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裏都在傳,陸西驍和周挽分手了。


    陸西驍談戀愛向來高調,從不在乎別人的目光,而現在學校裏見到周挽他卻不會主動過去找她了。


    學校貼吧又熱鬧了一陣。


    【我早說了陸西驍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從良,早晚還是會分手。】


    【不過周挽跟他在一起確實挺長時間了吧,好像是最久的一任。】


    【說起來周挽確實挺有骨氣的,分手後也沒去求陸西驍複合,跟他以前那幾任不一樣。】


    【求了有什麽用,求陸西驍複合哪次有用過,就被羞辱的份兒。】


    ……


    後來幾天陸西驍幹脆沒去學校,又成了以前那樣。


    酒吧內光線昏暗,徒增曖昧氣氛。


    他坐在人群中,卻融入不了這嘈雜渾濁的氛圍,依舊清冷疏離,在酒吧中格格不入,卻也成為了最吸睛的一處風景。


    沒一會兒,一個女生拎著個酒杯過來:“能在你們這借個位置麽?”


    美女要求,自然不能拒絕。


    其他人紛紛起身挪了個座位給她。


    “能坐那嗎?”女生示意陸西驍旁的位置,點名來意。


    眾人先是猶豫了下,但想那周挽好幾天沒出現,大概真是分了,便還是讓出了陸西驍身旁的那個位置。


    陸西驍這才抬眼,眼皮耷拉著,漫不經心地掃了眼女生,而後又收迴視線,自顧自喝酒。


    女生一手托腮,眉目含情,柳眉輕挑:“帥哥,一個人喝多沒意思?”


    她將杯子遞過去,輕輕碰了碰陸西驍杯口。


    陸西驍繼續將那一杯喝盡了,玻璃杯敲在茶幾上,依舊沒理會。


    女生絲毫不覺得氣餒難堪:“能給個聯係方式麽?”


    “沒興趣。”


    這是陸西驍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嗓音磁沉、冷淡。


    “有女朋友?”


    陸西驍磨了下牙,沒說話。


    女生見過太多在這種聲色犬馬的娛樂場中的假清高,多是尋歡作樂的,哪來那麽多情種,更何況眼前這個男人一看就是談過不少的。


    她笑了笑,看著陸西驍眨了眨眼,開口語氣曖昧:“能成為你女朋友的肯定很漂亮吧,跟我比呢,誰更漂亮?”


    她長得確實漂亮,明豔出挑,一雙狐狸眼勾人。


    “跟她比——”


    陸西驍忽然笑了聲。


    聽不出情緒,但這是今晚他第一次笑。


    他笑起來更加好看,又痞又撩人,側臉到喉結線條流暢鋒利,可說出來的話就不能算好聽了。


    “你差遠了。”


    女生一怔。


    大概從沒吃過這樣的閉門羹,臉上一黑,什麽興趣都沒了,起身就走。


    剩下其他人麵麵相覷。


    蔣帆問:“阿驍,你沒和周挽分啊?”


    陸西驍抬眼:“誰跟你說分了?”


    “大家不都這麽說,我也以為前幾天在醫院你們吵了一架就分手了。”


    “沒。”


    “那……”


    蔣帆還想問什麽,但陸西驍沒興趣在這麽多人麵前剖析自己那點感情故事,直接起了身,“走了。”


    從酒吧離開,陸西驍獨自走在外麵燈紅酒綠的街上,過了會兒,他還是沒忍住拿起電話,給周挽撥了電話。


    “嘟”了幾聲後。


    傳來冰涼的機械女聲,說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聽。


    陸西驍臉上又沉了幾分,冷笑一聲。


    她周挽倒是有骨氣,說到做到。


    說不聯係就不聯係。


    陸西驍攔了輛車,去黃屏那。


    一掀開超市卷簾門,黃屏看到便直接屏蔽他叫了聲:“咱妹妹來啦。”


    陸西驍嘖了聲。


    黃毛也發現了今天他身後沒跟著周挽:“妹妹呢?”


