃有喝,還有總裁親自按摩,弄得周挽都不好意思拿那份工資。


    連帶著那段時間的工作群裏都是各種調侃。


    [剛才在電梯看到陸總和陸太太了,陸總黏在旁邊好像一條大狗勾哦!!!!反差萌誰懂!!!!!


    [曾經我以為沒有哪個女人能徹底擁有陸總,直到我今天看到了陸總撒嬌!


    [怎麽上班還要讓我吃狗糧!?


    [老板娘好好看哦!在車庫撞見她對陸總發脾氣,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


    [他們倆生的小孩得有多好看啊,已經想rua了!


    ……


    周挽的預產期在來年年後的二月底。


    年前時顧夢約了個同學聚會,周挽也去參加了。


    下午結束時陸西驍來接,卻沒想剛坐上車忽然開始肚子疼,距離預產期還有半個多月。


    “陸西驍。”周挽忍著痛,“你別慌,慢慢開。”


    多數時候陸西驍是再鎮定不過的。


    唯獨碰上她的事就容易慌亂。


    一路疾馳,終於趕到醫院,周挽立馬被推去檢查。


    結果出來需要立即生產,而且因為胎位變化還需要剖腹產。


    陸西驍這輩子都沒這麽慌亂過,手都忍不住打顫,原本一直以為是順產,他也做好了陪產的準備,沒想到突然需要剖腹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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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挽握住他的手,溫聲道:“你別怕,陸西驍,很快就結束了,你馬上就能見到我們的寶寶了。”


    一旁護士聞言忍不住笑:“別人都是丈夫安慰妻子的,怎麽到你們這就掉了個個兒。”


    陸西驍眼睛都紅了。


    生怕這手術會有一點點的風險或意外。


    “我就在外麵。”陸西驍半跪在地上,親了親周挽額頭,低聲,“我愛你,挽挽。”


    “嗯。”


    周挽彎唇:“再過一會兒,這個世界上就會又有一個人愛你了。”


    我和寶寶都會愛你。


    ……


    周挽是個最擅長隱忍的人。


    可真正到生產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疼得掉了眼淚。


    大概是因為體質特殊,麻藥對她沒有完全起效,以至於整個過程都格外疼。


    而那些鮮明的痛覺都讓她想到,那把刺入陸西驍胸口的刀。


    也因此,這些痛覺反而讓她莫名產生一種贖罪般的錯覺。


    不久後,一道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劃破手術室中的空氣。


    護士說,是個男孩兒,白白胖胖,格外好看。


    縫合好傷口,周挽被推出手術室。


    陸西驍立馬過來,握住她的手,看到她額頭密布的汗珠,心疼得無以複加:“怎麽這麽多汗,不是打麻藥了嗎?”


    周挽沒力氣開口,一旁護士說:“她體質特殊,對麻藥反應不敏感。”


    一瞬間,陸西驍幾乎說不出話來。


    對麻藥反應不敏感是什麽意思?


    他難以想象,周挽是怎麽堅持下來剛才那一場手術。


    “陸西驍。”她聲音微弱。


    “我在。”他俯下身,將耳朵靠近她。


    “你當時……是不是也這麽疼。”


    陸西驍一怔。


    前麵半分鍾他都沒反應過來周挽這句話的意思,直到看到她通紅的雙眼,並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他。


    他喉結滑動,鼻間一酸:“沒。”


    他用力抿了抿唇,安撫著低聲,“我不疼,挽挽,這不一樣。”


    “現在我也疼過了,阿驍。”周挽笑著說,“我好像又彌補了你一點。”


    我們有了一個孩子。


    我們有著同樣的紋身,和同樣的疤。


    那些籍籍無光的歲月,你獨自走過的路、忍過的痛、流過的血,我也願意為了你重新再走一遍。


    而我們的人生也將從此拉開一個新的篇章。


    一家三口。


    牽著手,向著光,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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