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道:“你把詳細過程說來我聽?”


    狄士文說道:“微臣之前奉命帶領五百衛尉寺兵勇鎮守在般若寺附近,保護常瑩大師,昨天夜間,有名蒙麵的兇徒,在子時左右,出現在般若寺,他先是用硝石和火藥炸開寺門,隨後攻進大殿,將守衛的兵勇悉數格殺,微臣也和他交過手,但是沒能阻止這兇徒的攻勢,被他打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他進到常瑩禪師所在的內室,將大師殺死。


    兇徒得手之後,正準備撤退,微臣差去買夜宵的小童迴到般若寺,恰好和那兇徒正麵遭遇,於是攔截住那兇徒,將他殺死。”


    我疑惑問道:“你那小童有這麽神勇?”


    狄士文說道:“是,微臣這小童,今年隻有九歲,但是臂力驚人,微臣給他鍛造了一雙銅錘,有七百多斤,那兇徒就是給銅錘砸死的。”


    廣露出興味笑容,“你明天把這小童領進宮來,給朕看看。”


    狄士文說道:“微臣遵旨。”


    我問道:“那小童叫什麽名字,你怎麽得來的?”


    狄士文說道:“小童沒有名字,是微臣自隴西太原府得來的,”他沉吟了陣,若有若無說道,“徐姑娘你知道,隴西太原一向盛產能人。”


    我心念千轉,笑著說道:“原來是隴西太原出產的少年,難怪能夠格殺兇徒,狄大人有這樣護衛在,可以高枕無憂了。”


    我印象中,隴西太原確實是有位臂力驚人、xing情兇猛的小童,他五歲時候,就撕裂了一名年輕力壯的chéng rén,這件事傳迴徐家,主事老爺因此對他格外上心,數次差彼時負責隴西事務的容七公子想法,要把這少年網羅入徐家,但始終沒有成功,沒有想到這件事居然給母親做成了。


    如果邢子高昨夜遭遇到的是那小童,被他格殺就是理所當然的了,邢子高再厲害,也還是個人,那小童卻是一隻未經馴化的猛獸。


    我心思流轉,看著手中經卷出神,母親手中握有的資源,似乎比我想象中更為龐大,奇怪她既然有這樣的實力,這些年來為什麽始終隱忍不發?


    廣笑著問道:“綠珠,書上都寫什麽了,讓你看得這麽出神?”


    我笑著說道:“沒什麽,這一句不大好譯,我正在想。”


    狄士文在旁邊說道:“送我經卷的僧人曾經說過,他在經卷最後附有少量說明,也許可以幫助徐姑娘釋疑。”


    我翻到卷末,掃了一眼,險些笑出來,母親在卷末用梵文寫道:小豬豬,我是媽媽,不要怕,媽媽還活著,知道你陷落在皇宮,特意差了憲來救助你,不過如果你見到這經卷,那就表示憲不成了,你要自救,我知你喜愛阿九,幻想著這男人可以救你脫困,但你要聽媽媽的話,阿九不可靠,徐家的男人都不可靠,阿九尤其如此,你指望他是錯誤的。


    我讓小蚊子帶了個小童給你,這小童可以助你殺出皇宮,小簍子會在長安城外接應你,沿途關卡媽媽已經全部打點妥當,你帶著小童還有小簍子直接迴相州,媽媽在基地等你。


    小蚊子應該是指狄士文,小簍子呢,難道是禦北樓?


    我合上經卷,沉吟著沒做聲,母親沒有說錯,我確實是有千百種方法,可以擺脫廣離開皇宮,但我固執盤桓著不肯走,這些年來,九公子從來沒有為我做過任何事,我希望今次能夠打破這僵局,我希望今次可以借助他的手,重拾zi you,這樣就算將來我們注定要曲終人散,至少我心中沒有遺憾。


    狄士文問道:“徐姑娘,你看明白了麽?”


    我說道:“容我再想想。”


    狄士文問道:“要想多久?”