    “誰他媽是你妹妹。”他語氣煩躁。


    黃毛看著他表情笑起來:“怎麽,吵架了啊?”


    陸西驍不說話,從貨架拿了包煙。


    黃毛:“是不是你這臭脾氣氣到人家了,活該!就該這麽治你!”


    “她想跟我分手。”陸西驍忽然說,聲音很淡。


    這話一出,黃毛頓時愣住。


    雖然除了周挽從沒見陸西驍戴別的女生來過他這裏,但也聽說過他不少風流事跡,從沒見他被甩過。


    “分了?”


    “沒。”頓了下,陸西驍煩躁地捋了把頭發,“不知道。”


    “……”


    陸西驍就是在戀愛中占主導習慣了,如魚得水,來去自由,不受束縛,如今碰上個硬茬,卻從沒學過怎麽低頭怎麽挽迴。


    “那你們是吵了一架?”


    “算是。”


    “為什麽?”


    陸西驍又點了支煙,將那天的事簡單跟黃屏講了。


    “人家不就是怕你擔心麽,又不是跟別的男生去玩了還瞞著你。”黃屏給他下定論,“你什麽時候這麽小心眼了,難不成你以前幹什麽都告訴她?”


    陸西驍嗤了聲:“老子沒騙過她。”


    “這算什麽騙,這叫……那什麽玩意兒。”黃屏一拍桌,“善意的謊言!”


    “跟你說不明白。”


    “……”


    黃屏樂得想笑,“不是,我女朋友要是跟你一樣小心眼,動不動上綱上線的,我也想跟人分手。”


    “我氣的不止這個。”


    “那是什麽。”


    陸西驍垂了垂眼,唿出一口煙,低聲:“她有事瞞著我。”


    黃屏一愣,迴想周挽那乖巧溫柔的樣子,有些詫異,“謔”一聲:“看不出來,咱妹妹還是個有秘密的妹妹。”


    陸西驍沒什麽表情地看他一眼,黃屏終於正色:“瞞你什麽?”說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又問了個蠢問題:“哦,你要是知道就不叫瞞著你了。”


    “……”


    陸西驍靠在椅背上,雙手插著兜,倦怠地仰麵靠在鐵質椅子上,頭頂的白熾燈刺的他睜不開眼。


    “如果我想知道她的秘密,我一定可以知道。”陸西驍低聲說,“但我不敢。”


    “你還有不敢的事?”


    “哥。”陸西驍忽然這麽喚了他一聲。


    陸西驍隻有小時候跟個流浪兒童似的在他家蹭吃蹭喝時這麽叫過他,稍微長大些後就不是叫“黃屏”就是“黃毛”。


    黃屏怔了怔,終於認真起來:“嗯。”


    陸西驍就這麽仰麵看著頭頂的白熾燈,聲音很淡,平靜地就像是隻是說了句吃了嗎。


    “我是真的想過,以後要好好讀書,跟她去一個城市讀大學。”


    黃屏看著陸西驍安靜了許久。


    仿佛又看到了從前那個,每迴卷子都能滿分的小男孩。


    “可你知道她的秘密後,難道就不能在一起了?”黃屏皺眉,“她瞞著你的事有那麽嚴重嗎?”


    “我不知道。”


    陸西驍扯著嘴角笑了下,過去種種跡象都在他腦海中浮現,連成一條模糊不清的線,他斂了笑,“或許,有這麽嚴重。”


    “那就裝不知道,等她自己想告訴你的那天。”


    黃屏說,“阿驍,如果你真的那麽喜歡她,就不能再這樣渾渾噩噩下去,我知道你有多聰明,如果好好讀書將來肯定能闖出一番天地。”


    陸西驍沒說話。


    黃屏繼續道:“我也知道你討厭你那個家,但你現在即便搬出來住,依舊不可能擺脫他們,周挽跟著你也同樣會受製於你的家庭,你希望她以後這樣子嗎?”


