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ri我起的很早,換了小廝的衣服,準九時趕到晉王府。


    我在門口看到了晉王和九公子。


    晉王騎著一匹通體雪白的大宛馬,立在門口的石獅子旁邊,他今天穿著雪白衣服,腰間係著藍sè絲帶,金sè的陽光灑在他臉上,我得說,他看起來真是無比的俊朗。


    九公子騎著一匹黑馬,立在另外一邊,他穿了件尋常武官的皂sè衣服,臉上帶著一張黑sè麵具,遮了大半張臉,頭發梳理的很整齊,露出寬闊高潔的額頭,他在麵具下的眼睛清澈漆黑,像太陽一樣明亮,我在心裏驚歎不已,那真是我所見過最好看的眼睛。


    我看著他,目光像是長了手一樣,牢牢的粘在他身上。


    九公子對著我傻笑,說道:“綠珠,來。”


    我癡癡呆呆的走到他跟前,說道:“做什麽?”


    九公子伸手從胸前掏出一樣東西,遞給我,說道:“給你。”


    我接過來看了一眼,心裏又妒又氣,頓時拉長了臉。


    他遞給我的是大公子的木刻娃娃。


    九公子本月雕的大公子的第四個木刻娃娃。


    九公子現在唯一的愛好,就是雕木頭,在木頭上刻人像。


    整天整天的雕,但他隻雕一個人。


    大公子。


    惟妙惟肖的大公子。


    恨。。。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獨獨會記得大公子的容貌。


    我憤憤的把那雕像扔迴給他,“我不要。”


    九公子吃了一驚,溜圓的眼睛受傷的看著我,“啊。。那個。。那個。”


    我沒理睬他,轉過身走到晉王旁邊。


    這時有小廝牽出一匹馬來,晉王說道:“綠珠,上馬。”


    我翻身上馬。


    晉王說道:“自上次跟你賽馬以來,好似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不瞞你說,上次輸你半個馬頭,我一直不甚服氣,我們今天再來賽一程如何?”


    我說道:“有什麽彩頭?”


    晉王沉吟了陣,說道:“你若是贏了我,我就迴答你一個問題。”


    我說道:“無論我問什麽問題你都迴答我?”


    晉王說道:“對,無論什麽問題。”


    我說道:“好,一言為定。”


    我們開始賽馬,從晉王府到簪典宮別院的圍場,中間共計有五十裏,其中半數以上路程為山路,尤其考驗馬的耐力和人的騎術。


    我縱馬提韁,一路飛馳,和晉王齊轡而行。


    晉王的坐騎比我的坐騎體力要略勝些,但是我的騎術又比晉王略jing一些,兩廂綜合之後,最終我們同步抵達圍場入口。


    我甩了甩頭上的汗水,翻身下馬,走到晉王跟前,說道:“平手。”


    晉王沉吟了陣,說道:“綠珠,你的騎術確實不錯,我今次心服口服,如果今天我換騎你的馬,必定會輸給你,告訴我,你在哪裏學來這麽好的騎術的?”


    我說道:“我所有的事,如果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訴你,不過你要拿東西來換。”


    晉王說道:“你想要什麽?”


    我說道:“九公子。”


    晉王說道:“那不行。”


    我說道:“我早猜到你會這麽說。”


    晉王沉吟了陣,說道:“綠珠,你心裏除了九公子以外,還有沒有想過別的人?”


    我默不作聲。


    晉王等了陣,不見我迴答,又說道:“九公子他究竟有哪點好,值得你這樣貼心貼肺的為他?”


    我隻是笑。


    我對九公子貼心貼肺,不完全是因為他的好,也有其他的原因。


    圍場的入口已經集聚許多人,我在其中看到了七公子。


    七公子也看到了我,看他的樣子,似乎是有些吃驚。


    尤其當他看到我旁邊的晉王的時候。


    他略微躊躇了陣,走了過來,但沒有同我說話,隻是笑著對晉王說道:“晉王,好久不見。”


    晉王翻身下馬,把韁繩交給我,也笑著說道:“七公子近來可好?”


