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皺眉,說道:“為什麽?”


    邢子高說道:“這是綠珠的要求。”


    我說道:“是她的原話?”


    邢子高說道:“不是,綠珠的原話是:請幫手勸服九公子,不可再同晉王為敵,他不是晉王對手,我不希望他遭遇危險。”


    我默不作聲,分不出心裏是酸還是苦。


    我不是晉王對手?


    在綠珠的心裏,原來我一直是個笨人。


    邢子高察言觀sè,補充了一句,“綠珠她也是為著你好。”


    我笑出來,不知道是為什麽,總覺著這一句話聽起來格外的刺耳。


    我說道:“邢先生,你今次來救助我,是受綠珠差遣的,還是受韶五哥差遣的?”


    邢子高笑著說道:“是主子爺差遣我來的。”


    我心裏說不出的失望。


    邢子高又笑著補充了一句,“不過,是綠珠差人送的消息給主子爺。”


    我苦笑,這安慰總算是聊勝於無。


    邢子高又說道:“九公子,我聽說綠蘭說,你投入了太子門下,為什麽?”


    我沉默著沒做聲。


    邢子高溫言說道:“是否是太子許給你許多利益?”


    我躊躇了陣,說道:“不是,說出來你也許會覺著我不可理喻,我投入太子門下,和晉王為敵,隻是想要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和晉王不能共存,綠珠會站在哪一邊,在綠珠的心裏,究竟是看重我多些,還是看重晉王多些。”


    邢子高笑出來,說道:“也難怪你會有這想法,綠珠對晉王確實不錯,甚至可以說,從某種角度而言,她是很讚賞晉王的。”


    我哦了聲,滿心不是滋味。


    邢子高看在眼裏,笑著說道:“但她看重的人是你。”


    我沒jing打采的說道:“你這麽肯定?”


    邢子高說道:“是。”


    我說道:“為什麽?”


    邢子高摘下臉上的青銅麵具,平靜的看著我,說道:“因為這個。”


    我看了他一眼,驚得險些脫口叫出來,“你的臉?!”


    邢子高藏在麵具下的臉上滿是縱橫交錯的傷痕,有數處甚至能夠見著突出的森森白骨,在夜sè掩映之下,看起來無比的猙獰恐怖。


    邢子高帶上麵具,平靜說道:“突圍那天,綠珠刺的。”


    我問道:“她刺你做什麽?”


    邢子高說道:“她刺我,是以為我炸死了你。


    那天的情況兇險之極,綠珠帶著你,我帶著主子爺,從東向位往外衝,中途遭遇到容七公子,我用摔碑手將他重傷,但是在混亂之中,你誤入了陵二公子布置的兵陣,我隻得和綠珠帶著七百鐵騎進陣去找你,那大陣裏邊到處都是機關,我們左衝又突,眼看著跟前的人越來越少,你卻始終不見蹤影,我心裏掛念主子爺,於是用火藥把兵陣炸開一個口子,準備逃生。


    綠珠當時渾身俱是鮮血,可是卻不肯走,說決計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兵陣裏邊等死。我迫於無奈,索xing引爆埋在地下的火藥庫,將整個兵陣炸毀。


    我是存心想要炸死你的,這樣頗是自私,但我無選擇,我需要和綠珠聯手,才能護衛主子爺逃出徐家,而隻有你死了,綠珠才會離開兵陣。


    可是我料錯了,兵陣被引爆以後,綠珠立即抽出腰間的匕首攻擊我,我不是她對手,給她刺得麵目全非,李道興想要阻止她,她反手一刀刺在他麵頰上,其人臉上那道傷疤,就是這麽來的,後來還是明珠打昏了她,才把她帶出大陣。”


    邢子高頓了頓,又說道:“綠珠從來不同人說她的心事,但她看重你,無比的看重,這一點我們大家都知道。”


    我又哦了聲,這一次總算是有了幾分喜sè。


    邢子高微笑,重新帶上麵具,隻露著一雙溫潤雙眼看著我,雙瞳中有些隱約的笑意。


    我很是尷尬,轉口說道:“後來你們是怎麽帶走綠珠的?”