    陸西驍想起他的媽媽。


    沈嵐自始自終被陸家牽製,一開始被陸終嶽和老爺子牽製著沒能離婚,後來又被陸家兩個孩子牽製住雙手雙腳,一步步崩潰,最後走向那樣的結局。


    黃屏:“你想保護好她,你就要足夠強大到能擋在她身前,那麽不管那個秘密到底有多大,都是你來做決定,隻要你喜歡她,沒人能讓你們分開。”


    周挽從周五晚上就開始發燒,整個人都燒的迷迷糊糊,不知做了多少個夢,又多少次從那些支離破碎的夢中哭著醒來。


    就像陷入了那個悶熱異常的梅雨季節。


    她早早喝了藥,捂著厚厚的被子睡了很長的一覺,醒來後手腳終於有了些力氣。


    一大早物理老師就打電話過來,問她怎麽樣了。


    周挽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好多了。”


    聽聲音確實好多了,她昨晚根本連聲音都不怎麽能發出來。


    這一場高燒來勢洶洶,可來的實在不是時候,下周一就要去b市考試,明天一早學校就會安排她和薑彥先飛去b市。


    物理老師叮囑周挽好好養病,放輕鬆,不要再去看書,已經準備到這個地步正常發揮一定可以考好。


    周挽“嗯”了聲。


    掛斷電話,周挽才發現手機裏有一通陸西驍昨晚打來的未接電話。


    周挽愣了下,睫毛輕顫,指尖在屏幕上停留許久,沒迴撥過去。


    自從那一晚,陸西驍就再沒有找過她。


    再繼續和陸西驍糾纏下去會讓事情越來越糟。


    還不如就此斷了。


    就像她曾經說過的,如果哪天他們分手了,就再也不要聯係了。


    她洗了把臉,腦袋終於清醒些,換好衣服走出臥室時正好看到奶奶拎著個布袋在門口換鞋。


    “奶奶?”周挽出聲。


    奶奶立馬快步走過來:“怎麽樣,身體舒服點沒?”


    “好多了,再睡一晚應該就沒事了。”


    奶奶摸了摸周挽的額頭,的確是沒那麽燙了,終於鬆口氣,“奶奶煮了點粥在鍋裏,一會兒你記得吃點,吃過藥後再迴去捂捂被子。”


    “嗯。”周挽問,“您要出門嗎?”


    “上次跟你說過的,要去廟裏進進香,替你後天的考試拜拜。”奶奶說,“馬上就迴來了。”


    “那麽遠的路,還要去呀?”


    “這有什麽遠的。”奶奶笑了笑,“為了我的挽挽能順順利利的,這算什麽呀。”


    “那您路上小心,到了後給我打個電話。”


    “知道。”奶奶揉揉周挽的頭發,換了鞋打開門,關門之際還囑咐,“記得喝粥啊。”


    屋裏又隻剩下周挽一人。


    她穿著厚重的外套,舀了一勺粥,獨自坐在餐桌前。


    這些天她哭的太多了,現在眼眶發澀,哭不出來,眼圈都腫了不少,好在還能將這一切推給發燒,不用再花心思尋借口。


    她安靜地看著眼前的粥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喝到見底,她忽然低下頭,抬手按在心口的位置。


    她垂著眼,睫毛飛快地顫著,竭力穩住淩亂急促的唿吸。


    連哭都哭不動了,可為什麽心還這麽疼。


    她低下頭,臉深深埋進臂彎,自言自語地喃喃小聲說著:“對不起,陸西驍……對不起。”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都是她咎由自取。


    陸西驍一天都沒有碰手機。


    少年站在摩托賽道前,身上是修身利落的賽車服,紅白相間,襯得風采飛揚,他臉上神色很淡,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陸西驍從來不屑於參加黃屏這的各種賽道比賽,這是第一次。