    七公子笑著說道:“托福。”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閑話,跟著就一起進了圍場。


    我牽著晉王的馬站在外邊,對著來路翹首以待,過了一會兒,就見九公子騎著馬,衣角翻飛的朝我疾馳過來。


    我鬆了口氣。


    九公子翻身下馬,怯生生的走到我跟前,揚起滿是汗水的臉,討好的說道:“綠珠,熱。”


    我遞了張手絹給他。


    九公子接過來胡亂的擦臉,把一張臉擦成了花貓。


    我隻得給他擦臉。


    等把臉擦幹淨了,九公子又掏出懷裏的木頭娃娃,討好的遞給我,說道:“綠珠,給。”


    我把手絹放迴腰間的錦囊裏邊,板著臉說道:“我不要。”


    九公子默不作聲,低下頭,眼裏淚盈盈的,“綠珠,刻的不好。”


    我真是恨鐵不成鋼,哭,哭個甚,我還想哭呢!


    我憤憤說道:“不是不好,是我不喜歡這個娃娃,你刻一個像我的娃娃送我,我就收下。”


    九公子呆了呆,說道:“像你的娃娃?”


    我大力點點頭,表麵上若無其事,臉上卻有些發燒。


    九公子說道:“哦,好。”


    我頓時心花怒放。


    九公子說道:“綠珠,要喝水。”


    我正要帶他去喝水,晉王的小廝卻跑過來,說道:“綠珠姑娘,晉王四處找你呢,你趕緊過去伺候著。”


    我說道:“九公子要喝水。”


    小廝陪著笑臉說道:“這個交給小的就好,綠珠姑娘隻管去伺候晉王,小的會把九公子照顧得妥妥當當,保管他一根汗毛都不少。”


    我默不做聲,心裏頗信不過他。


    小廝想必是看出來了,於是笑著說道:“綠珠姑娘你放心吧,晉王交代過小的了,九公子隻要出一點差錯,就把小的拿去填荷花池,小的再混,也決計不敢拿自己的xing命來開玩笑的。”


    我沒有辦法,隻得讓小廝帶走九公子,自己牽了晉王的馬,進圍場去找晉王。


    我找到晉王的時候,晉王正和七公子在涼棚下邊喝茶,閑聊天。


    我走過去,恭敬的立在晉王身後,七公子看了我一眼,說道:“晉王手下真是藏龍臥虎,居然能夠把徐綠珠其人也網為己用。”


    晉王微笑,說道:“七公子門下能人也不少。”


    晉王說這句話倒不是奉承的場麵話,七公子門下武官和文人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不輸給太子殿下和晉王。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七公子手中握著至少三成本朝的中堅力量。


    也是因為這一點,太子殿下和晉王目前都有意要拉攏七公子。


    不過,七公子似乎對於兩方人馬興趣都不大,至少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露出想加入任何一方的意思表示,當然也沒有得罪任何一方。


    狩獵官吹了響螺,狩獵開始。


    七公子翻身上馬,先行離開。


    我把箭囊和彎弓遞給晉王,又服侍他上馬,他對我說道:“你就在原處,不要走開,看住我喝過的茶水,不要給人下毒了。”


    我說道:“你有這樣的顧慮,是否是因為以往狩獵的時候,你喝的茶水裏邊給人下過毒?”


    晉王沉吟了陣,說道:“對。”


    我說道:“你放心,我有辦法確保你今年不會中毒。”


    晉王微微一笑,栗sè的眼珠有些異樣的光彩,“我知道,我相信,我很放心。”


    我怔了怔,覺晉王那句話聽在耳朵裏,有一種蕩氣迴腸的感覺。


    我說道:“趕緊去,遲了當心獵物都給人打走了。”


    晉王笑道:“好。”


    他雙腿夾緊馬肚,很快就馳入叢林深處。


    我等他走得不見人影了,這才折身迴到涼棚下,從食台上揀了幾個新鮮又多汁的桃子,一串熟透了的葡萄,兩顆水靈靈的蘿卜,用絲帕擦幹淨,包起來,跟著將晉王喝過的茶水全部打翻在地上。


    茶水是最容易被下毒的,所以如果有人存心要下毒,無論我怎樣的防範,都是無濟於事的,但水果就不同,新鮮的水果飽滿,水分充足,毒液很難浸入,就算是果真給人下了毒,至多也不過是沾在表麵上,我身上帶著匕首,稍後晉王狩獵迴來,若是覺著口渴,我隻需要把水果表皮削掉,拿給他吃就可以。


