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挽開鎖進屋,下意識抬手去按燈,按下去的瞬間才想起燈泡上周壞了,一直沒時間去換新的。


    可下一秒,燈卻亮了。


    不同於從前刺眼的慘白,而是很柔和的黃光。


    周挽一頓,大概是奶奶換的。


    她仰頭看燈,黃色柔和的燈光散開,點亮漆黑的房間,讓人覺得暖洋洋的,她抿了抿唇,不自覺笑了下。


    奶奶已經睡了,周挽直接迴臥室。


    今天在外一天,都還沒來得及做作業。


    周挽從書包裏拿出試卷,坐在書桌前開始看題,做了幾題,腦海中又浮現出剛才陸西驍的樣子。


    在她點頭說好後,陸西驍便低頭笑了。


    而後走上前,到她跟前,漆黑的眸垂著,看著她挑了挑眉:“女朋友?”


    周挽一頓,臉上不自覺發燙。


    她沒談過戀愛。


    甚至也沒怎麽觀察過別人是怎麽談戀愛的,倒見過幾次陸西驍和他從前的女朋友。


    那些女生經常會跟他撒嬌,有時陸西驍會笑,有時會不耐煩。


    他應該不喜歡女生太過黏人,但畢竟是女朋友,總不能太冷淡。


    停頓了幾秒,周挽順著他話,垂眼,輕聲迴應:“男朋友。”


    陸西驍又笑了聲,拍拍她腦袋:“進去吧。”


    他那笑聲有點取笑的意思,但周挽還是覺得鬆了口氣,像是通過了什麽麵試。


    ……


    正想著,手機一震。


    [6:到了。]


    以前陸西驍從不跟她說自己到沒到家。


    隻是,該怎麽跟男朋友聊天?


    頓了頓,周挽迴複:[你睡覺了嗎?]


    [6:還早。]


    [6:在幹嘛?]


    [周挽:做作業。]


    [6:你做。]


    這是……聊完了嗎?


    周挽捧著手機看了許久,陸西驍都沒再迴複,她垂了垂眼瞼,想了半天還是發了條:[你生氣了嗎?]


    過了十分鍾,陸西驍才迴複,是一條語音。


    少年嗓音清冽,帶著含混的笑意:“洗了個澡,隻是讓你做作業而已,真當我天天沒事就生氣啊。”


    周挽忍不住在心裏吐槽,就是很容易生氣。


    但她當然不敢真把心裏話發出去。


    正思考應該迴句什麽,陸西驍又發來一條語音。


    “挺晚了,你先做作業吧,不然得熬夜。”


    周挽看著眼前一堆的試卷,全部做完大概真要過零點,於是便提前先跟陸西驍發了條“晚安”。


    [6:晚安。]


    他很快迴複了。


    周挽放下手機,抬頭時正好瞥見鏡子裏的自己。


    柔軟的黑發散開,臉頰泛著淡淡的紅,鼻頭因為剛才外頭的冷風也泛紅,嘴角上翹,眼裏也含笑。


    她愣了下,恍惚間覺得這個樣子的自己似乎很少見,笑意都從眼底透出來。


    她晃了晃腦袋,強迫自己不去瞎想,埋頭做題。


    周挽做題速度快,但還是寫了兩個小時才結束,她收拾好書包,又洗了個澡出來,手機裏有一條未讀短信。


    ——郭湘菱。


    看到這個名字的那一刻,周挽渾身一涼,心跳都停了一拍。


    自從上次向她要了15萬後,郭湘菱就再沒有聯係過她,周挽本以為從此以後都不會和郭湘菱產生任何瓜葛。


    [郭湘菱:方便打電話嗎?]


    周挽垂著眼,眼底深暗,靜靜地看著這條短信。


    如果是昨天,甚至是明天,周挽看到這條短信都沒那麽難受。


    但今天,她剛剛和陸西驍在一起。


    她手指慢慢在按鍵上敲動,迴複:[可以。]


    很快,郭湘菱就打電話過來。


    這迴沒有了從前那些違心的客套,她不再稱唿郭湘菱為“媽媽”,郭湘菱也不再假惺惺地叫她“挽挽”。


    郭湘菱開門見山:“你奶奶能做手術嗎?”