    不為什麽,就為了拿到第一名的獎金。


    他知道周挽缺錢,奶奶要看病,還要讀書付學費,到處都是花銷。


    之前因為物理競賽暫時辭掉了遊戲廳的工作,等競賽結束肯定還要找工作兼職。


    陸西驍也確實不缺錢,但那些錢是陸家的。


    周挽肯定不願意拿他的錢,那至少他能把自己掙來的錢給她。


    十七八的年紀,陸西驍確實沒能力真的像黃屏說的那樣,保護好周挽不受任何傷害。


    但至少,他能讓周挽盡量輕鬆一些,快樂一些。


    黃屏從後麵走過來,拍了拍陸西驍肩膀:“還沒去找咱妹妹啊?”


    “等她考完試迴來吧”


    陸西驍看著遠方,輕聲說,“等她迴來,我拿到第一,至少讓她知道,我也可以靠自己掙到錢。”


    隨著一聲哨響,比賽預備。


    陸西驍人高腿長,穿上賽車服更加出挑帥氣。


    他跨步上車,拉下頭盔,沉默又冷靜的看著前方。


    隨著“嘟——”一道長聲,幾輛賽車從起點線疾馳而出。


    風在耳邊唿嘯,陸西驍領先。


    他想,等到周挽迴來,等到比賽結束,他就去找她


    不管是挽留還是求情。


    告訴她,他有多喜歡她。


    告訴她,他以後會好好聽話,讀書,高考,一起去讀大學。


    告訴她,其他的什麽他都不在乎了,以後隻有他們兩人。


    ……


    賽車場內都是引擎的轟鳴聲和刹車片摩擦的尖銳聲音。


    同樣的刹車聲還響起在一條漆黑的巷子——


    騎著摩托送外賣的男人遠遠看到路邊倒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他把車泊到一邊,快步跑過去。


    地上一汪水,老太臉栽在水坑裏,頭發衣領都被弄髒。


    “大媽?”男人推推老太的肩膀,“您沒事吧,醒一醒!”


    可老太臉色蒼白,什麽反應都沒有。


    男人手忙腳亂地撥通120,頭一迴碰到這樣的場麵,他手都在抖:“喂,是120嗎?這裏有一個老太太在路邊暈倒了……”


    周日早上的平川機場人來人往。


    薑彥拉著行李箱站在安檢口外,一旁物理老師正焦急地打周挽電話,可卻怎麽也打不通。


    他記得滿腦門汗,跺腳:“這節骨眼怎麽不接電話啊,飛機都要飛了。”


    物理老師扭頭對薑彥說,“薑彥,你先進去,我再繼續聯係。”


    薑彥皺著眉:“會不會是路上出什麽事了?”


    “你別操心這個了,先進去。”物理老師推著他走進安檢口,連連揮手讓他快點走,“你放心,就算周挽遲到了也可以改簽,你先過去。”


    看著薑彥走進去,物理老師又撥通班主任的電話,問有沒有周挽家長的電話。


    “我把她奶奶的電話給你啊。”班主任也一樣著急。


    物理老師忙說:“她奶奶的我這也有,已經打過了,也一樣沒人接!”


    “你等一下啊。”班主任迅速調出學生檔案,“周挽媽媽的電話登記是登記了,但是她父母很早之前離婚了,她沒跟她媽媽。”


    “你先給我吧,不管了,先都試試。”


    物理老師拿到郭湘菱電話,立馬撥過去:“喂,你好,是周挽媽媽嗎?”


    郭湘菱頓了下。


    這些日子她正為這事發愁,生怕露什麽馬腳,索性撂了句“不是”,直接掛了電話。


    後來過了很多年,周挽迴想過去。


    她這一輩子的轉折點。


    一個是在遊戲廳對陸西驍說:“周挽,會挽雕弓如滿月的‘挽’。”


    一個就是這一天。


    讓她在人生這條道路上偏離了原本的方向,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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