    我把水果包妥當了,放在身旁,斜靠在涼棚的柱子上,開始閉目養神。


    今早縱情馳騁,雖然是無比的盡興,但我的體力終究不比男子,所以覺著稍稍是有些疲累,獵場雖然不是個休息的好地方,但是養一養神還是可以的。


    我閉著眼,心裏默念金剛經,用來定氣凝神。


    風仿佛是溫柔的手,吹在臉上,真是說不出的愜意,這種簡單的樂趣我已經許久沒有享受到了。


    我抬起腿,放在柱子旁邊的木柵欄上,雙手枕在腦後,全身放鬆,慢慢進入一種冥想的忘我境界。


    但是空氣中有一種輕微的聲響,驚醒了我。


    那是靴子踩在枯枝上發出的聲音。


    有人在躡手躡腳的靠近我。


    我沒有睜眼,但是左手悄悄的伸到腰間,抽出匕首,握在手裏。


    腳步聲慢慢走到我跟前,越來越近。


    我默不作聲。


    來人走到我跟前三步遠處了。


    我手心微微冒汗,暗自下定決心,隻要來人再向前跨進一步,我就一刀刺出去。


    但這時候來人卻停下了。


    我仔細的聽,發現來人的唿吸悠遠,心裏不由得驚跳。


    這表明來人是修為很深的武官。


    我的技擊術修的很差,所以決定以靜製動,不主動出手。


    來人等了片刻,不見我有動作,終於先忍耐不住,開口說道:“是否是綠珠姑娘?”


    那聲音渾厚有力,我聽過,我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秦王楊俊。


    我睜開眼。


    不出我的所料,跟前這個人果然是秦王楊俊。


    秦王楊俊是堅皇帝和獨孤皇後所生的第三個小孩,其人的名字,單名一個俊字,字阿祗(順便說一句,晉王的字是阿摐),在前朝的時候,他曾經受周靜皇帝賜封秦孝王,所以堅皇帝立國以後,就順勢將他封做了秦王。


    在堅皇帝五個小孩當中,秦王和漢王一樣,都是武將出身,但秦王比漢王更早從軍,他十二歲開始出征,領兵關東,十五歲,遷做秦州總管,管轄隴右一帶的十八州,十八歲遷山南行軍元帥,手下掌管十七萬水陸軍隊,二十二歲,堅皇帝封他做揚州總管,將長安附近四十四州的兵權悉數交給他管理。


    據說堅皇帝建國時候,曾經有意要立他做太子,但是他拒絕了。


    他當時是這樣告訴堅皇帝的,“兒子自小征戰沙場,經曆太多殺戮,如今隻希望可以過幾年安靜的生活,治理天下這種大事,兒子擔當不起,也沒有興趣。”


    我不知道堅皇帝彼時是怎麽想的,就我來說,我總覺得,這未必是他的真心話,倒更像是在以退為進的策略。


    擁兵自重的人,有幾個是清心寡yu的?


    我站起身,對著他福了一福,說道:“奴婢正是,不知道秦王有何指教?”


    秦王說道:“不敢當,我聽說你酷愛讀經,我手上恰好有一本金剛經的漢文譯本,是大哥伐陳時候,自陳國宮廷裏邊得來,乃是梁國昭明太子的手稿。”


    我說道:“你怎麽拿到手的?”


    秦王說道:“我用十二名美婢同大哥換來的。”


    我打了個哈哈,笑著說道:“照這樣下去,太子殿下的東宮殿遲早會人滿為患。”


    秦王一本正經說道:“這本佛經,不知道綠珠姑娘有沒有興趣?”


    我笑著說道:“有興趣怎樣,沒興趣怎樣?”


    秦王說道:“綠珠姑娘如果有興趣,我就將它送給你,權當是份見麵禮。”


    我說道:“這樣說起來,我豈非也要送一份見麵禮給你才可以?”


    秦王說道:“那倒不用。”


    我笑出來,淡淡說道:“哦?有這種好事?”


    秦王斟酌了陣,鄭重說道:“實際上,我有一件事,想托綠珠姑娘去調查看,如果綠珠姑娘答應的話,我感激不盡,但如果你不答應,我也不會強求,這本手稿,同樣奉送給綠珠姑娘。”


    我說道:“什麽事,你說來我聽看。”


    秦王說道:“我不知道你是否有注意到,我叔父楊素的右手,似乎是有些蹊蹺,我已經有很長時間,不見他使用過了,因此我想請你幫手弄清楚,這中間的原因,他是受了傷,還是有其他的內情。”


    我默不作聲。


    這段時間以來,我每天在晉王府出入,見到楊素許多次,但確實是一次也沒有見到他用右手。


    我第一次見到他時候,他在做畫,彼時用的也是左手。


    我曾經好奇過這個問題,但倒沒有想過去認真調查,“這很重要麽?”


    秦王沉吟了陣,說道:“對我來說,十分的重要。”


    我想了想,說道:“我不保證一定能查出結果來。”


    秦王說道:“你盡力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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