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道:“要平息揚州的sāo亂,其實並不難,隻需要殺兩個人就可以了。”


    秦王說道:“哪兩個人?”


    我說道:“一個是洧州司馬魏彥玄,一個是揚州總管長史李圓通。


    魏彥玄是此次揚州sāo亂的發起者,殺了他揚州官民就會群龍無首,進京上禦狀的事自然不了了之;李圓通是你以前擔任揚州總管時候的管家,你府上所有銀錢來往,都是他在經手,因此他是你最佳的替罪羔羊,你把一切過錯都推到他身上,將他殺了,二十四州官民即會心平,揚州的sāo亂自然會平息。”


    秦王沉吟了陣,說道:“李圓通是沒有問題,但魏彥玄跟著我征戰了許多年,曾經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也是一員難得的虎將,我不忍心殺他,有沒有別的辦法?”


    我笑著說道:“也許有吧,但我是沒有了,我一向隻找最簡單最有效的辦法。”


    秦王說道:“好吧,第二件:那個酷似孔氏夫人的女人,她現在哪裏?叫什麽名字?”


    我說道:“她現在正陽宮的掖庭裏邊,名字叫做枝江,是那裏的洗衣宮女。”


    秦王說道:“好,第三件:現在你帶我去晉王府,把晉王手裏的人證和物證悉數要迴來交給我,你和九公子就zi you了。”


    我心念千轉,那些證據此時根本不在晉王府,我如果帶他去晉王府,立即就會穿幫。


    我沉吟了陣,笑著說道:“這些證據我不方便即刻給到你。”


    秦王說道:“為什麽?”


    我說道:“我把東西都給到你了,我和九公子還能活麽?”


    秦王說道:“那你想怎樣?”


    我說道:“很簡單,你先放我和九公子離開,我出府之後,會先去晉王府上,同晉王知會一聲,把所有證據要迴來,跟著我們就會迴藏chun收拾行李,動身離開長安,等我覺著走得足夠遠、足夠安全了,我自然會把東西寄給你。”


    秦王說道:“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你走得足夠遠了,還會記得把東西寄給我?”


    我笑著說道:“放心,我是個言而有信的人,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


    秦王冷冷說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我笑著說道:“你不得不信我,你不放我和九公子離開,頃刻之間就會身敗名裂,你放我和九公子離開,最起碼還可以爭取到時間,想辦法把那些證據要迴來。”


    秦王氣結,“這樣說起來,你一時半會兒是不打算把那些證據還給我?”


    我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這不是我的錯,我原本是打算還你的,但是你適才威脅我,說將來會殺掉我,這個時候,那些證據無疑是我的救命稻草,我怎麽可能會輕易的還給你?”


    秦王氣昏,“你這個無賴!”


    我嘻嘻的笑,看了看書房的沙漏,說道:“秦王,半個時辰將至,我該去晉王那裏報平安了。”


    秦王咬牙怒視我,似是恨不得將我撕成碎片。


    就在這時候書房的門自外打開,一名宮裝婦人走了進來,淡淡說道:“王爺在此間招待客人,怎麽不知會妾身一聲?”


    來的人是秦王的正妃崔氏。


    崔氏在未出嫁之前的名字,叫做崔略桑,是河南崔氏家族的長女,這個人的樣子生得很普通,不過儀態也還算端莊,隻是她眉梢的尾端長有一顆黑痣,頗是敗相,按照我對相法的理解,女子眉梢尾端生有黑痣,這表示其人聰慧,有謀斷,但行事兇狠,xing情涼薄,是十分不宜結交的。


    秦王立即站起身來,臉sè微微發紅,仿佛是作jiān犯科被當場抓獲。


    我忍不住笑出來,秦王果然懼內。


    崔氏打量了我一陣,笑著說道:“尊駕是否是宇文府上的徐綠珠姑娘?”


    我笑著說道:“奴婢正是。”


    崔氏煦然說道:“妾身久聞姑娘大名,今ri得見到姑娘金麵,真是三生有幸。”


    我笑著說道:“奴婢愧不敢當,實際上,尊夫剛剛還說奴婢是無賴。”


    崔氏淡淡笑道:“外子xing情粗莽,言語之間有失當的地方,綠珠姑娘要多多原諒,妾身在此替外子給你陪個不是。”


    我笑著說道:“不敢。”


    崔氏說道:“十月天涼,夜間風寒,綠珠姑娘如果無事,不妨在此間休息一晚,但如果急著迴府,妾身這就差人護送你同九公子離開可好?”


    我頗是有些驚訝,沒想到崔氏會這樣大方的讓我和九公子離開。


    秦王說道:“阿桑,不能讓她走。”


    崔氏說道:“王爺,你現在留下她,明天早上大理寺必定會差人來拿你去問罪,莫如先放她走,ri後再找機會,把東西要迴來。”


    秦王低下頭,一張臉漲的通紅,“夫人,原來你都知道了。”


    崔氏不鹹不淡的說道:“外間的事妾身也許是不知情,但這王府裏邊發生的事,妾身還是略知一二的,說到底這王府還是妾身在打理不是麽?”