    周挽沉默,沒說話。


    郭湘菱聽懂這無聲的答案:“既然不能做手術,上次你威脅我的那筆錢還需要麽?”


    周挽知道,郭湘菱就是認定了她肯定不會再要。


    她並不是貪財的人,隻不過是為了給奶奶看病。


    周挽深吸了口氣,緩聲說:“不用了,剩下那15萬我不會再向你要,所以從此以後你都不要聯係我了。”


    “那你和陸西驍呢?”


    周挽一頓,視線看向床頭那隻屁桃娃娃:“我沒和他分開。”


    “你們還在一起?!”郭湘菱不可置信,嗓音陡然尖利起來,“周挽,你可答應我不會讓這事被他爸知道的。”


    “我隻答應了你,我不會去找陸終嶽,從來沒有答應你會和陸西驍分手,更何況,你也沒給我一開始約定的30萬。”


    “你這個賤人!”郭湘菱怒不可遏,口不擇言,咬著牙說,“賤人,白眼狼!”


    聽到那些詞,周挽臉上沒表情,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郭湘菱磨著後牙根壓低聲音說:“難不成你還真喜歡上了陸西驍?嗬,你以為你們真會有什麽結果?真論起來,你可得叫他一聲哥,周挽,你是我生的,你就是他繼妹!是他妹妹!”


    周挽渾身發涼,攥著手機的指節因為用力慘白。


    郭湘菱冷笑:“你還不知道吧,陸西驍曾經真有個妹妹,可惜死了,聽說當時他還挺難過的。你說他要是知道了你也是他妹妹會有多生氣?他可是陸老爺子最寵的孫子,你得罪了他,想想你還能有什麽未來。”


    周挽聽不下去,直接掛斷電話。


    手也止不住的發抖,手機都拿不住,“咚”一聲重重砸在地上。


    她坐在床上整個人都蜷縮起來,抱著腿將臉埋進去,心髒跳個不停,心率不穩。


    過了很久,周挽才慢慢平複下來。


    她不停地告誡自己。


    陸西驍不會知道那一切。


    他也不會從這件事中受到任何傷害。


    她已經決定不利用陸西驍去報複郭湘菱了,以陸西驍和陸終嶽的關係,陸終嶽不會知道他們的關係,不會知道她的存在。


    一個月,兩個月,陸西驍總會厭倦她。


    到時她就離開,一切恢複平常。


    這件事就會沉入大海,成為一個隻有她和郭湘菱知曉的秘密,永不再見天日的機會。


    這所有的事都是因她而起,自然也要由她來結束,給出一個還算不錯的結局。


    她隻要這段時間陸西驍能開心一點就夠了,也算是自己對他的彌補。


    對,沒錯。


    就是這樣。


    不會出差錯的。


    一定不會出差錯的。


    “來,大家都迴座位,提前三分鍾上課我講一下這次月考的事。”班主任敲了敲門板,走上講台。


    聽到月考,教室裏眾人哀嚎起來。


    上周的月考題都出得很難,大多數人的理綜和數學卷根本就沒時間做完,好幾題都完全空著。


    “年級最高分還是在咱們班啊,706分!”


    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薑彥,紛紛感慨道簡直不是人,這樣的卷子都能考上七百大關。


    班主任繼續笑著說:“第二名也是咱們班,701分!”


    於是目光又看向周挽。


    每迴考試都是這樣,薑彥和周挽,永遠是年級一二。


    班主任觀察了一圈眾人表情,又道:“我瞧著周挽和薑彥表情都還挺淡定的,你們其他人笑這麽起勁兒幹嘛?怎麽,他們這些分到高考了是能分給你們還是怎樣?一個個不學習,倒是挺會替別人的好成績高興的。”


    眾人:“……”


    班主任甩了甩手上兩張成績條:“來,周挽和薑彥上來拿。”


    周挽起身上前,接過,又聽班主任說:“不容易啊周挽,萬年老二這次總算是翻身了。”


    周挽一頓,看向成績條最後一欄——706.


