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魁迴過頭來望向許臻,一臉的麻木。


    如果剛才說這句話的人是沈丹青,他還覺得能有希望。


    但是許臻……


    他承認許臻的演技確實不錯,但他一個20歲的小年輕,哪有能力教別人演戲?


    他們演的這個片段說難不難,說簡單可也不簡單。


    四人同台,矛盾衝突錯綜複雜,40分鍾都不見得能把人物關係捋明白。


    剛剛沈丹青帶著他們都排練了足足10個小時,現在離上場滿打滿算也就還有半個多小時,咋有時間重新排一出戲?


    萬一排不好,甚至可能還不如就這麽硬著頭皮直接上!


    齊魁張了張嘴,半晌才道:“我想調,但是……”


    他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神情異常沮喪。


    丁雪鬆這時候的想法其實跟齊魁類似,但他礙於排練室這邊有攝像頭在,隻得一臉熱血地道:“你打算怎麽調?說來聽聽,咱們抓緊時間討論!”


    許臻沒理會他,而是先從沙發上拿起抱枕,拉開拉鏈,把排練室中的無人攝影機鏡頭給套了起來。


    丁雪鬆見狀一愣,道:“你這是幹嘛?”


    許臻道:“這段掐了別播。”


    丁雪鬆:“……”


    好吧,欺負無人攝影機確實是綜藝節目裏的保留項目,但是咱們調整劇本有什麽不能拍的?


    你這是怕自己玩脫了,提前就想著要湮滅罪證了??


    許臻當然不是想要湮滅罪證。


    正相反,他怕眾人在攝影機麵前放不開手腳,所以才采用了“物理手段”來屏蔽了心理上的幹擾。


    說實在的,許臻並不喜歡當牽頭人。


    但是眼下排練室裏就他們四個,這時候如果沒有人站出來,這場戲就完了。


    ——張杉、沈唐他們的例子擺在那兒,所有人都知道剛才的排練版本演出來就會挨罵。


    現在如果不商量出一套所有人都認可的解決方案來,最終的結果很可能就是:每個人上台之後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改戲,最終呈現出來的效果很可能會比現在的版本更糟糕。


    丁雪鬆是利己主義者,齊魁現在明顯心態已經崩了,譚晶晶的演技是所有人裏最差的。


    許臻一番權衡,最終還是決定站出來。


    現在這裏唯有他,既想演好,又能演好。


    他想要嚐試著去挽救一下這出戲。


    “時間緊迫,客套的話我就不說了,”許臻拽起自己的折疊椅,坐到了另外三人的對麵,神色平靜地道,“我先講一下我的思路,如果你們覺得可行,咱們就抓緊調整,不行就直接按剛才的上,這樣可以嗎?”


    倉促之間,幾人也想不到其他解決方案,於是便姑且點了點頭,同意先聽他講講。


    許臻於是便清了清嗓子,道:“剛才陳子安導演生氣主要是因為兩方麵:一是場麵太亂,二是演員的表演不符合原作中角色的設定。”


    “這個問題咱們組同樣存在,所以調整也主要是從這兩個方麵來調。”


    他的語速不快,語調很低,不疾不徐的淡然語氣讓人莫名地感到了心安。


    許臻翻開了劇本,道:“關於立人設,我先說趙二虎。”


    說著,他轉頭看向齊魁,道:“原作中的趙二虎是個心思單純、秉性善良的人,你想立這個人設,其實隻需要一個鏡頭就夠了。”


    “他勸降了蘇州城中的4000降兵,並不是覺得自己居功至偉,而是覺得不用再死人了,所以才很興奮。”


    “你入鏡的第一幕,不要賣關子,也不要洋洋得意,直接幹脆利落地喊出來——”


    說著,許臻放下手中的劇本,站起身來,眼神忽然變得無比幹淨,臉上帶著難以抑製的狂喜之色,道:“大哥,午陽!”