    秦王尷尬的笑。


    崔氏親自將我和九公子送到門口。


    我臨上馬時候,她突然輕描淡寫的問我:“綠珠姑娘,那些證據,其實根本不在晉王府對麽?”


    我笑出來,“何以見得?”


    崔氏說道:“你隻需迴答是,或者是不是。”


    我沉吟了陣,說道:“不錯,娘娘料對了,那些證據確實是不在晉王府。”


    我不知自己為什麽會承認這件事,事後我為此後悔不已。


    崔氏笑了出來,那笑容有一種重重的壓迫感,“王爺糊塗,做下許多荒唐事,難得綠珠姑娘肯提點他對策,妾身對綠珠姑娘真是感激之至,對綠珠姑娘的才幹和急智,更是欽佩萬分,ri後必定會多多的問綠珠姑娘討教,萬望綠珠姑娘保重身體,我們不ri即會相逢。”


    我心裏jing覺,崔氏這番話的意思,分明是說,近期之內,她就會采取行動問候我。


    我得好生應付。


    這天晚上我帶九公子先去了晉王府一趟,但是晉王不在。


    我原本是想等他迴來,問他要一些親兵護衛帶迴藏chun,但是九公子看來疲累之極,不住拉住我衣袖說道:“綠珠,要睡覺。”


    我隻好留了張條子給晉王,跟著即帶九公子迴藏chun,先安置他睡下,這才去找明珠問屍蟲事宜的進展。


    明珠說道:“我已經找到引蟲的方法,明天就可以在恭皇帝身上試試看。”


    我放下心來,這才覺著疲累之極,於是同明珠道過晚安,迴房去倒頭就睡下了。


    我以為我會一覺睡到天明,但是沒有。


    半夜的時候,我給屋子裏的濃煙熏醒,睜開眼赫然發現,外邊火光衝天。


    我大吃一驚,急忙爬起來,一路飛奔去九公子的房間,“九公子?快起來,失火了。”


    九公子哦了一聲,翻過身繼續睡。


    我大急,抱起他跌跌撞撞的衝了出去,跑到大門口,正準備打開大門,突然聽到了一聲尖銳的哨響。


    那哨響我十分熟悉,乃是禦林軍cāo練的時候,教官給出的動作信號,它的意思是:防盜兵退下,弓箭手上前。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


    防盜手和弓箭手是禦林軍特有的編製,原來今次根本不是失火,是有人要血洗藏chun。


    如果沒聽到這聲哨響,我已經抱著九公子衝出去,也已經給弓箭手shè成箭垛了。


    但是留在此間,又遲早會給大火燒死或者濃煙熏死。


    兩相權衡之下,我決定冒險突圍。


    突圍是唯一的一條生路。


    晉王昨天送我的大宛馬,我騎迴藏chun後,拴在後院的馬廄裏。


    我把九公子放在地上,對他說道:“你在這裏等我,哪裏也不準去,我去牽馬來,帶你逃出去。”


    九公子說道:“綠珠,你自己逃。”


    我笑著說道:“不,我們一起逃。”


    我飛也似的跑去馬廄,牽了大宛馬出來,將九公子扶上馬,又找了一件大披風,將他包得嚴嚴實實的,這才翻身上馬。


    九公子問道:“綠珠,我們能逃出去麽?”


    我笑著說道:“我們逃不出去的,但我們能飛出去。”


    九公子笑出來,迴身抱住我腰身,說道:“好。”


    我掰開他的手,放在馬頸上,說道:“你閉上眼,抱緊馬頸,記著,無論身邊發生任何事,千萬不可以鬆手,千萬不可以睜眼,明白麽?”


    九公子說道:“啊?”


    我說道:“沒有啊!”


    九公子老實說道:“哦。”


    我深吸口氣,從腰間拔出匕首來,一刀刺在大宛馬的後臀上。


    大宛馬吃痛,長聲嘶鳴,蹄子揚起老高,我趁機挽緊韁繩,雙腿夾緊馬腹,喝道:“起!”


    大宛馬騰空飛起,跨過了圍牆,落地的時候,踢翻了數名弓箭手,箭陣由此空出一個缺口,大宛馬趁機飛馳而去。


    弓箭手們大吃一驚,頓時亂了陣腳,混亂之中,我聽到一聲極其清脆冷峻的輕喝:“放箭!”