    她是706分,這次的第一名是她。


    薑彥臉上淡淡的笑意僵了下,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手上的成績條。


    底下同學們再次沸騰起來。


    “什麽意思,這次第一名是周挽啊?”


    “神仙打架!”


    “我靠,見證曆史了!”


    ……


    班主任笑道:“這次的卷子確實是難,能考上700分都不容易,你們倆都繼續努力,反正安排了你們倆做同桌,互相督促,互相激勵。”


    迴到座位,周挽側頭看了薑彥一眼。


    他已經拿出各科卷子比對著成績條開始認真看起來。


    到傍晚,年級大榜就貼出來了。


    大家都發現了這次的第一名和第二名掉了個個兒。


    這原本並不是件多值得討論的事,可周挽可是陸西驍的緋聞女友。


    很快就有人在學校貼吧裏議論起這事。


    【學神就是學神啊,談戀愛也不影響成績。】


    【這哪裏是談戀愛不影響成績,這是失戀了成績還上升了!】


    【周挽這個腦子真的是凡人的嗎,我看陸西驍以前那些女朋友被甩了哪個不是哭哭鬧鬧,都得瘦半圈的。】


    【說起來,分手後周挽好像確實什麽反應都沒有。】


    【樓上別瞎猜人家分手了,我昨天還在烤肉店碰到了他們倆一起吃飯呢,還在一起。】


    【我操?那更驚悚了,從第一次見陸西驍在校門口等周挽到現在,都一個多月了吧,陸西驍交女朋友有過超一個月的嗎?!】


    ……


    周挽看了一圈帖子。


    大家都不知道,她和陸西驍其實昨天才算在一起。


    今天才是第二天。


    隻不過,戀愛第二天,快放學了,兩人還沒聊過天。


    陸西驍今天壓根就沒來學校。


    周挽也不知道談戀愛以後應該以一個怎樣的頻率聊天才正常,便心想著等放學了再聯係他一下就好。


    放學鈴打響。


    周挽收拾東西和薑彥一塊兒去上物理競賽課。


    各科老師今天都講完了月考卷,從前薑彥的理綜和數學幾乎都能拿到滿分,但這次的數學卻沒考好,所以才成了第二名。


    周挽看過他卷子上的錯題,很奇怪,錯的並不是什麽最難的題,而是一些粗心的錯漏,薑彥明明不是那麽不仔細的人。


    “薑彥。”周挽問,“你最近是不是沒休息好?”


    薑彥按了按眉心:“嗯,最近睡覺都很晚。”


    “其實你數學正常發揮的話,這次還是第一名。”周挽說,“我們才高二,離高考還有一年多呢,你別太緊張了。”


    薑彥看了她一眼,點頭:“嗯。”


    過了會兒,他又說:“周挽,其實我並不嫉妒你考第一名。”


    周挽側頭。


    “我很早就跟你說過,你很聰明,如果你全力以赴,我不會是你的對手,所以在我眼中你是一麵旗幟,督促激勵我努力學習,不要掉下去。”


    薑彥說,“想站穩第一名的位置當然不容易,所以我必須很努力很努力才可以。”


    “以你現在的成績一定可以考上名校的龍頭專業,第一名和第二名其實沒有那麽重要。”


    在周挽看來,第幾名並不重要,更重要的是要跟自己比,隻要和自己比沒有退步就好了。


    “你不懂。”薑彥笑了下,“第一名就是第一名,第二名什麽都不是,未來進入社會更是這樣。”


    周挽想了想,她不需要別人記得她,所以也無所謂自己到底是不是第一。


    或許,薑彥從小出生在那樣的家庭。


    在他的認知中,被大家看到的、享受榮華富貴的是沈嵐,而他的媽媽薑文盛卻永遠不能站在陽光底下。


    所以他那麽看重名利,那麽想出人頭地,想有一天能讓薑文盛過上富貴的生活,也想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迴到陸家,得到陸終嶽的認可