    我說道:“五天,讓我想五天。”如果九公子果真如綠蘭說的那樣,已經在迴長安的路上,最遲五天之後他一定會出現在我跟前。


    五月二十六,狄士文將小童引進宮,廣見著他大為喜歡,當場賜封他為鷹揚郎將,負責禁宮周邊安全,我所居住的睹紫宮,也在他的巡守範圍之內。


    也是在這一天,綠蘭獲悉邢子高的死訊,出宮去探究竟,此後就再沒有迴來。


    五月二十八,廣批複劉士龍的奏折,同意親自主持今年的角抵大會。


    五月二十九,睹紫宮死了四名宮女,我猜想應該是徐家各少子們的家奴亂槍打鳥的結果,因這四名宮女都是綠蘭特意安排的,麵容和身形和我頗是相似。


    五月三十,從並州傳來消息,漢王部屬全部被九公子收編,廣正式出聖旨,將圈禁的漢王楊諒廢為庶人,發配西北苦寒地服勞役。


    五月三十,這也是我給九公子的最後一天期限,但是他沒有迴來。


    我從天明等到天黑,等到夜半,等到淩晨,他都沒有迴來。


    我以為自己會落淚,但是我沒有,子時以後,我堅決的閉上眼,一覺睡到天明。


    我要養好體力,準備自救。


    天光大亮,我起身梳洗過,隨後去找廣,對他說道:“今天角抵大戲開演,長安城中一定雲集有各方異人,我想要出宮去看熱鬧。”人多的地方,最容易趁亂出逃。


    廣搖頭,“不行,外邊龍蛇混雜,我擔心會有人對你不利,容我做些安排,jing選幾套班子引進宮,專門演給你看。”


    我笑著說道:“進宮來的班子,演戲時候大多束手束腳的,哪有在外間看來鮮活,再說了,如果真的有人想要狙擊我,”我輕描淡寫說道,“宮裏也一樣危險,宮女內監,個個都有可能給人收買。”


    廣沒做聲,沉吟了陣,說道:“綠珠,你以前並不是愛湊熱鬧的人。”


    我笑出來,半真半假說道:“以前確實不是,但給你幽閉在睹紫宮太久,開始對人群產生向往,很想出去透口氣。”


    廣看著我,良久突然露出奇異笑容,“綠珠,我答應你的要求,你可以出宮看戲,我會調狄士文敬獻的小童負責你的安全,不過你要答應我兩件事。”


    我問道:“什麽事?”


    廣說道:“第一件,不可私自出逃,我不知你今次執意出宮究竟抱著什麽樣目的,我隻提醒你一點,你若是借此機會出逃長安,我就遷怒天下人,有人收容你,我就處他淩遲,有人藏匿你,我便誅他九族,你沿途經過多少州郡,我便屠多少州郡,直到找出你為止。”


    我笑容不改,“放心,我不會給你這樣機會的。”


    廣見我說得篤定,略感安心,“第二件,不可在外間逗留太久,宵禁之前,一定要迴宮。”


    我笑道:“我記下了。”但我可沒答應。


    上午九時左右,正陽宮的大門打開,廣和蕭後坐著龍鳳雙輦出宮,我也從睹紫宮偏殿出發,前往端門街。


    走到宮門外,一名身形壯實全身武裝的小童攔住我,對我嗬嗬傻笑:“是徐姐姐麽?”他手中握有一對碩大厚重的銅錘,想必就是母親差狄士文送我的那小童了。


    我笑道:“我是。”


    小童說道:“我是主子爺差來保護你的,你想好要走了?”


    我笑道:“是。”


    小童眯眯笑,“這真是太好了,”他搖晃手中銅錘,“夥計,又逮著機會解禁,你開不開心?”跟著又甕聲甕氣自問自答,“開心,好開心。”


    我啞然失笑,“活寶一隻,”想了想又問道,“我聽狄士文說你沒有名字,這一路上我要怎麽稱唿你?”


    小童眯眯的笑,“小童,大家都叫我小童。”


    我忍不住笑出來,“現在還好,等你成年以後,難不成仍然叫你小童?”


    小童傻笑,“不會,主子爺說過了,我是有名字的,隻要把你帶迴相州,她就把我名字說給我聽,”他撓了撓頭,“主子爺在帥嚴街附近安排了一隊人馬,由我師兄率領,我們先去和他匯合,再一起殺出長安。”


    我笑道:“好。”


    沿途熱鬧非分,街道上滿滿的都是人,除了中土人士,許多高鼻褐發的西域人、赤土人也夾在其間,我負手前行,暗自猜想,徐家的家奴要多久才能發現我。


    轉過三條街,到帥嚴街附近,一個雜耍班子正在寬闊街道上賣藝,班子zhong yāng搭了個高台,有一名身形靈活的小少年,正在高台上不住翻跟頭,底下喝彩聲不絕於耳,我聽得心癢,於是帶著小童扒開人群,擠到圈子裏邊,發現高台下邊,另外還有兩名年輕俊秀的少年在對陣,其中一人用刀,一人用棍,雖然是套好的招數,但也還算jing彩,圍觀的人不住叫好。


    小童看得興起,也放下手中銅錘,鼓掌叫好,這時使刀那少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挺刀直取我咽喉,我反應慢了半拍,隻堪堪避開要害,頭發卻給他削斷一大縷,我驚魂未定,又聽見有長箭夾著風聲破空襲來,正中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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