    邢子高說道:“我和李道興聯手,將她打昏,撤出兵陣,在兵陣出口的桂花樹下,我們看到了毫發無傷的你,彼時我心裏十分疑惑,覺著事情很蹊蹺,但你不會說話,時間又很是緊迫,我就沒有多問。”


    邢子高自我解嘲的笑,說道:“直到現在,我都沒想明白,你究竟是如何在那樣兇險又混亂的局麵中生還下來的。”


    我說道:“其實也沒什麽,陵二哥擺那兵陣,叫做七星陣,我雖然不會破解,但我了解它的布陣原理,知道它的空門是在西向位一個拐角上,我找到這拐角,蹲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家奴們帶著器械在我跟前走來走去,居然都沒發現我。”


    邢子高訝然,“原來如此,”他眯眯的看著我,溫潤的雙眼中笑意越來越濃,“九公子,原來這麽多年來,你一直是在騙綠珠,一直是在裝笨人。”


    我幹笑不已,說道:“我沒有裝,在綠珠跟前,我就是個笨人。”


    邢子高笑出來,沉吟了陣,說道:“來,我們去把徐阿尼的供狀買出來。”


    我訝然,“你之前不是說,這件事到此為止的麽?”


    邢子高沉吟了陣,說道:“九公子,我發現,其實你完全有能力和晉王抗衡,綠珠的憂慮是多餘的。”他笑出來,輕描淡寫的說道,“既然是這樣,你和晉王之間,索xing就分個高下出來吧。”


    這天夜間我和邢子高悄悄趕到東大街的卜大典當鋪,用五百兩銀子的價錢買出徐阿尼的供狀,跟著邢子高帶我去醫館包紮手背的傷口,直到淩晨十分,才送我迴到東宮殿。


    邢子高臨走的時候,笑得無比的舒展,別有深意的說道:“我相信,再過不久,應該就能夠見到綠珠了。”


    我心中jing覺,看了他一眼,沒做聲。


    這天早上,我將徐阿尼的供狀剪下一角,讓楊勇借著上朝的機會,帶給楊素。


    我這樣做的用意,是在暗示他,徐阿尼的供狀已經在我的手上。


    楊素果然乖覺的撤迴了昨天的奏章,甚至還昧著良心將元旻三人褒獎了一番,堅皇帝雖然不明白個中的原因,但也樂得順水推舟,為免夜長夢多,堅皇帝索xing借著這個機會,敲定了三人的具體上任時間。


    當天下午,楊素遣人送了名刺來東宮殿,說是有事想要同我商議,邀我過越王府,我推說自己身子不大舒服,隻將徐阿尼的供狀包起來,交給來人,讓他帶給楊素。


    稍後晉王差小廝送了匿名的禮物過東宮殿,表示答謝。


    楊勇問起禮物的來源,我推說是自己在外間購買的,他信以為真,沒有再追問。


    我以為這件事到此應該告一段落。


    但事實證明我想錯了。


    十天之後,有地方官員差快報送消息迴長安:元旻三人在上任的路上遭到不明身份人士的狙擊,三人無一生還。


    楊勇接到這消息,幾乎哭出來,“都是我的錯,早知道是這樣結果,當初無論如何都不該保薦他們。”


    他眼圈發紅,看起來是真的後悔,也很是傷心,“徐先生,你去調查看,什麽樣的人有那樣膽量,竟然敢狙擊朝廷命官。”


    我笑出來,淡淡說道:“殿下,這還用調查麽,事情是晉王派人做的。”


    楊勇瞪圓了眼,“啊?!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我笑出來,頗是刻薄的說道:“殿下,你問出這樣問題,真是讓我不得不蔑視你的智商。”


    楊勇訕訕的笑,趕緊轉移話題,“徐先生,眼下應該怎麽辦?”


    我沉吟了陣,說道:“你手上是否還有人選,可以保薦來擔任洪州三地的官長?”


    楊勇苦著臉說道:“沒有了,我一共隻那麽幾個親信好友,今次都派上了用場,沒有剩餘的。”


    我沉吟了陣,說道:“好,你立刻草擬奏章,保薦齊州行參軍王伽擔任洪州總管兼內史令,道州刺史公孫景茂擔任洛州總管兼內史令,褐州主簿敬弘儉擔任信州總管兼內史令,即ri上任。”


    楊勇問道:“為什麽要保薦這三個人?”


    我說道:“這三個人當中,齊州行參軍王伽是秦王以前的副將,算是他門下的人;道州刺史公孫景茂和漢王關係較為密切,算是漢王的親信;至於褐州主簿敬弘儉,這個人的官職不高,但極有才能,當然最主要的,其人行事公正,從來不參與朋黨,是朝廷裏邊立場最為堅定的中間分子,而且他手下還有一支兵團,全部由匈奴人組成,驍勇善戰,能夠以一敵十。


    讓這三個人把持住洪州三地的軍政要務,相當於引入了三股異己力量鎮守在長安城外,屆時晉王就算有心,也決計不敢輕易奪宮。”


    楊勇想了想,說道:“話是不錯,但是我就擔心,晉王和越王會聯合起來否決這提案,另外,晉王應該也會保薦人選,”他撓了撓頭,又討好的笑著說道,“我說的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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