    但這件事中,罪魁禍首是陸終嶽。


    薑彥不恨陸終嶽,反倒恨著同樣是受害者的陸西驍和沈嵐。


    雖然周挽和薑彥是多年的朋友,但在這一刻,她還是替陸西驍覺得委屈和不甘。


    明明他才是最委屈的那個人。


    他什麽都沒做錯,甚至連做抉擇的機會都沒有,他無能為力地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可誰又能來心疼他、替他抱不平。


    周挽想自己現在大概終於能夠理解陸西驍的性格。


    他缺愛、怕孤單,不喜歡一個人,但又不喜歡吵鬧。


    他將自己牢牢捆縛,根本不給人真正走進他內心的機會。


    所以他有那麽多狐朋狗友,也交了很多女朋友,但真正了解他的人卻很少。


    一旦有人過於主動過於激進,他就會覺得自己的領地被侵占,會煩躁,會厭惡,會想甩手擺脫。


    ……


    競賽課結束,周挽和薑彥一起走出學校。


    忽然,她視線一頓,看到不遠處站著的陸西驍。


    她很淺地笑了下,快步朝他走過去,薑彥卻忽然叫住她。


    周挽知道他想說什麽,但這次她沒再給他機會,她迴頭朝薑彥揮了揮手,幹脆道:“周一見。”


    陸西驍看著穿著校服的小姑娘跑到自己麵前,臉上身上都幹淨清白,他漫不經心地掃了薑彥一眼,而後收迴視線,抬手搭在周挽肩膀。


    “吃什麽?”他問。


    “都可以。”


    陸西驍嘴挑,帶她去的店都很好吃。


    這次去的是一家日料店。


    這種日料店都很昂貴,周挽隻吃過外賣可以送達的那種壽司,便學著陸西驍的樣子吃。


    魚肉很嫩,入口即化。


    鵝肝也很嫩。


    就是有點吃不慣芥末。


    中途蔣帆打電話過來,那頭音樂嘈雜,讓他快來。


    陸西驍垂眼:“不去。”


    “驍爺,您這都多久沒來了,咱們這些人可都夜夜空閨,就等著你呢。”蔣帆拿腔作調道。


    陸西驍有些惡心地抿了下嘴:“滾蛋。”


    說完掛了電話。


    周挽說:“你不去嗎?”


    “再說。”陸西驍喝兩口冰飲,“你一會兒幹嘛?”


    談戀愛嘛,總要花時間花心思在一起的。


    周挽心想。


    就是迴家又得熬夜寫作業了。


    “我沒什麽事,如果你想去的話,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陸西驍抬眼,揚了下眉:“他們在ktv,你要去?”


    周挽抿唇,點頭。


    他笑了聲:“那去。”


    周挽看著他笑起來的樣子。


    其實陸西驍笑時是很好看的,眉眼都舒展開,那雙總是空白又平淡的眼難得地泛起波瀾,人又懶洋洋的,看起來恣意又散漫,荷爾蒙爆炸。


    周挽也忍不住扯起嘴角,淺笑了下。


    現在的陸西驍,應該是開心的吧。


    吃好晚飯,兩人下樓,陸西驍站在收銀台前結賬,周挽掃了眼小票,嚇了跳,剛才他們吃了一千多。


    周挽從來沒吃過那麽貴的食物。


    在陸西驍打車的間隙,她還是忍不住說:“陸西驍,以後我們能不能不要來吃這家了。”


    他側頭:“不好吃?”


    “很好吃。”周挽輕聲說,“但是太貴了。”


    他神色如常:“那下次換一家。”


    周挽點點頭:“我一會兒把錢轉給你。”


    “什麽錢?”


    “飯錢,太貴了,我跟你一半一半吧。”


    陸西驍笑了聲:“周挽,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她沒聽明白,愣愣地仰頭望著陸西驍。


    他打好車,將手機揣迴兜,俯身靠近。


    周挽下意識往後仰了下,眼睛睜大,近距離地看著陸西驍湊近的臉,鼻間都充斥滿他身上的氣味。


    他嗓音很沉,帶著調侃的笑意:“你該操心的是,好好看著我的錢,別讓我給別的女生花錢。”


    周挽愣了下,過了三秒,紅暈爬上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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