    這一刻,他似乎是想做一個什麽的動作來慶祝一下,但是一時間卻找不到,隻得手足無措地興奮叫道:“蘇州城的四千人,降了!”


    在他的對麵,齊魁瞧見了這一幕,隻覺心頭驀地一震。


    人設!


    這果然是在“立人設”!


    他不知道問題的症結在哪兒,但瞧見剛才的那一瞬間,他清晰地感受到:許臻演的就是電影原片中的“趙二虎”。


    這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明明台詞還是那句台詞!


    而且原片裏並沒有剛才的這一幕!


    許臻瞧見齊魁張著嘴,一臉震驚的神情,知道他大概是認可了自己的表演,道:“可行的話,一會兒咱們就重點排這一幕。”


    “其他地方刪繁就簡,寧缺毋濫。”


    說著,他拿起筆來,直接在劇本上勾勾畫畫了一番,道:“我剛才勾出來的就是你之前的表演中跟這個人設矛盾的地方,你抓緊看一下,這些都不要了,一會兒咱們順一遍。”


    從許臻提出調整表演到現在,總共不過兩三分鍾,但卻已經幹脆利落地解決了令齊魁緊張到崩潰的人設問題。


    這個解決方案是否合理暫且不知,但齊魁確實是見到了希望,腦子漸漸清醒了過來,已經不複方才的緊張、崩潰。


    “然後再說薑午陽,”許臻轉頭看向了丁雪鬆,道,“如果想更貼近原作,依舊是抓關鍵鏡頭。”


    “這段戲裏,關鍵鏡頭毫無疑問是殺二嫂。”


    “薑午陽這個人認死理,時常會做出讓外人匪夷所思、但實則邏輯自洽的瘋狂行為來。”


    “他出人意料地當場捅死了二嫂,並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反倒質問兄長們為何要為了一個女人反目成仇。”


    “這種瘋狂也為他之後當眾刺殺大哥埋下了伏筆,所以我認為是不能刪的,還是得加迴來。”


    “不用威脅,不用商量,直接一刀捅死,然後冷靜地說,‘外人亂我兄弟者,必殺之’!”


    “……”


    許臻用了大概七八分鍾的時間,給每一個人確定了一幕立人設的鏡頭,然後刪掉了原劇本中跟這個人設不符的部分。


    一番話說下來,場中所有人看向許臻的眼神都變了。


    如果說,之前有人說許臻的演技比他們好,他們暗暗還有些不服。


    但現在……


    三人忽然就明白了,人家為什麽比自己演得好。


    ——因為人家對於角色的理解,跟自己壓根就不在一個層次上!


    年輕人剛剛學會演戲,關注點往往是如何把自己的優勢發揮出來。


    比方說有人會哭,他/她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在自己的劇本裏加哭戲。


    有些人的台詞功底好,就總想著怎麽才能秀台詞。


    但實際上,有些地方可能不哭才更能打動人心,少數話才更顯得情緒飽滿。


    而許臻的站位就明顯跟其他人不一樣,他考慮的是整場戲的節奏,考慮的是故事的邏輯,考慮的是人物的三觀。


    齊魁握著劇本,念著念著,忽然歎了口氣。


    是我格局小了。


    人家有這份實力,明明可以選擇袖手旁觀,隻演好自己的戲份,但他還是站出來幫著其他人調整了整出戲的劇本。


    單論這份心性,自己就輸得一敗塗地。


    齊魁瞥了一眼正在跟譚晶晶一起對戲的許臻,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哎,跟這樣的人一起合作啊,真的是字麵意義上的“教做人”。


    算了,跟人家比什麽比,沒有意義。


    接下來在《闖關東》,我還是虛心求教吧,能跟著人家多學點東西才是正經!


    “趙二虎這場戲的核心矛盾就是:答應要放了他們,但大哥卻執意要殺。”


    “這個行為跟趙二虎的三觀產生了不可調和的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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