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肅深幽雙眼注視我良久,終於放下手中長弓,“徐綠珠,你贏了,”他沉吟了陣,接著說道:“我可以放你走,就當做我今次沒有遇到你。”


    我笑著說道:“多謝虞先生成全,作為答謝,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法子。”


    虞肅說道:“什麽法子?”


    我目不轉睛看著他,“狙擊辟三公子的法子。”


    虞肅輕聲咳嗽了聲,“徐綠珠,我雖然不及你聰明機敏,但我也不是笨人,我知道你的用意,你想借刀殺人。”


    我笑容不改,“我是一片好心,你要是覺著我另有所圖,那麽,就當我沒有說過好了,”我彎唇輕笑,又補充一句,“辟三公子可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祝你好運。”


    虞肅輕輕摸梭手中弓弦,“你好似篤定了我會找辟三公子報仇?”


    我笑道:“對,我篤定,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要是能忍下這口氣,就不是條漢子。”


    虞肅默不做聲,沉吟了陣,說道:“我是不是條漢子,不由你決定。”


    小童笑道:“徐姐姐,和他羅嗦什麽,我們走,”他極其輕蔑的掃了虞肅眼,“他愛認賊作父,那是他的事,反正將來九泉之下,沒有顏麵見虞大人的,決計不會是你我。”


    虞肅麵sè微變,顯然這一句戳到他心上痛結了。


    我心裏暗自發笑,這小童年紀輕輕,已經懂得撩撥人的情緒,將來長大了,估計也是個人物,“說的是,我們走。”


    兩個人做勢要走,虞肅還沒做聲,他旁邊一位年輕人先按耐不住,“大公子。。。。”,其人遲疑片刻,斟酌說道,“要不我們先留下徐綠珠聯絡方式,以備不時之需?”


    小童和我互視一眼,各自露出詭笑。


    虞肅又輕咳一聲,終於開口問道:“你離開長安之後,我要如何才能聯絡到你?”


    我眯眯的笑,“長安有一個能人,叫做裴虔通,你聽說過麽?”


    虞肅問道:“昭業坊的老板?”


    我說道:“對,我跟他算是熟識,你如果想要找我,可以請他幫手,不過我也提醒你一點,裴虔通其人貪財好利,想要他替你跑腿,你得提供足夠高昂的報酬。”


    虞肅點頭,出了會神,說道:“好,你可以走了。”他彎腰抱起給小童砸飛半片人頭的少年屍身,沉吟了陣,委婉說道,“你那小童,出手著實是毒辣。”


    我笑道:“是你們偷襲在先。”


    虞肅沒再做聲,抱著少年屍身,隱入巷尾人cháo中,一整個戲班子的人跟在他身後,轉眼之間,也消失得無影無蹤的。


    我暗鬆口氣,“小童,我們走,今次無論如何不看熱鬧了,直奔帥嚴街。”


    小童嘿嘿笑,“得令。”


    兩個人急匆匆趕到帥嚴街附近,小童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燃起一支紅sè焰火,不大功夫,有一名年紀約有三十上下、身形頎長麵容清俊男子疾步走到我們跟前,說道:“小童,你再晚些出現,我就要帶著狙擊手去正陽宮劫人了,明明是九時出宮,睹紫殿離這裏才隻不過小半個時辰路程,你們足足走了一個半時辰。”


    小童嘿嘿笑,“路上給辟三公子門人攔截,險些被shè成箭垛。”


    男子急忙問道:“綠珠姑娘有沒有受傷?”


    我笑道:“沒事,一點小傷。”


    男子麵有憂sè,說道:“容我替你包紮。”


    我笑道:“不用。”


    男子笑出來,“到底是主子爺的小孩,樣子xing情和主子爺都似極,隻不過你眼神溫良,不似主子爺兇猛。”


    我啞然失笑,這麽多年來,我還是頭一次聽到別人讚我溫良,“小童,你還沒有向我介紹這位先生。”


    小童說道:“這就是我師兄馬嗣明。”


    我想了想,說道:“我知道以前北齊國有一位叫馬嗣明的醫者,很擅長醫術,據說他為人診候,隻需要稍稍望病人一眼,就可以知道這病人的病症輕重,甚至可以斷人的生死,不知道是不是你師兄?”


    小童點頭笑道:“徐姐姐真是無所不知。”


    我說道:“但是這位馬嗣明先生,在開皇初年,好似就過世了。”


    小童嘿嘿的笑,“他沒死,隻是被主子爺吸納,不方便在外間走動,索xing就詐死了。”


    我哦了聲,沒再做聲,馬嗣明笑著說道:“綠珠姑娘,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莫如我們先出城,有什麽問題,屆時讓你問個夠。”


    我沉吟了陣,轉口問道:“馬先生,我聽小童說,母親有安排一對人馬在帥嚴街附近,就不知道這對人馬人數有多少?”


