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在收到廣送去的短信後,火速離開正陽宮,在下午三時準時趕到般若寺,見著我劈頭就問:“你劫走的小皇子呢?”


    我彼時正在後園除草,擦了把臉上的汗水,直起腰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放心,他毫發無傷。”


    大公子冷峻雙眼看著我,“你捉了他引我來這裏,是想要做什麽?”


    我打了個哈哈,“敘舊,大公子,我們好似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了,不是麽?”


    大公子不耐說道:“我沒有時間和你羅嗦,把小皇子交出來,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我笑著說道:“你想怎樣?”


    大公子說道:“整個般若寺都在我的包圍之中,徐綠珠,我們結怨很深,奉勸你不要輕易嚐試激怒我。”


    我扶著鋤頭,立在鬆軟土地zhong yāng,“大公子,我有兩個問題,一直很想要當麵問你,如今正是好機會,你迴答我這兩個問題,我就交出小孩給你帶走。”


    大公子問道:“什麽問題?”


    我說道:“第一個問題,許多年前,你出賣九公子給楊丞相,我問你原因,你當時告訴我說,你恨九公子,無比的恨,說他根本就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很想知道,九公子是做錯了什麽事,讓你這樣恨他,恨得想讓他死。”


    大公子冷笑,反問我:“綠珠,你知道你口中這九公子,究竟是什麽來曆?”


    我笑著說道:“宇文府的第九位少公子?”


    大公子冷笑,“他不是,宇文家真正的九公子早在半歲不到就已經夭折,現在這九公子是替代品,他其實是前周朝的平原公主和大將軍賀勝允所生的小孩,賀勝允給他起的名字,叫做賀世文。”


    我腦中轟的一聲響,有半刻功夫一個字也說不出,原來宇文家一早已經知道九公子不是真身,但他怎麽會變成了賀世文的身份?!


    我定了定神,笑著說道:“平原公主和賀勝允的小孩,怎麽會出現在宇文家?”


    大公子說道:“賀世文這小孩命硬,他甫自出生,賀勝允就奉宣皇帝之命討伐北齊的神武皇帝,兩軍在北齊晉陽附近的大須彌山對陣,神武皇帝的愛妃韓長鸞親自出麵擺軍陣,邀請賀勝允去破陣,結果賀勝允陷落在軍陣裏邊,被神武皇生擒,神武皇知道他驍勇,就想勸降,但是賀勝允寧死不降,神武皇於是殺了他。


    賀勝允死後不久,宣皇帝把平原公主二度指婚給虞國公仲子興,平原公主原本想要帶著賀世文一起下嫁,可是仲子興不肯接納賀世文,平原公主無奈隻好把小孩轉交給自己的仕女玩伴蘭氏撫養,蘭氏就是我的母親。”


    大公子的母親蘭氏係出名門,她會充任平原公主的近身仕女,是因為前周朝一條不成文的宮規,按照前周朝皇族典製的規定,公主除了可以有五至十名貼身宮女伺候以外,還可以有三至五名貴族出身的仕女做玩伴,這些仕女通常很小就進宮,陪伴公主玩耍讀書,公主成年出嫁之後,再由皇上指婚給朝中的親貴大臣,至於是做正妻還是妾室,就看各自的運氣了。


    平原公主出嫁時候已經二十歲,蘭氏的大好青chun也因此給耽誤,所以最後她隻獲得了給監國侯宇文善做妾室的機會。


    我說道:“後來呢?”


    大公子說道:“我母親念著舊情,同意撫養賀世文,我爹爹也沒有異議,於是母親連夜去賀勝允將軍府邸領小孩,沒想到在迴府路上遭遇到強徒,當場身死,賀世文卻生還,被家奴帶迴宇文府,剛好九弟彼時夭折,爹爹覺著幼子早夭不祥,賀世文和九弟年紀又相當,索xing就把他當成九弟,繼續養在藏chun園裏,對外也一律稱他九公子。”


    我笑著說道:“你恨九公子,是因為他間接害死你母親?”


    大公子說道:“對,如果不是因為他,我母親不會連夜出府。”


    我默不做聲,若無其事擦幹額間滲出的細密冷汗,一顆心慢慢落迴原處。


    九公子身份上的誤差,應當是出自徐家主事老爺的安排。


    那年我殺死宇文九公子,連夜送出屍身,主事老爺收到之後,想必立即就通告了宇文家,蘭氏因此才會連夜出府去取賀世文,拿迴來頂替宇文九公子,她拿到賀世文之後,徐家隨即狙擊了她,殺死賀世文,讓九公子偷梁換柱頂替賀世文進宇文府,蘭氏因為見過賀世文,為了保險起見,自然也要殺了滅口。


    我當時年紀尚有,中間的這些變故徐家就沒有知會我,宇文家也略過不提。


    主事老爺這樣安排,是極具眼光的,九公子和宇文家族的人沒有血緣關係,小時候也許看不出,但長大之後,一定會有差異,與其等差異出現之後再來想辦法彌補,不如從一開始就把他的身份設定為外人,以此一勞永逸的解決差異問題。


    我心念千百轉,主事老爺行事之老練,思慮之周全,是我所遠不及的,在這種情況下,我一再挑戰他權威,卻能夠存活到現在,確實是可疑。


    大公子按耐不住,問道:“徐綠珠,小皇子究竟在哪裏呢?”