    那是崔氏的聲音。


    弓箭手們反應過來,幾秒鍾之後,長箭即如雨一般向我shè來,不過箭身力有不逮,紛紛落在了我身後。


    我心裏暗鬆口氣。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支長箭帶著嘯聲破空飛來,shè穿了我的肩膀。


    我痛得眼前發黑,連著吸了好幾口氣,才緩過神來,伸手去拔那箭頭,但是我連著拔了幾次,居然都沒拔下來。


    shè手臂力之驚人,可見一斑。


    我轉身迴頭看去,發現藏chun此時已經變成一片火海。


    秦王挽著長弓,立在一處高牆上,燈火掩映之下,他猙獰的表情使他看來如地獄閻羅。


    秦王旁邊站著的,正是宮裝的崔氏。


    九公子問我:“綠珠,要去哪裏?”


    我沉吟了陣,說道:“九公子,我們去晉王府暫時避一避好不好?”


    九公子說道:“好。”


    我忍著肩頭的劇痛,縱馬提韁,直奔晉王府。


    身後傳來馬蹄的特特聲,看情形不下五十人。


    秦王既然能夠調用弓箭手和防盜手,當然也能夠調用禦林軍的騎兵部隊。


    騎兵部隊離我越來越近,可是晉王府還在一條街之外。


    大宛馬的血已經快要流幹,漸漸露出疲態,速度越來越慢。


    我的眼前越來越模糊。


    九公子閉著眼,緊緊抱著馬頸,說道:“綠珠,濕。”


    我此時伏在他的身上,肩頭的血,滴在了他的頸項裏邊。


    九公子等了陣,又說道:“綠珠,濕,濕。”


    我沒有做聲,突然很想哭出來。


    九公子說道:“綠珠,說話。”


    我哽咽不能言,慢慢湊到他耳邊,說道:“九公子你記著我的話,千萬不要睜眼,千萬不要迴頭。”


    說完我翻身跌下馬。


    大宛馬少了一個人的負重,當即速度加快不少,眨眼之間,已經跑得不見蹤影。


    我聽到九公子驚惶的聲音隱約傳來,“綠珠?綠珠?”


    我沒有應他。


    我伏在長安街道冰冷的地麵上,因為失血過多,通體寒冷,秦王堪稱是我所見過臂力最驚人的武將,我當時和他相距至少有三百米遠,在那樣遠的距離下,他shè出的箭居然也能刺穿我的肩頭。


    馬蹄聲越來越近。


    聲音自前方而來,不是後方。


    我拔出匕首,握在手上,準備等來騎靠近時,一刀削下對方馬蹄,然後趁著來人撲倒之際割斷他咽喉。


    但是來騎卻在我跟前三步遠處停下,跟著那人翻身下馬,走到我跟前,緩聲叫道:“綠珠?”


    卻是晉王。


    我抬起頭來,不知道是為什麽,突然笑了出來。


    晉王伸手將我扶起來,放到馬上,跟著翻身上馬,直奔晉王府。


    風在我耳邊唿唿作響。


    我疲累之極,閉著眼迷迷糊糊問道:“你有無看到九公子?”


    晉王說道:“看到了,我已經將他接入府中,他很安全。”


    我鬆了口氣,問道:“天亮了麽?”


    晉王說道:“還沒有,不過東方已經吐出魚肚白,雲彩隱約有些金邊,無比漂亮。”


    我說道:“還沒有上朝吧?”


    晉王說道:“還沒有。”


    我說道:“我求你一件事,你今天上朝的時候,請向堅皇帝保薦九公子做伐齊行軍常侍官,好麽?”


    晉王大喜,說道:“綠珠,你的意思莫非是說,你要跟我一起去伐齊?”


    我說道:“對。”


    晉王說道:“為什麽?”


    我淡淡說道:“我得罪了秦王,不得不投靠你。”


    果真是這樣麽?


    其實不是的,藏chun雖然被毀,但我還是有去處的,我可以帶著九公子迴武陟徐家,那裏有世界上最安全的堡壘,就算是十個秦王,也不能攻破。


    可是我選擇了投靠晉王,但那也不是因為現在,不是因為他在我瀕臨死亡的時候救了我。


    我當初留在晉王書房裏邊的條子,上邊就寫著:見字速來藏chun。


    那時候我已經打算把所有的證據都交給他,已經打算和他聯手。


    這是生存的壓力造成的,還是事態發展必然帶來的結果,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此後的很長時間內,我都將會跟他共同進退。


    晉王笑出來,沉吟了陣,說道:“綠珠,有你同我一起伐齊,我心裏很安慰。”


    我隻是笑,隨後昏了過去。


    等我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ri落十分。


    我在晉王府的一間華麗內室裏。


    肩上的箭頭已經取出來,傷口也細細包紮過。


    九公子坐在輪椅上,趴在我床邊,似是睡著了,我輕輕動了動,他卻驚醒過來,“綠珠?綠珠?”


    我艱難的露出笑容,說道:“我在,我很好,放心。”


    九公子沒做聲,遲疑了陣,說道:“藏chun沒有了。”


    我笑著說道:“我們以後再造一座一模一樣的。”


    九公子露出純真笑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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