    馬嗣明笑道:“不多,就三十個人,不過每一個都是主子爺jing挑細選出來的。”


    我問道:“有無設定好出城路線?”


    馬嗣明說道:“初步預定是集中火力攻擊長安城北,突破北門防線,賺開城門出城,禦北樓在該處等候我們,屆時一起騎馬過揚州,再改乘船,沿著南運河抵達相州,換成快馬,直奔鸕鶿泊基地。”


    我沉吟了陣,斷然說道:“攻城北不如攻城西,據我所知,長安北門守將是本朝有名的武將皇甫誕,刀法不俗,如果和他正麵遭遇,一定會纏鬥,脫不開身;西門守將則是遊元,他是個文官,對付起來就容易許多,當然最主要原因是,我了解遊元,有辦法說服這個人,打開城門;另外還有一點就是,出長安西門前行二十五裏,就是方城縣,徐家在方城縣有一處守備兵庫,我可以設法調出其中六千人馬應急,抵擋追兵。”


    馬嗣明想了想,說道:“也好,我這就知會禦北樓,讓他過西門接應。”


    我笑著說道:“不用知會他,他在北門等不到我們,自然會去西門。”


    小童搖頭,“那萬一他去了東門,又或者去了南門,那可怎麽辦?”


    我輕描淡寫說道:“那就說明他缺乏判斷力,這樣的狙擊手,不要也罷。”


    馬嗣明看了我一眼,沉吟了陣,說道:“綠珠姑娘,你是不是還在氣禦北樓對你隱瞞了主子爺仍然在世的消息?”


    我恨恨說道:“才沒有。”沒有才怪。


    馬嗣明露出了然笑容,卻不點破我,笑著說道:“好,就照綠珠姑娘說的做。”


    小童疑惑看著我,“徐姐姐,你確信這樣做妥當?”


    我歎了口氣,“當然不妥當,我說笑的,趕緊知會禦北樓去城西接應我們。”


    禦北樓是個死心眼的人,他既然和馬嗣明約好是在北門匯合,就一定會死守在北門,一步也不會挪動。


    馬嗣明笑道:“消息我是可以傳的,但是內容還須得綠珠姑娘親自寫,因差禦北樓不受我節製,不聽我指令,他隻聽從主子爺和綠珠姑娘安排。”


    我瞪了馬嗣明一眼,心裏雖然百般不願,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隻得不甘不願的寫了一行字,大意是讓禦北樓即刻轉到城西門外守候,不要再死守北門,寫完後看過一遍,想了想,又在最後補充了三字:要小心。


    算是原諒了他。


    我把短信折起來,交給馬嗣明,他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也沒有多說,就把短信用飛鴿傳了出去,“綠珠姑娘真是好氣度,在下很是欣賞。”


    我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先生以退為進的本事,我也很是欣賞。”


    馬嗣明莞爾輕笑,仿佛是沒有聽出我話中帶刺,泰然自若說道:“承蒙姑娘誇獎,不過這也不是天生就有的本事,實際上,我足足苦修了五年,才勉強有今天的火候。”


    我說道:“難得先生有這樣的恆心,想必是有十分特別的原因?”


    馬嗣明酣然輕笑,“是。”


    我問道:“什麽原因?”


    馬嗣明嘴角微微上翹,“還是那句話,等我們離開長安城,我就告訴你。”


    我氣結,這個人真是不討喜。


    馬嗣明和小童各自露出古怪笑容,小童故作老成說道:“師兄,徐姐姐生氣了。”


    我兇狠瞪著小童,“我沒有。”


    馬嗣明強忍笑意,“是,你沒有。”完全是敷衍。


    我咬緊牙關,忍就一個字。


    三人帶著三十名身著輕便衣服的狙擊手,從帥嚴街出發,經過端門街的時候,遠遠看見廣站在臨時搭建起來的高台上,左邊坐著蕭後,右邊坐著突厥國的王子拓特略,兩邊的下垂手則是文武百官,高台下邊,有兩隊雜耍的藝人正在獻藝,一隊表演韌術,一對表演戲法,廣看得津津有味,不時和拓特略王子交談,倒是蕭後,因為懷了身孕的緣故,看起來神思不振,懨懨yu睡的樣子。


    我出了會神,莫名的歎息。


    馬嗣明溫言說道:“別歎氣,等過了這陣,讓主子爺替你置換新的身份,我再帶你來長安遊玩。”


    我轉過身,眼淚刷的落下來,“你不明白,這長安城,我以後是再也不會來的了。”


    馬嗣明問道:“為什麽?”


    我擦幹眼淚,狡猾的笑,“等我們離開長安城,我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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