    我看了看天sè,估計廣此時已經得手,遂笑著說道:“他在後山練鐧,你這小孩臂力驚人,資質不凡,好生加以培養,長大之後,一定是一員不錯的武將。”


    大公子麵sè微變,“原來你已經知道他是我的小孩。。。”


    我笑著說道:“大公子,我知道目前尚未成親,但府中已經納有兩名妾室,生有兩個小孩,一個取名成祥,一個取名成都,你最為中意的是成都,也就是目前我手上這個,他的神韻同你小時候似極了。”


    大公子問道:“這件事你有無告訴過薛叔諧?”


    我說道:“沒有。”我頓了頓,“薛叔諧生的那小皇子目前是死是活?”


    大公子說道:“一早已經死了,聖上受禪宇文氏天下的第二天,就差人將那小孩投進了熔爐。”


    大公子又問道:“你的第二個問題是什麽?”


    我說道:“從開皇元年開始,你似乎就一直在積極籌劃反叛,盜靜皇帝,聯絡漢王,購置兵器,如今又用自己小孩冒充已死小皇子,請薛叔諧進京看顧,你做這一切,貌似是為了興複周室,但如果我記得不錯,當初你是主動投向楊氏父子的,恭請靜皇帝遜位的奏折,也是你自己親自上的,你行為這樣矛盾,為什麽?”


    大公子默不做聲,沉吟了陣,說道:“綠珠,你見過正陽宮裏邊那把龍椅麽?”


    我笑著說道:“沒有,怎麽了?”


    大公子含蓄說道:“那把龍椅看來寬大之極,我很想試試看能否坐正。”


    我失口笑出來。


    大公子說道:“綠珠,我一直很賞識你的才幹。”


    我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承蒙你錯愛,奴婢愧不敢當。”


    大公子說道:“我知道你當前和皇太子走得很近,但如果你有意改弦更張,我隨時歡迎。”


    大公子帶著成都,在傍晚十分迴到長安,但是給樊子蓋阻止在城門外,問個中的原因,隻得到四個字:無可奉告。


    大公子甚怒,但也無計可施,他跟前隻有三百兵勇,樊子蓋手中握有的京畿守兵和禦林軍卻有上萬人,兩廂比拚,無異是以卵擊石。


    一直到夜半十分,樊子蓋才親自打開城門,讓大公子進城,並笑著說道:“末將職責所在,請宇文丞相恕罪。”


    大公子冷哼了聲,打馬直奔正陽宮,可是走到宮門口時候,他愣住了,眼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站著的,不是自己安插的衛尉寺兵勇,而是皇太子東宮殿的人。


    皇太子廣麵帶笑容的自內宮出來,“宇文丞相,這麽晚進宮來有什麽事?”


    大公子冷淡說道:“微臣有要事,需要即刻稟告聖上。”


    廣笑著說道:“真是不湊巧,父皇jing神不大好,已經安置了,丞相大人有本,明天再上奏吧。”又轉身吩咐身旁隨從,“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手諭,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出正陽宮,”他若有若無的掃了大公子一眼,“違令者著即斬。”


    大公子臉上變sè。


    廣迴東宮殿的時候我已經睡下,但是他在門外走動的腳步聲將我驚醒,我坐起身來,點燃燭火,披衣下床,廣聽到內室動靜,說道:“綠珠,我吵醒你了?”


    我打開門,有冷風襲來,我拉緊身上黑sè披風,“進來說話。”


    廣自懷中掏出一張約有四寸見方的明黃絹帕,甚是得意的對我說道:“宣漢王進京的手諭,我拿到了。”


    我拿銅簪挑亮燭火,說道:“即刻送出去。”


    廣問道:“跟著呢?”


    我說道:“等漢王進京,軟禁他,強迫他解散並州二十三萬重兵,隨後將他廢為庶人,發配西北服苦役,半年之後,找個理由除掉他。”


    廣點頭,“好。”他沉吟了陣,終於還是忍耐不住,“綠珠,你身上的傷究竟是怎麽來的?有沒有辦法醫治?”


    我望著跳動的燈火,出了會神,輕描淡寫說道:“這兩個問題,我也想知道答案。”


    廣離開之後,我寫了一封短信,差八百裏快馬ri夜兼程送迴武陟,交給許智藏,我在信中寫道:立即更換主事老爺房中的熏香,知會善思營拘拿侑四公子,罪名為謀逆尊長。”


    許智藏在九月初離開揚州,和侑四公子迴到武陟,為主事老爺診治病情,我們每七天會聯絡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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